年近花甲,工作也没有以前那样忙碌了,为了充实生活,萌生出该写点什么来自娱自乐。《残荷》该篇拙文,早两年已开始动笔,谁料刚拼凑完毕,即身患恶疾。进进出出医院一年之久,中断了写作。
年初,病情刚有转机,又不安份涂鸦起来,时常忘了休息、服药,屡遭家人阻挠,幸亏湖边士相助,将所写碎片一段段拼接到适当之处,有的地方经她一弄确实有画龙点睛之妙。
本人因时间、身体原因,未将此文仔细推敲,不能算是首尾贯穿的曲折故事,许多情节缺乏细致的有血有肉的描写,因而人物形象不够丰满,许多丰富的思想内容未能深刻挖掘出来,可真实朴素的语言相信同样能引起知青朋友的共鸣。
英国相对历史学家卡尔·贝克说:时间是人的敌人,日复一日,时光踏着渺小的脚步蠕蠕而来,而我们的昨天便渐渐退缩模糊了,纵然是那时惊天动地的事情,在后人眼里势必也不可避免黯然褪色。
确实时光飞逝,转眼四十年,如今我们不是想为自己做传,只是将这一段难忘的知青经历用自己的语言表述出来,以纪念我们逝去的青春!也为历史做个见证吧!!
大牛每日散步,是坚持了多年的健身习惯。在步行时,目睹了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一条条宽广笔直的马路通了车,一座座楼房拔地而起,处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像。
但是,大牛每次途经附近民工的简易工棚时,总有股刺鼻的腥臊味扑面而来。林荫道旁成堆的垃圾,到处都是便后的遗留物,引来成群苍蝇,漫天飞窜。简易工棚前的空坪上,有不少光着膀子浑身汗腻,仅穿三角裤衩的民工,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正围着搁在地上的菜钵,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在这繁华的都市里,还有举止如此粗俗不堪的群体,大牛很是惊讶,然而,这群人分明又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大牛的脑海中,记忆象开了闸的洪水,几十年前的经历又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公元一九六八年冬,祖国山河一片红了,人们都生活在红海洋中,到处莺歌燕舞,形势一片大好。在早请示晚汇报时,人们挥动着红宝书,带着僵硬的笑容:“祝福万寿无疆;身体健康。”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间依然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
一批响应毛主席号召的知识青年,来到了太平港公社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公社召开的知青欢迎大会上,各级干部个个都露出了春风般的笑脸。社员们敲着欢快的锣鼓迎来了毛主席的客人。一群不谙世事刚刚跨出学校大门的青年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热烈的场面,激动得热泪盈眶,个个都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都在心中描绘着自己光辉灿烂的人生。
可是,社会是个大舞台,什么样的角色都会出来表演。春日不只有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乌语花香,还有雾雨雷电、风雪冰霜、阴霾遮日。不像在学生时代,接触的只有老师、同学、父母、兄弟、姐妹。每天去上学回家,回家读书做功课,一切都那么简单。牛庆与伍晓就在这一路欢笑声中来到了平安大队上平生产队。
牛庆的哥哥牛众早巳准备妥当了行装去湘西插队落户,因大雪封山暂停了客运,正在家中等候出发的通知。牛庆请一位热心帮忙的下放干部,很快办妥了牛众的转点手续。并立即给哥哥写了一封信,要他马上来上坪生产队插队落户。牛庆在信中写到:
哥哥:你好!
离开长沙才几天就想家了,非常惦念爸、妈和兄弟姐妹。仿佛有许多活要讲,又不知从何处讲起。
运送我们的汽车经过六小时的行驶,下午平安地到达了常德市。
我们在县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匆匆吃过早餐,又上了轮船,经过二个小时的航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太平公社。船还未靠岸,岸边的锣鼓就喧晔起来,非常热闹。欢迎知识青年的贫下中农,个个都笑容满面,十分热情忙着帮我们搬运行李,扛被包。
在欢迎大会上,公社负责人讲:“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到这里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我们热烈欢迎你们!你们的到来为太平公社增添了一支有知识、有文化,有觉悟的生力军。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你们将同贫下中农一起战天斗地,流一身汗,滚一身泥,锤练一颗永远革命的红心,祝你们个个成为永远忠于毛主席、永远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讲得多好啊!哥哥,可惜你没有在现场,否则会同我们一道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光。我也更加坚定了扎根农村的决心。 这个公社人少田多,缺少劳力,非常欢迎我们这些知识青年,会后我立即去找大队长要求将你转来,他听后非常高兴,并欢迎你能早日到来。一位常德县的下放干部曹同志,也很快帮忙办好了转点的有关手续,随信寄来,请查收。
另外,我们一块儿来的同学们都分在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集合在一起,大家晚上经常可以在一块玩,感觉非常快乐.不多谈。盼望你早日到来!
大妹牛庆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牛众收到了妹妹的来信和转点的有关手续,告别了亲人,备好行装,踏上去太平港公社的路程。
太平港公社位于八百里洞庭湖的西叉,水网密布,交通便利,田地肥沃,水产资源丰富,自古就有“渔米之乡”的美誉。
先民们为了生存泽水而居,过着猎渔生活,。据当地长辈们讲述,因人口的不断增加和长江水势的变化,洞庭湖日渐淤积,围垸造田方兴未艾.湖区堤垸修筑已有六百年历史,但旧社会堤垸矮小,汛期频遭溃淹。致使血吸虫病泛滥猖獗,衣裳褴褛骨瘦如柴的大肚子患者随处可见,当地人称为“簸箕臌”。匪患则更加猖獗,常见过往贾客商旅横尸湖滩芦荡,百业萧条民不聊生,人丁稀少鬼唱歌.太平港虽是富饶的渔米之乡,却被称为“断头港”。
解放后,人民政府彻底清剿了湖匪,组织兴修水利,社会才得以安宁。建立了血防站,专家们指导村民消灭丁螺,普及血防知识,许多的血吸虫病患者经过免费治疗后康复,这里的人丁又兴旺起来。“断头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更名为“太平港”,人民开始了新的生活。
太平港公社有九个大队和一个渔场,一万余人口,人均水田面积三亩多,还不包括甩亩的面积。这里所说的甩亩是不承担上交国家任务和税费的土地,但只有旱年才有收成.据说六十年代初天大旱,农民采用原始的火耕水薅耕作方法,只要在甩亩中插下去一把禾苗,不用灌溉与施肥,秋后就能收获一箩筐黄灿灿的稻谷。各家各户分到的稻谷都没地方存放,真的是做到了“屯里粮冒尖”。尝到了甜头的社员年年都积极主动地去耕种这些湖荒,可惜湖区涝多旱少,在后来的数年中收获甚少,白白花费了劳力,连种子都赔了进去。
冬季的湘北水乡是最休闲的时光。当然也是这里的人们养精蓄锐的季节,燕子飞走了,没有鸟儿的叫声,连狗见到了生人也懒得叫唤,它们像小乖猫儿一样,躺在屋檐下乖乖地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怕吵着了这静谧的村庄。
牛众经过两天的奔波,来到了上平生产队.路上没吃过一餐正经饭,真还饿了。第一顿饭,在住户于铁匠家吃的,大牛见到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设顾得上满桌的可口菜肴,端起一大碗饭,低着头一口气吃了下去。再抬头看看桌上吃饭的人,都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有点不好意思了。婶娘接过牛众手中的饭碗,又盛了满满的一碗饭,递给牛众。牛众也跟着慢慢地吃起来。于铁匠看了看牛众,笑了笑说:“俺这疤迹(地方)的米都讲比街上(指常德市,这里又泛指城市)的米要好吃,,你就多吃点,俺这里饭还是有吃的。”婶娘又补充了一句:“俺这疤迹没有街上那多花样,饭还是要吃饱。莫急慢些吃,吃得饭才做得工夫,莫斯文,夹菜吃。”然后用筷子夹了块巴掌大肥腊肉,放在牛众的饭碗里。
牛众自小就不吃肥肉,看到主人热情好客,不好推辞,硬着头皮接过这块肉。看着它油光发亮特别香,非常斯文地咬了口,慢慢地嚼,与刚才大口吞咽的样子判若二人。只有牛庆明白,哥哥从小就不吃肥肉,可今天没辙了.看那吃肥肉的样,觉得真可笑,要是在以前,早就将肥肉夹到别人碗里去了,。这吃肥肉在老兄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啊。牛众不失风度,慢慢地嚼着,真还品出点味来了,觉得这肥腊肉并不难吃,香香油油的别有滋味,一会儿全吃了下去。此后,牛众遇到这道蒸腊肉的菜,还会主动去夹肥的吃,也不怕油腻了。
吃完了饭,婶娘泡了几杯茶。于铁匠端着茶杯对牛庆说:“俺在想以前你哥哥没来都叫你‘小牛’这回你哥哥来哒,也一样叫‘小牛’就不合适了,看来要分清二个牛,还是叫你‘小牛’,叫你哥哥‘大牛’要得啵?”牛众说:“可以,以后就叫我‘大牛’吧! ”从此上坪生产队叫牛众:“大牛”,叫牛庆:“小牛”。牛众确实属牛,有牛脾气,干活也有点牛劲,有时也会跟牛一样笨。因此,非常乐意别人叫他“大牛”。
太平港公社是国家的产粮区,上坪生产队有二百四十亩水田,为了增产粮食,要求各队提高复种指数,后又层层加码,上坪生产队要耕种一百二十亩双季稻,而且要求种植指定的品种和密植的规格,公社干部经常下到田间地头检查各生产队落实的情况。上坪生产队加上湖荒甩亩,耕作面积达到了四百多亩水稻种植面积。此外,还有七亩旱地,每年种棉花,完成棉花上交任务后,每人可以分到二斤左右的棉花。队里几乎家家都有纺车,分来的棉花用来纺纱织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平安大队上坪生产队有十六户人家,六十九口人,户主有于、王、丁、朱四个姓氏。其中姓于的最多共有十二户,王姓二户、方、朱、丁三姓的人家各一户。姓朱是外来户,朱老伯是于家的上门女婿,也算半个于家人。据说当年风华正茂的漂亮男子汉朱老伯,还是位种田的好把式,队里育秧、管水、用牛耕地、耙田他样样都能干,生产队从五月一日前后开始插早稻秧,然后插中稻、一季稻、晚稻,至立秋才算完成了一年的插秧任务。从阳历六月初下旬开始开镰割禾收早稻,然后割中稻,一季稻、晚稻,直至立冬,穿着厚厚的棉衣还要收割晚稻。全队男劳力几乎年年都等不到一季稻收割完毕,就要上大堤开始冬修水利,如果当年有秋修水利任务,那么才开始收割中稻,男劳力就全部抽调走了,留下的收割任务,全靠妇女们来完成。上坪生产队历来人心不齐,矛盾重重。年年都是割了禾来秧又老,插得秧来谷又黄,生产总是处于被动局面。
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上坪生产队人心不齐,来由已久。
平安大队于姓源于一脉,上坪生产队属幺方一支,后分成了几房。人久居在一处,常有舌头碰到牙齿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本不值得一提。因彼此间缺少沟通,相互猜忌;缺乏宽容心,偏听偏信;以个人的亲疏远近为判断是非的标准,以致发展到勾心斗角,钻牛角尖,社员对集体丧失了信心。
后来大队决定:将年青的共产党员于兆调到上坪生产队当队长。于兆与么方无瓜葛。到上坪生产队担任队长,虽然是个芝麻官,但也管理着几十号人口,于兆决心干出成绩来,改变“幺儿队” 的面貌,全队社员也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当家人。可是于兆决心虽大,私心太重,总是将个人利益置于群众利益之上。一晃几年过去了,上坪生产队并没有大的起色,“幺儿队”面貌依旧。领导失望了。群众灰心了。
大牛就是在这时下放到了这个生产队,沉到了社会的最低层。在后来几年接受再教育的过程中,思想感情发生了许多变化,并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