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谈“出身”
什么是“出身”?“出身”对人生有什么影响?如果你拿这个问题问现在70后、80后的青少年,多半会语塞,有的挠头抓腮半天,会告诉你,刘德华是演员出身,经过努力,成了影视歌三栖明星、天皇巨星;而周迅也不是科班出身,成名之前不过是个在歌厅打杂的“小太妹”,却凭着基本条件和悟性,一举成名,成为中国影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至于问到他(她)自己是什么出身,他(她)会莫名其妙,回答你“我没有出身”,反问一句:什么出身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是我们这一代人提起这个话题,则好比放开满满一江水,相信每一个人都可以三天三夜滔滔不绝。尤其是我们知青,又特别是68年大下放以前上山下乡的知青,“出身”是一个最为敏感和沉重的话题,是一个努力避而不谈,迫不得已提起时羞于启齿、自惭形秽的话题。它是背负在我们肩背之上一副重逾千斤的磨盘,不,简直就是我佛如来加在孙行者那猢狲头上的、加上了佛旨符咒的那座不能解脱的五指山!为了出身,我们经受了多少不公正的待遇。
最使我难过的是那些出身不好的女同胞,她们因为性别的原因,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和屈辱。我的一位同时下乡的女知青,就因为出身的缘故,受尽了凌辱。先是被公社武装部长玷污,其后又被多名干部侮辱。这些畜生因为争风吃醋互相告发,意图搞倒对方,都把这位女知青找去谈话查问题,非要逼着她交代与对方发生了多少次关系,甚至强迫她详细交代每一次的细节。最后的结果是这些畜生们不过落个“党内警告”或“行政记过”的处分,或者易地为官的处理而已。而我这位知青女同学,从此一些人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害人的烂货”,“腐蚀干部的祸害”,不堪入耳的段子,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成了她一辈子清洗不掉的污点。使她深受刺激而神经失常,竟而至于一只眼睛完全失明了!她只差一步就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人生。后来我们分开了,不知道她的景况,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祝福。直到几年前,我们才又重新联系上她,知道她已经回到了长沙附近的一个县里工作,组织了一个不错的幸福家庭。但是当有知青朋友提起知青生活往事的时候,虽未谈及她什么,但她立刻变脸,起身而去,好久都不能恢复正常情绪。自那次以后,我们知青见面,大家都只谈现在,不提过去的知青生活,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心灵的伤痕。我的遭遇也算苦的了,但与她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提起这些,我的心就在哭泣,就在滴血!就为了这该死的“出身”,对那把人划分为不同地位命运的“出身论”的始作俑者充满了愤恨。
那一切都过去了,从改革开放以后起,我们在填写各种履历表时,再也看不到“家庭出身”这一栏了,我们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和轻松。我也是最近在看一部记录片的时候才偶然得知,是1979年党中央发出了一个红头文件,宣布为全国的地主富农摘掉帽子,片中解说:因为这个文件,全国有2000万人从此改变了屈辱的命运。因为这一句解说词,那一夜我激动得通宵无眠,我想得很多很多。光是地富摘帽就影响到2000万人,那么出身不好的包括所谓二十一种人的本人和家属有多少?从1949年到1979年的30年(那正是我们这一代人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承载了我们多少悲欢!
我说过,我是个大脑还有记忆、还能思维的病号,我不希望历史的悲剧重演,而“出身”的悲剧乃是这几十年里最大的悲剧。也许是因为切肤之痛的原因,我甚至认为,这比文化革命十年浩劫带给我的痛苦还要广泛和深刻。虽然有句话安慰朋友和自己:“让过去的事过去吧”,但我是个习惯于痛苦的人,那就让我再痛苦一次吧,因此我有话要说。
但这个题目太大了,什么是“出身”?“出身”的由来,“出身”给我们自身和国家民族带来的深刻影响,“出身”的理论探讨,我们要从“出身”问题中吸取哪些经验教训,以推动和谐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乃至关于人权和动物行为学的思考等等。所以,我给我的这篇长文起名为《漫谈“出身”》,陆续在湖南知青网上发表(谢谢湖知网给了我一个发言的讲台和发表文字的平台),虽然不是漫无目的,也非漫无边际,但从行文上来说,确是自由散漫,断断续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事先并没有完整的思考和文章结构。这就好比当下香港有的编剧和导演,手头并没有写好的剧本,只有个大致的提纲就敢于开机拍戏。写得不对的地方,就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了。我也相信,有我的抛砖引玉,一定会有一大批好文章涌现出来。我以为,我的这个预测和期望是不会落空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