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被人归为矮子一类,尤其是我老兄高我一头还不止,所以无论小学还是中学我都是被人笑话的对象,“怎么不叫你哥哥砍一截补给你啰?”进中学时我才一米二几,1966年初中毕业的时候体检也只有一米四几,怎么看也不想一个中学生。没想到的是68年下乡,一年多的时间竟然长高了十几公分,一下子就由一米五几长到了一米七。可是由于文革期间和下乡以后,营养实在跟不上,个子这样突然长高,结果给我留下了终生的后遗症,严重缺钙。
如果是现在,缺点钙似乎也没有怎么了不起,吃点补钙的保健品,加上平时注意一点,不让骨头受伤就可以了。可是当时是在乡下,那就不同了,缺钙就容易抽筋。所以我不怕夏日的酷暑炎热,也不怕冬天的三九严寒,怕就怕春暖花开的季节。早春时分咋暖还寒,可是农活不等人,每天要卷起裤腿赤着脚下水田干活,整整一天在冰冷的水中泡上十个钟头,全身的热气都叫田里的水抽走了,晚上可就受罪了。
每天收工回来,双脚的肌肉紧紧的硬硬的,用手使劲去掐也掐不动,“比铁还硬,比钢还强”。这时候心中暗暗叫苦,没办法该来的事总是要来的。晚上吃完饭喂过猪,回到房间以后就得开始战斗了。盖上被子,先是肌肉渐渐回暖,好像一块冰逐渐化开。好的开始伴随的往往不是好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两腿就开始剧烈的抽筋,痛得人在床上不停地打滚,我使劲地掐、捏、扳、按、捶、打、搓、揉,全都无济于事,还是那么透心的痛。一直要这样抽上半个多钟头的筋,痛出浑身大汗,累得全身无力,只觉得已到阴曹地府打了个转身,这才回到阳间来。慢慢的缓过气来,再花上半个钟头,才能渐渐入睡。
年年难过年年过,就这样捱了好几年,情况一点也没见好。队里的赤脚医生开月说,有一种叫葡萄糖酸钙的药可以补钙,打一针就可以不抽筋了。拿过来一个巨大的针管,一针下去估计可以有上百毫升的药水,把葡萄糖酸钙和葡萄糖混在一起,就准备给我打针了。
这一天,正好生产队在我们新建的知青楼下开会,楼上则是开月给我打针。一针扎进去,刚刚开始往里推药水,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凉气从胸腹部开始,很快扩散到全身。不一会,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战,牙齿与牙齿的敲击声传出好远。身上冷得直发抖,床跟着抖动了,门窗也跟着抖动了,接着整个楼都跟着抖动了,似乎我们的新楼都会随着这阵抖动而散架。楼下开会的人惊动了,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跑上楼来,连连问道,楼上怎么了?楼上怎么了?开月一下子紧张得汗也出来了,赶紧停止推药,拔出针头,给我盖上被子,叫人拿开水来。本来我最怕烫的,这是也顾不上烫不烫了,大口大口地往里灌热开水。紧张了好久,总算恢复过来。
开月说,我这是葡萄糖过敏,极为少见。后来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一直怀疑是葡萄糖酸钙过敏,因为葡萄糖实在太普通了,要是葡萄糖也过敏的话,我这个人也太古怪了。但是不管是什么过敏吧,从此以后我始终不敢打葡萄糖,一直到现在,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从来没有打过吊针。
补钙失败了,以后几年的春天,哪怕明明知道晚上一定会抽筋,白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水田干活去。离开生产队以后,尽管不再下水干活了,但缺钙引起抽筋的情况还是不时发生,春天一来,稍有腿受凉的情况,就是我受罪的时候,当然比起在乡下的时候要好多了。
赤脚医生—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