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连队,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长期胃痛,长期吃药,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小青年,在劳动上是不可能比得过他们那些在农村土生土长的小青年的。他们是从小就干习惯了,而我是一直到下乡后才开始干。我要跟上他们劳动的效率,付出的艰辛就要比他们多,忍受的艰难就要比他们大,克服的困难比他们也不会少。可我为什么要是这么做呢?说大的,是为党和人民。说小的是为了自己。为了在这里图个好印象,能够在这里多干些时候。为了在这里图个好印象,今后回乡后有个好名声。
我不像他们,回乡后就回到了家。那乡里没有我的家。连队和乡里比较,我更喜欢连队,因为这连队是个集体,在这个集体中我只要一心只想做事,而不用为柴、米,油、盐而烦。
十月十七日,连长通知我到营部去,说营长找我有事,我去了营部见了营长后才知道,我们营的民工又将有大的调动,营长找我去首先告知了我这一消息,然后是问了我的打算。营长告诉我说,我们营马上就要大批精简民工了。全营七百多人,只有二百人将继续留在铁路上,其他的全部都要回乡。留下来的二百人转战到新晃县去,到那里去接手我们会同县在新晃渔市工段的扫尾工程。问我是愿意回乡去?还是继续留在三线修铁路。
铁路还没有修完就回生产队上去,这不是中途打退堂鼓吗?来时在公社向公社革委会领导表态时说的是:不修好战备路,不完成全县的三线任务,我决不回乡。那我还不能回乡去,还要继续留在铁路上修路,一直要搞到大家都回去时我再回乡。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营长,营长很满意我的想法,要我抓紧时间,写一封申请书交给他,他一定会考虑我的意见。
临走时,营长嘱咐我,要我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别人,只自己晓得就行了。当天回到宿舍,我马上就写申请书,并在申请书中写了一大篇豪言壮语,表示了自己坚定的决心。
此事一直到二十四日,才听到连队里有人议论。二十七日,连队正式传达转战之事,可传达的与营长告诉我的不一样。连长传达的分指指示是:整个营队于二十九日全部撤离三线,回乡参加家乡的农村建设。根本就没有提到有二百人仍继续留在三线,到新晃去修铁路。
这么快就要回乡去,真是太突然了。只有一天时间就要离开花桥,离开三线铁路的工地了,这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可想得通的又是全部回去,没留一个人。
啊!十个多月的三线建设就结束了,回想起这十个多月的铁建生活真是太快了。从会同到麻阳,从麻阳到辰溪,又到怀化,而今又要回到会同去了。二条铁路线的转战,只看见了一次火车,都还没有修好,就回乡去,真还舍不得。
在这里,我到花桥街上,找那小照相馆的人带了相机,到花桥的小桥上为我照过一张相。照片后的山就是狮子山,左边那块浅灰色山面就是我们施工的狮子山工地。
二十八日,整理了一天的行李,二十九日上午八点半钟出发,这次是有专车把我们送回了会同,还送回了广坪公社。
三十日上午在公社待了半天,公社组织我们办了半天的学习班。公社X书记在学习班上讲了话。他要我们要继续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发扬铁路会战中的革命干劲,把铁建民兵中的好思想,好作风带回公社,带回大队,带回生产队,把我们公社建设成伟大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三十日下午回到生产队,去修路时是三个人去的,回来时只有我与尚银二个人了。在大队部前的小桥边分手,他回家,我回生产队。
队上的仓房里还是没有人。致还在公社的水电站工地,悌从新晃回到队上后又被队长安排去了大队林场,这样,队上只有我一个人。
当晚在队长家里吃的晚饭,饭后,跟队长谈了好一阵子修铁路的情况。
由于是一个人在生产队,我真不想动手搞饭菜,伙食又搭在了队长家。刚回队的日子真是不习惯,离开了连队,离开了大集体,离开了那个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就好像远离了欢乐,远离了愉快,孤单的我就像是在寂寞的落拓中度日子,生活比过去更显枯燥乏味。
九月的夜空,繁星闪烁。独坐在小屋里的我,能感到一丝丝的秋天的凉意。山区的夜晚凉风习习,煤油灯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曳、飘忽着荧弱的光亮。尽管好久没有看小说了,想看,然而拿着小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胡乱地图画着,图画着,好像这种图画可以让我忘记孤独一样。
孤独是一种艰难,孤独是一种困惑,孤独是无情的考验,孤独是对人生欢乐的一种虐杀。它与黑暗一样蚕食着人的心灵,特别是年轻人的心灵。在孤独中我写的小诗就充满了这样的情感。
“默想前程神悲烦,孤灯一盏伴夜长。光阴荏苒韶光过,岁月伶俜感凄凉。”
“江水日夜流,何载我之愁。青春梦中过,光阴逐逝波。”
“昔日为乐奔异乡,二度光阴今感伤。不知雾海那是岸,何时方能见春光。”
“霪雨滂沱下,寅夜阒无声,忆度浮生二十载,曩日苦愁深。韶华依然在,青光影无踪, 萎靡颓丧觅熹微,形如白发翁。”
第三天,队长告诉我,大队部召开全体贫下中农大会,除地富反坏右和二十一种人不准参加外,其于的人一律都要前去参加,并且不得缺席。这样的大会生产队是计工分的,不用劳动,只去听听就按出工计工分,谁会不去?都会去,可有的人被列入了另册,还不准去。
大会由大队主任主持,会上,大队主任向大队全体贫下中农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接班人、党中央的副主席,军委副统帅林彪,妄图杀害毛主席,阴谋夺权,暴露后,偷偷架了一架飞机准备叛国投敌,由于飞机失事,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
大会上,还宣读了七个中共中央文件,文件中讲述了林彪反党集团的成员,与他们反对党,反对毛主席,阴谋杀害毛主席,夺取中央领导权,和叛国投敌的一系列罪行。
“九·一三”,这个林彪架机,叛国投敌,摔死在温都尔汗的日子,距开会的日子过去已经有48天了,我们在这48天的时间里仍还在天天喊着“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的祝福,还在不断地学习着林副主席的语录,……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贫下中农们听了中央文件后的议论更是离奇,他们说:林彪那杂坏家伙就有蛮坏啦,那跑的时候,连毛主席屋里喂的三扎鸡他都要偷起跑,你看那缺德不缺德。不晓得那三扎鸡有好大,是不是生蛋鸡婆呷,要是生蛋鸡婆,那毛主席不是连蛋也冇得吃了呀?
还有人一副显然的样子说:你看那林彪,一脸刮瘦的,一看就晓得不是一个好东西。俗话讲,脸上冇肉,做事刮毒,一点也不错。你看毛主席对他那样好,还准备要他接班,他等不急了,要害毛主席,被毛主席发觉嗒,他跑的时候还要去偷毛主席喂的三扎鸡,你看他做事刮不刮毒。
还有的说什么林彪是一个万岁不离口,语录不离手,当面说得好,背后下毒手的家伙。
这消息在农村是起不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作用的。农民是实用主义者,他们关心的是既得利益。至于政治上的事情,他们才没有什么多大兴趣呢。不然怎么会有我们生产队长说忆苦思甜报告时那么的政治笑话发生。
这“九·一三”的日子,使我想到了九月十五日在花桥修铁路时,连队突然要安排民工在工地上值班的事情来。这二件事情是否有内在的联系呢?相差二天,这时中央还没有证实蒙古温都尔汗失事的飞机就是林彪他们在仓皇逃跑时偷走的那一架飞机,中央还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况,应该是有联系的,不然不会突然要在修路工地也要求要值班,以防阶级敌人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