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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土-湖南礼陵人。1963年赴乡村插队务农,国家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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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雨茅草地(四)
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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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雨茅草地(四)

饭没有煮熟

有位知青作家说过:“宇宙不是单一的,人生不是单一的,历史不是单一的,知青这个群体本身也不是单一的。”

办场与拆场的矛盾,抓革命与抓生产的矛盾,仍然在进一步激化,有人甚至还砸房子,砸拖拉机。

不管怎么说,每个人都必须吃饭,抓革命的要吃饭,抓生产的要吃饭,谁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吧!

但是谁也不想天天去做饭。要做几十个人的饭,的确是有许多事要做,现在是谁也不买谁的账,没人敢安排。于是,大家便轮值。

我说:“我来做饭吧。”我不明白自已当时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的,话说出后,我自已也被自己所说的话吓了一大跳。说实在话,打娘肚子里出世我就从未做过饭,就是至今也未做过饭,可那时我却居然把做几十个人饭的这一艰难的任务主动揽了下来。

茅草地这边不像霸王岭,没煤,做饭就得烧柴草。我哪知道烧呢,一屋子的烟,熏得我直流眼泪。一餐煮多少米,幸好米有定量,这不用我考虑,但米放进锅里要放多少水这就让我有些犯难。水放多了吧,又怕熬成稀粥;水放少了吧,又怕煮成米粒般的硬饭。我试着往锅里放水,心想,只要水能够罩住米,并且超过一厘米,这该可以了吧?

一会,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直响,腾腾的直往外冒气。

一会,锅里没声音了,会不会是水烧干了呢?没有了水,饭不会烧焦吗?要是搞成几十个人没饭吃,这可是闯下天大的祸。我顿而紧张得浑身血管都要爆炸似的,两眼发怵地盯着灶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千万不能把饭烧了!”我一咬牙,便把灶膛里的柴禾全退了出来。

饭没有烧糊,但没有煮熟,是夹生饭。我连连向大家说着对不起,我想我当时的神态一定是窘极了。幸好大家都没有说什么,但我看见大家在吃饭时,眉头都皱得厉害。

第二餐饭,仍然没有煮熟,有几个知青脸色就不好看了,一个姓王的小个子知青,脸上立时洇出一块块铜钱大的红斑,抓起盛饭的钵子“叭”一声愤愤地摔在地上,提高了嗓门吼道:“你搞什么鬼!不愿意搞饭就莫搞唦!”

我目光散乱了,不敢正视大家的眼睛。这怨得了谁呢?这只能怨自已连饭都不会做。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这餐饭,我自己也没有吃,居然一点也不觉着饿。我一个人去了郭光锴住的宿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郭光锴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出做夹生饭的事,我在想家,想母亲,想几个妹妹。在家里都是母亲给我们做好饭菜,一家人围桌而坐,有什么好吃的菜,母亲总是放在我面前。那会粮食少,母亲便把谷磨成糠粉做成糊糊,每人一碗,给我的总是一个大一点的碗。有时妹妹馋馋地盯着我的碗,表示不满时,母亲就会对她们说:“听话,哥哥个子大些,就该多吃一点,对吗?”然后又对我说:“你只管吃你的,别饿着肚子。”我现在很想回到家里去,去过那种没饭吃但却很温馨的日子。

我再没有去做饭,但心里总有着一份内疚。生活中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装作没有发生,但从内心深处完全否定它的存在,却是很难办到的。我再也没有先前的那种坦然、平静的心绪了,我开始责怪自己。

同室操戈

知青中的确有许多问题得不到解决,也一时无法解决,不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一运动的决策者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严酷的现实好像一记重锤,很快地粉碎了许多城市学生对理想、对世界乃至对自身的全部看法,他们积极的投身到“串联”、“造反”中去,希望能早日结束这场不公平的运动而回到城市里去,希望能和其他的没有下乡的青年一样,享受到同等的生存权利。

拆场派的人自然就要比办场派的人多,抓革命的人自然要比抓生产的人多。农场不拆,大家就回不了城,也许这想法太简单,也太幼稚,却很现实。于是好些人就把一肚子怨恨、忿怒,要发泄到办场派的人身上。

我那会仍然一直是无党无派,什么组织也不参加,但这并不等于我不能和刘胡子他们结成很好的朋友。我和刘胡子几个人住在原来场部的一间小屋里,其时场部早已不成为场部。

这天,刘胡子他们到地里劳动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易志球,他在看一本什么书,我在给几个越南朋友写信。因为我读中学时在上海的《少年文艺》发过几篇习作,越南一所华文学校的几名学生在他们老师的指导下与我交上朋友,彼此之间已经通了好几年的信。在信内,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国内正在发生的文化大革命。说实话,对这场革命我的确有许多地方无法理解,对于不理解的事还是不说为好,信里也就只好说一说问好、关心之类的极为普通的话,我是每一封来信都必须回复的。

四围很静,屋前屋后的景物,都躺在一种沉默的、固定的、连一片风都没有的静境中。

突然,从进农场口那边传来人的呼喊声和蹬蹬蹬的奔跑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静寂。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探头从窗口往外望去时,发现有二三十个人气势汹汹的朝这边奔来,很快就到了屋门口,“咣啷!”一声,木门被使力撞开,来人奔了进来,一径奔到易志球跟前,上去几个男知青二话没说就把他拖了出去。

接着,他们便满屋子搜寻,我坐在桌旁也被推开,他们在桌子四周、底下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正要出去时,一名男知青忽然掀翻了我睡的床板,发现床底下有好几把锄头,他们便又返身回来把我拖出屋外。

“好哇,你不老实,居然藏着这么多锄头都不说。”其中一人朝我凶狠的瞪着眼。

我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放在你铺底下呢?”

“几把锄头又不是枪支弹药,又没有犯法。” 我说。

“你还不老实!”那人说着便狠狠地朝我挥了一拳,“快说,刘胡子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一直坐在屋里门都没有出。”我小声嘟囔着,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痛恨的就是出卖朋友,我从不会出卖自己,也不会出卖别人。

招来的是更加重的拳击。他们是很懂得如何打人的,专朝人的两个腋下打,挺疼。我只觉得钻心钻肺的疼,便止不住哼出声来。易志球比我坚强,被揍得在地上翻滚,居然没有哼出一声。

于是,我变得更加缄默、拘谨,甚至惶恐起来。

无序的政治生活,使人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也许是因找不到出路,因苦闷和彷惶,人都容易变得暴燥和不安,不管是哪一派别、哪一个组织,年轻的一代都咀嚼和体验了荒谬酿造的痛苦。

没有让我沉沦

我感到十分疲乏,什么事也不想做,不管是革命,还是生产,都提不起我的兴趣。也许我是天生的贱命,什么也不做就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心里闲得发慌。

可是,做什么好呢?

我忽然想到小时候常拿着一只用纱布做成的鱼沉子去塘坝里沉鱼,常能沉到好些小鱼仔,便想着也去沉鱼。茅草地没河没坝,一条渠道还是一条不能作用的干渠,但有好些处泉眼,虽不大,却水清且深。居然就有了儿时的兴致。我去食堂里找到一只箩筐,这作沉子是再好不过的了。又去附近农田里捡来一些田螺,用石头砸烂,放进箩筐里作鱼饵,然后用一根长绳子把箩筐吊下水去。

好一眼清澈洁净的山泉,蓝天、白云,还有附近的山,清晰地倒映水中,有风吹过来,涟漪飘动,天与云遂也跟着一齐摇晃,就显得别有情趣的了。水里没有鱼,但有虾,又大又肥,每次我把箩筐从水里扯上来,里面总有几只大虾。它们日复一日地在这里生活,从没有人来打扰,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危险,故而才这么放心大胆地进入箩筐里的吧。一个上午,我居然能沉到一大碗虾。

但沉了两天,却又腻了,于是便去捡菌子。有人告诉我,茅草地里长有一种鸡爪菌,味道特别鲜美,我便一个人往茅草地的深处走去。

刚好天下过雨,雨过天晴是茅草地最明媚的时光,空气像刚滤过似的,茅草变得分外苍翠、茁壮,绿得可爱,很有韵律似的滚着水珠。在一丛茅草下,我果然找到一窝菌子,呈灰白色,很大一朵,这便是当地村民叫作的鸡爪菌。我欣喜异常,忙脱下身上的罩衣,小心翼翼地把菌子一朵一朵的采下来放进衣里,然后打成一个包提着,足有一小簸箕那么多。

我一径去了郭光锴那里,还未进门就大声的喊:“郭光锴,你猜,我今天又收获了什么?”

“虾子呗!”郭光锴说。

“不是,再猜。”

“鱼仔!”

“不是,”我一下跳进屋去,把手里的提着的包递到他面前笑着说,“你看,全是鸡爪菌咧!”

这天中餐自然是吃菌子了,尤其那汤真鲜!

不知为什么,以后就再也没有捡过,连一朵也没有见到过。我就去爬山。场部后面有一座不高的石山,我沿一条小路攀爬上去,顶上居然有一岩洞,很宽敞,以前一定有人住过,地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茅草。

我枕着自己的手掌,仰躺在厚厚的茅草上,阳光透过洞口缝隙洒进来,我会想起春天、花和白云……

这是一个很适宜读书的地方,可惜除了四卷《毛泽东选集》以外,再也找不出一本文学书籍,我便回想着在学校里曾经读过的那些俄罗斯文学。我特别崇拜普希金,他不仅在悲剧《波里斯·戈都诺夫》和短篇小说《驿站长》中表现了对专制制度,对社会生活的批判倾向,同时在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塑造了进步贵族青年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形象,提出了贵族知识分子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问题。

应该感谢这些美好的苏俄文学,让我感动真爱、亲近自然,感受到人类优秀文化的滋养,才没有让我沉沦,没有去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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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5/24 19: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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