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县往事小记(四十二)
洗礼
我被招到广铁三大队隧道队,美名是铁路工人了,其实比当知青强不了多少,我们大队的同学到太阳坪来看我和“羊毛”,看到我们住的工棚之简陋,看到我们的劳动量之大,都摇摇头同情的说,这单位不怎么的,你们是从鸡窝里跳到鸭笼里了。
我们所在的隧道队被誉为广州局的穿山甲,前身是铁八师七连,七连是专打隧道的,六十年代初在修建完株洲至娄底的铁路后,整体转业到了广铁三大队,保留下来不少的隧道施工技术人员,现在又给派到枝柳线上的靖县段打隧道,几个月前已打通了北边前村隧道(靖县与会同县的交界处)。到我们来时,已经在开挖太阳坪隧道了。太阳坪隧道长六百多米,计划两头朝中间对打,我们隧道队单独从北洞开挖,南洞是由线路、桥梁、房建其他队施工。
隧道施工的劳动强度之大是令人咋舌的,与在生产队上无法相比的。在我们第一天上班时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记得第一个班就碰上了晚班,隧道施工是不间断的三班倒,日夜施工,分早中晚三班,早班是凌晨4时至中午12时;中班是12时至晚8时;余下的八小时是晚班了,隧道队也相应的设了三个施工工区,我们是在三工区。
那晚细雨霏霏,寒风凛冽,派我们新来的五人在隧道外面搬运水泥,由一位年纪大的老师傅带着我们干,他先示范一下,他用右手夹起一包水泥,上身向前躬着,水泥的一半托在右臀上,小跑步的送到了搅拌机前,他显得很轻松的。这事看似容易,做起却难,以前我们都很少与水泥打过交道的,每包水泥重100斤,两只手把水泥搬起来都很吃力,更别说用一只手夹住它了,我们学着他的样子做,几乎没一人能夹得住的,走两步就往下掉,干脆用手抱住水泥走,从水泥仓库到搅拌机只二十来米距离,还是平路,头两趟还勉勉强强跟得上,渐渐的力不从心落后了。
那晚我们工区是现浇几米长的混凝土隧道的弧顶,要一气呵成,向1973年元旦献礼,需要好几吨的水泥,搅拌机不停的搅拌,张开着巨口,象无底洞似的不断的吞食着水泥和卵石,我们也不停的搬运着水泥。谁都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一会儿身上热了,我们把雨衣脱掉,脸上流汗了,就把安全帽摘了,后来头发都是湿的,分不清哪是汗水那是雨水的,头上也开始冒出热气来了。
我的体重不满100斤,却要抱起超过我体重的水泥,来之前的两天,我不小心在队上摔了一跤,碰伤了左胸肋骨,左手一用力就左胸痛,我不敢作声,怕他们把我退回去,咬着牙忍着痛,蹒跚的运作。他们四人也不比我好多少,“羊毛”的肩力好,他改用肩扛,也有人揹在背上。开搅拌机的是名女司机,她下放过甘棠,是66届高中毕业的,69年9月就被招到广铁三大队,她看到我们精疲力尽,东倒西歪的,很是同情,不停的安慰我们:“快了,快了。”
慢慢的我们也看出点门道来了,搅拌机每搅一次要用两包水泥,得搅一分多钟。于是,我们每当看到只剩两包水泥时,才去两人送两包过去,其余三人就可喘口气歇一歇,这样即能多休息一点,又保证了供给,但时间一长,仍不解乏。我们就改成两人用手抬一包,抬也不方便,两人要脚步一致,这水泥没有抓手的地方,抬着抬着就往下沉,虽然重量轻了一点,但来回要多跑一趟,照样的累。当时我们曾问过,为什么不找部斗车来运?答复是斗车都去运混凝土了,没多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遇到现浇混凝土时,还是这老师傅带两个人运水泥,但他们是使用斗车,当时为什么不给我们用斗车?难道是工区要锻炼我们?这又是后话了。
好不容易听到拱顶浇铸完毕的好消息,我们五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瘫了下来,你望着我看,我望着你看,个个脸上是大花脸,这是用沾满水泥灰的手擦汗出来的,新工作服的前面全沾满了水泥灰,有的已凝固成块了。
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澡堂里没有淋浴,要用脸盆接热水,热水尽管用,但要到澡堂外的大锅里去勺,就这点不方便,比起在生产队时却好多了,在队上很少洗过热水澡的。
当我回到工棚时,东边已有鱼肚白了,1972年最后一天的黎明到来了,我浑身象散了骨架似躺在铺上,我庆贺自己经受住了这场工人阶级的洗礼。
旁边就是我们住的工棚,长统雨靴上沾满了水呢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