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牯(铺口人物志)
黄牯,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五十多岁,两粒门牙长年暴露在外面"经风雨,见世面".太阳底下,风雪之中,不免有些发干,他用舌头舔舔,并不作特别处理.晚上队上开会布置生产或传达上级精神的时候,他不知要如何表达,就会摸出旱烟,一边卷,一边舔那发干发黄的暴牙.这时,只有火塘里的火在"丝丝"作响,会场一片安静.反正是"皇帝的日子,国家的工",社员们晓得想.发言也好,不发言也好,有瞌睡就睡,没有瞌睡,眯一下眼睛也是好的.
黄牯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作田人,.他的话,总有人反对,总有人顶撞,他冒一点办法.他当家的队是一个田散、地散、人心散的落后队,在公社、大队经常受批评,老是点他的名,他无所谓,他不在乎这顶烂斗笠。
黄牯,是队上一个青年伢子给他取的野名,这伢子见他整天闷声不响的,就给他取名叫"闷头黄牯"。他不喜也不恼.青年人图省事,干脆叫"黄牯",他当时不应,过一阵才跟你答腔.于是有些好事青年,就选那些他最关心事,先说一点影子,然后喊一声“黄牯”,他不得不听,不得不答,不得不笑."黄牯"这名子就喊开了.
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参加公社三级"干部"会议,他脚肿、手肿、脸肿地捱了三天。回到队上他要我传达.我冒一点准备,仓促间,我将三天的会议三分钟讲完。社员等我继续讲,但我已坐下来了,讲完了.
黄牯笑着问:"讲完了?"我答:"完了!"他又笑:"忑简单了,忑简单了,不象个做传达的!"于是,他摸出旱烟,舔舔暴牙,半天一句,半天一句,又说了两个多钟头的废话.
又一次,他从公社开会回来,晚上在队上传达,会议昏昏沉沉开到一半,他说:"过两天,国家有飞机从我们队上的坡上过身,你们回去要管好各人家的小把戏,不要在坡上拿棒棒打飞机!"这下,我就不知是公社布置的?还是他手肿、脚肿地睡了三天?抑或是在公社箍了三天茅 私?但他的脸是严肃的.
多年以后,我重回队上,在当年常开会的地方,满屋的青年伢妹子,有些是回来的打工妹,打工崽,也有和我一般年纪山民。我旧事重提,满屋哄笑。我身边一老头"霍!"地一声站起来说:"老T说的话,我证明!"满屋又笑。他是华生。
其时,黄牯和他的婆娘(我叫她伯娘,我曾好长时间在他家搭餐)早以作古,假如,他们地下有知,会笑骂我做"挨刀牯"吗?真希望他们再骂一声啊!华生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