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产队,共11户人家:贫农1家,下中农4家,中农2家,地主3家,1家情况不清.
贫农1家,实际是一老人带三个儿子,一个媳妇,几个孙子.因为是贫农,所以是要掌握生产队领导权的,老大当贫协组长,老二当民兵排长,老三当记工员.我们知青,就归老二管.老二,我们叫他宝咕噜,脑壳有点不清白.因为当了权,所以也有点趾高气扬,每天早上,要我们起来操练,归他喊口令.大概是冒学过,有点拗口,总是将"一二一\一二一"喊成"一二二/二二一",开始我们还笑,后来见怪不怪,也就跟着他"二二一"了一个冬天.操练后归他带我们到大队开沟的工地,做早请示,晚汇报,一丝不苟,政治确实突出.我们86年再回安乡,没看见他,听说喝农药自杀了.
下中农4家,实际是2个老中农,亲兄弟,但势同水火;2个小中农,为老大的两个儿子.老中农中的老大,是队里的会计,后来我到大队教书,他也到大队煮饭,我们又同住在相邻的两间房里,他的房,兼做食堂的储藏室.有一次,我忽然发现我房里地下有一个凉薯,哪来的?仔细一看,原来相间的毛蜡烛壁下边烂了几根,堆在他那边的凉薯便从洞里滚过来了.好机会啦,于是我小心地把洞弄大了点,想吃就去拿两个,于是我吃凉薯就有保障了.大概吃了个把星期,突然那边隔了块木版,凉薯不滚过来了.他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发现了还是没发现,我也不知道.还有一回,他向我抱怨,食堂里吃饭的人太多,搞不嬴,说:"我到茅厕里去屙尿,都要带把菜刀!"带菜刀,干什么?我吓了一跳.后来我才想清白,我们的菜园在厕所后边,他屙尿的同时,还要承当顺便砍菜的任务.
中农2家,两叔侄.叔当大队信用社会计,很精致,也很精明;侄当队长,很能干.我们的知青屋修起后,就和他做了邻居.
地主3家,实际是一个老的,另两个是年龄较大,成了家的儿子.老的,我怎么也不能把她和刘文彩联系起来,很勤劳,也很和气,住的就是原来的房子,一栋东倒西歪的茅屋,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看到她提着小灯笼,到大队去汇报思想,我才能想起,哦,她是地主婆.队上的人说,她男人武高武大,带了家里七八个子女,种了几十亩田,天天都在田里做事,肯做,而且会做,做不嬴,所以请了长工.婆婆则在家里煮十几个人的饭,养猪,还要作菜园,冒一天气歇.地主怎么能是这样呢?我们书上不是咯样讲的呀!大儿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做事勤劳踏实,为人忠厚,在大队当水利员.你想,在那样的时代,一个地主子女(乡里就是看成地主的),要赢得大队的信任,那需要多大的智慧和付出呀!我记得,在仙桃挑堤,冬天,水坑里都结了冰,他看到了,怕影响取土,竟然脱下套鞋,光着脚站在水坑里,用套鞋把水舀干,让大家一开工就有事干.他是水利员呀,完全可以叫别人干,他自己干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老太太,现今还在,九十多了,还蛮硬朗,只是不能到长沙来了.自78年高校开始考试招生,他家一下就考出来两个孙子,现在都在长沙,其中一个还读了博士,做过很多大企业的老总;还有个孙子,读了军校,现在当了团长.一家人都过得很好,只可惜了大儿子,因病逝世了,写到这里,他的面容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为他惋惜,也为他悲哀!
情况不清的1家.贫农出身,但后来又去驾船去了.驾船就驾船,还是个贫下中农噻,又要去参加么子汉流.汉流,实际上就是青红帮的地方组织,行船走马,在外头混,不参加就寸步难行.咯一参加,贫农就不纯粹了,因此腰杆子也就不太硬.我就住在他家里,极豪爽,有就吃,没有就不吃.至今我还记得,插田的时候,他家搞了一大钵腊肉炖鳝鱼,上面浮着一层黄油,一餐就被我们吃得精光,太好吃了!以后他家和我们还有几次联系,90年左右,我们到张家界玩,竟然在黄龙洞碰到了他一家,在开饭店,请我们吃了一顿.后来,他的儿子到过我们家两次,有一次带了年轻的姑娘,他说,这是他的女秘书!他承包了一个宾馆.
尽信书不如无书,两千多年以前的孟老夫子说得多透彻呀!我们在书上都学过阶级分析方法,而我们的实践,再次证明,那都是不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