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 木 头

      守全老汉家要砌新屋了。
      除了嫁出去的女儿外，他家里还有四个儿子，名字中各有富、贵、荣、华一个字。
      儿子一大，自然就要分家，一分家，就得起新屋，起新屋的头等大事是要准备几根粗、直、且高的立柱。符合条件的杉树，山上已经不多见了，近在路边，方便运输的就更少，只好到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去寻。
      据说，树已被守全老汉放倒好几个月，早剥了皮，干透了。
      这天天气晴好，十二队的全体男劳力——成年男社员和男知青都到齐了，还请来了十一队一干牛高马大的好汉。工具有斧头、砍刀、撬棍、粗绳索、大铁钉等等。
      走出队上好远，指着路下方一片密不透风的林子，守全说，就在下面。
      这一下，就下去上百米，根本就没有路，还极陡，总有六七十度。
      人一边往下溜，一边砍出一条毛路。
      下到山谷底，幽暗的密林中，星星点点的阳光下，上十棵白生生的大杉树惊现眼前。
      真难想像守全老汉是怎么找到这里，并把它们放倒的。更难想像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些每棵都上吨重的大树弄到百米以上的路边去！
      在树的下部和中部钉进大铁钉，挽上绳索，把上部的枝桠砍去，留下半尺长以便抓手。在这么陡的山“道”上，木头是根本无法起肩的，全靠拖上去。
      树，大头朝上，最壮的男人也在上。我们知青都只有资格在下面，抓住枝桠用力。
      毛路虽已砍出，脚要生根、使劲，还得靠用刀挖出个坑来放脚。
     一手抓住木头的枝桠以用力，一手抓紧身边的活树以支撑。带头的一声吼，全体跟着一齐吼，用尽全身气力猛拖一把，竖在自己脸前的树上去七八寸。再吼，再上去七八寸。
      正当累得有虚脱感时，空中传来B52般的轰鸣声。一只有大拇指粗壮的野蜂盘旋在我们头顶。仁贵说，这种蜂叫铜头牯，一头大水牛，也只要被它叮两口就没命了。叫我们千万别惹它！
      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连裤衩也黏巴黏巴的了。这时开始出冷汗。
      铜头牯虽然仍在流连忘还，好在到底没有冲下来！
      终于把第一根木头拖到路上，知青们都累瘫了。
      妈耶，还有第二根！第三根！……
      现在仔细回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们究竟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接一次，下到百十米深的谷底，把那上十根巨大的木头，一寸挨一寸地拖上来的了。

这是我1983年回乡时所拍。2004年再回去时，守全老汉已经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