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楼
2005年9月下靖县四十周年,知青为孟铁强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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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1月家人将墓迁至二凉亭县公墓,仍用原同学立碑
2006年清明,靖县乡亲代为扫墓祭奠
悼 念 亡 兄
——铁强长兄甲子祭文
亡兄铁强,一九四五年生于长沙,一九六八年殁于靖县。兄如健在,正逢甲子,事业有成,合家欢乐,然而你与我们天人永隔已经三十七年,千里孤坟,生死两茫茫。今年是五中知青下放靖县四十周年,弟媳时燕代表一家老小,偕诸位昔日下放学友再次来到亡兄墓前扫墓祭奠,寄托我们的哀思。
铁强兄自幼聪慧,生性善良,为人谦恭,勤奋好学,品学兼优,有口皆碑,深得邻居、亲友、老师、同学好评。从小学到中学历来被立为楷模,任少先队大队长、团支部书记、学生会主席,曾获五中金质奖章,家门引为骄傲。他一九六五年以优异成绩于五中毕业,凭其才德,完全应该毫无悬念地升入重点大学,无论文科理科,都该出类拔萃,成为国之栋梁,实现一番抱负。然生不逢时,命途多骞,在轻才德、重出身的历史条件下,在高考阅卷之前就已经被定下了“不予阅卷”的结论。下放到靖县五四园艺场,带领同学们披星戴月,辛苦耕耘;救火烧伤,奋不顾身;虽处逆境,自强不息;虔诚改造,以身作则;友爱同学,虽有时要求过严但从不害人。然而,皎皎者易污,挠挠者易折,暴政之下,终被视为异类。拘禁关押,游街批斗,更兼当权者对知青威胁利诱、挑拨离间,红色恐怖之下,人人自危,昔日好友慑于淫威不敢也不能施以援手、给予宽慰。亲属远隔千里,音信不通。当此时也,是非颠倒,善恶不分,百口莫辩,信念轰然崩塌,友情荡然无存,哀莫大于心死,其内心之痛苦可想而知。铁强兄既过于早熟又过于迟悟,过于刚强又过于脆弱,不甘受辱,万念俱灰,遂以身赴死,他以青春的生命对那个黑暗时代作了最后的控诉和抗争,时年尚不满二十三岁。
身故之后,狼心狗肺的当权者竟不准收殓,任其暴尸荒野,冷酷暴行令人发指,此仇不共戴天,永世不予宽恕!后幸得园艺场几位同学冒险趁夜以草席裹身掩埋。又二十七年后,诸位同学重访靖县,为其筑坟立碑。今天各位又再次扫墓祭奠,我本当亲身随往,为亡兄添一抔土,焚一柱香,然视其为伤心之地,早誓言永不踏靖县之土,又恐触景生情,不能自持,诸君代为我们亲属之所不能,令我们感激涕零,请允许由时燕代全家叩谢诸君。
呜呼,家门不幸,数年之间,迭遭大故。先是六三年父亲在社教中弃世,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继而于六八年舅舅与长兄先后被迫害致死,虽以后均“平反昭雪”,但生命不再,家破人亡,至爱亲人长眠不起。尤其是铁强之死令老母痛失爱子,三个弟弟痛失长兄,当年敲锣打鼓披红挂彩送别,三年后盼归的只是一口破旧的皮箱。遥望西南,流星曳地,夙夜兴叹,辗转难寐,摧肝裂肺,痛彻心脾。三十七年来母亲至今在床头柜里珍藏着你的照片,不思量,自难忘,在我们的心中永远是挺拔的身影,和蔼的笑容,平和的话语,睿智的眼神。白发没有爬上你的双鬓,风霜不曾吹老你的容颜。然而又不敢想起啊,仿佛昨日之事历历在目,眼泪夺眶而出,悲愤哽咽,痛哭失声。铁强兄,远有屈原投江,近有天华蹈海,文革中有老舍沉湖,古往今来多少英才屈死,含恨九泉,你当与他们为伴为伍,不致寂寞。
惟可告慰长兄的是,母亲白发高龄尚眼明身健,颐养天年;沛国兄在郴州安家立业、平安幸福;重光弟与我们同住亦无他恙。我从湘西回长沙,伺奉母亲、赡养弟弟,长兄去后,自当尽孝悌之心。几经坎坷,去年与时燕终成眷属,冥冥中感觉有你的影响与佑护。同是天涯沦落人,重逢更兼旧相识,经历相似,心灵相通,她对我的感情中也包含了对你的尊敬和同情。晚辈中虽无人可继你才华风采,但社会有所进步,天色曙明,英才辈出,或可慰你在天之灵。最重要的是,你和许许多多冤魂的热血擦亮了我们的眼睛,激励了我们的斗志,我们决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臣服的顺民,我们会牢记历史,奋起抗争,决不让惨剧重演;我们会保持良知,磊落做人,互相关爱,珍惜友情。今天来祭的有专程从美国赶回的李卫国、龙励志、王德林,上海、临湘赶来的俞集歧、程树人,还有我们的同学曹志华、於汉忠、胡辉、刘正云,还有许多靖县知青虽不能来却经常念叨你,四十年过去,他们仍是我们胜似骨肉的兄弟姐妹,这缘于那段不可磨灭的共同经历和深厚感情,此恩此情,与生共存。
时近重阳,忆起王维的绝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铁强兄,弟妹们永远不会忘记你,愿你九泉安息,永佑后人!
孟企平 王时燕 叩首
二00五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