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南岳忠烈祠
曾数次游衡山,记忆最深的就是忠烈祠。
日前正值天高云淡,秋阳和煦,便和朋友一起开车随山路蜿蜒直上南岳。沿途万木峥嵘,千树竞秀。车愈行愈静,山峦林壑披着稠密的绿荫,但掩映间,已渐见细叶轻黄,微微泛出秋意。
车行没多久便到了香炉峰下。峰巅林壑处,火红的枫树、杏黄的山毛榉树或点缀其间,或纵横成林;漫山遍野的山草,枯黄柔软,偶尔还有几根挺拔的芒草,扬起白色的芦花,在风中摇曳。南岳秋色,也是这般秀美,清幽雅致。
在松柏掩映的群山环抱之中,有一座仿南京中山陵建造的宏伟陵墓,这便是忠烈祠,是中国为纪念抗日阵亡将士,修造的唯一一座大型烈士陵园。整个忠烈祠依山而建,前低后高,从走道、阶磴、庭苑,到碑亭、礼堂、纪念堂、牌坊等,均由清一色的花岗岩砌成,从牌坊门向上远眺,亭屋逐层耸出,凌空欲飞,气势恢弘、庄严典雅。
在忠烈祠四周苍松掩映的山头上,共有十余座烈士陵墓,记得其中最大的一座坟莹里长眠着国民党军队在湘北抗日阵亡将士的遗骸二千多具。忠烈祠的灵堂上悬挂着蒋介石亲笔所题的“忠烈祠”牌匾,堂中竖立着一块巨碑,上镌“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瞻仰灵堂,不觉神思以往,似闻群壑之间金戈铁马,炮火轰鸣之声隐隐在耳。
阳光渐渐黯淡,蓝蓝的天空中迅速堆积起云层,山谷深处浮出一股股薄雾,飘在空中凝然不动,把整座忠烈祠笼在淡雾疏烟之中。透明的天际也一点一点地在变浑,变暗,一朵朵轻云,一团团烟雾,在群峰中游离,忠烈祠变得恍惚迷离起来。记得第一次到忠烈祠是才进中学不久,学校组织秋游。当时正逢其大修,导游说,忠烈祠在文革中受到破坏。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青天白日之标志,也是第一次了解到抗日战争期间竟有那么多国民党的士兵和军官在抗日前线阵亡。
名山埋忠骨,青史昭千秋,又是谁之幸?
容不得我多想,山风从天际吹荡过来。天空由灰白而白,由浊而清,渐次明亮,视野也随着渐次开阔,忠烈祠随山风愈见清明,伫立在高山长天之中,容不得半点诋毁。山谷中层层叠叠的枫叶,伴着阵阵苍绿松涛起伏,群山呼应。
我不由想起外公的自传,众多参加长沙和平起义的原国民党军官,在长沙解放不久,便集中到南岳深处的解放军四野所建的南岳军政大学学习,整整四五年时间都没有回过家。外公的自传中对这四五年的事只字不提,只屡次提到南岳的忠烈祠,颇有当年没有战死沙场之遗憾。他老人家还没有亲见文革忠烈祠被砸之事,就在一次一次的运动中折磨死去,遗骨也被埋在了公墓乱坟堆中。遥想当年,为保全长沙全城,避免更多的人生灵涂碳,外公和众多的国民党军官一样,积极奔走,不也是同样一种忠烈之情吗?然二三年之后,外公的日记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叹息。
屡次登南岳,我都曾用心在南岳群山中寻访当年南岳军政大学之旧址,谁知却一如云烟渺渺,竟无人知其所在,再次询问忠烈祠工作人员,皆摇头,甚至有几分好奇的询视着我。或许,外公当年之事,也不过是一场浮云往事,已经湮没在了南岳深深的山脉之中。
不知不觉已是日薄西山,南岳秀丽的秋色在我眼中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群峰中的黄叶红枫从树枝飘落,如片片飞花随风飘摇,渐渐不知所踪,不禁怅然。
回首万壑千山,谁知那重重的薄暮之中,究竟又掩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世间隐秘?忠烈祠会与南岳同在,历史,总有吹开云雾的一天。
2003年秋
旧作一篇,权当追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