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夏,我在靖县度暑假。快开学了,我得回长沙继续自己的学业。母亲为我打点行装,离别的那天姐姐也赶来为我送行。父亲、母亲、姐姐一同送我到了县城。那个年代,知青都设法搭乘便车,节省路费。我们在县城遇到长沙知青张乐夫。他人缘好,关系多,说是到安江就能找到便车。母亲把我托付给他,请他带我返回长沙,路上有人照顾。下午,父亲、母亲、姐姐离开县城,我送他们一程。夕阳下,瑟瑟秋风有一丝凉意。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我独自一人站在通往铺口公社公路的零公里里程碑旁边的山包上,默默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亲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之中……
张乐夫领我沿着朝太阳坪方向的公路走5里路,来到一个知青点过夜。这里有6位知青,三男三女,好像是一中的学生。我记得知青的房子在公路的左边(西侧),门前有一眼水井。可惜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知青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不感到寂寞。第二天一早,我们赶班车,中午时分到达安江。张乐夫带我到一家汽车保养厂找到他一位附中的同学,张的那位同学长得帅气,身高170米左右,是位篮球高手。我也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他很热心地帮我们找到第二天去邵阳的便车。我们在安江汽车保养厂宿舍过夜。早上起床后我和张分乘两辆去邵阳的卡车。我所乘坐的这辆车先行出发,于下午三点到达邵阳。我背负着行李急匆匆地赶往火车站。当我走进车站时,若大的候车室空无一人,我朝月台方向瞧去一列火车正徐徐启动。来晚了一步,我没赶上当日回长沙的火车。心情十分懊恼,瘫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发愣。我得在邵阳住一夜,等到次日上午才有开往长沙的火车。车站服务员撵我出去,他们要搞卫生。我慢慢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拎着行李走出候车室,在车站对面找到一家国营旅社住下来。
夜幕降临,独自一人,目无方向,踯躅街头,一股难名状的思亲情绪袭上心头。初次尝到流落异乡举目无亲的滋味。
前天与家人分别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当时不能体谅她的心。眼下孤身一人,回想母亲的话,真是字字是情,句句是爱。越想心里越难受,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我走到郊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眼泪汩汩流出。进而放声痛哭起来,用以宣泻自己的思亲之情。
回到旅社,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横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返回靖县,投入父母的怀中,在他们的羽翼下生活,享受亲人的关爱。这意味着辍学,当一名知青。另一条路是朝前走,去长沙。在动乱岁月,长沙对我而言是一座充满歧视、冷漠、没有爱的城市。为了完成学业,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保住全家在长沙的落足点,我毅然选择了后者。我告诫自己:不能犹豫,不容彷徨,不得退缩,只能朝前走!理清了思绪,抱定了去长沙的决心,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第二天早上在邵阳火车站见到了张乐夫,我们登上了去长沙的列车。列车到达长沙后,我先到邮局给家人发一封电报,电文仅两字:“安抵”。
一封给家人报平安的电报,象征着我走出家庭,步入社会,独立生活。这年我14岁。
那块通向铺口零公里里程碑是我生命的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