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初五,我们初中同班的同学进行了一年一度的聚会。今年不错,聚集了20多人,摆了整整两桌。
我们班厉害,最大的腕在某市当市长。著名的大城市-----具体哪个市就不说了,不是怕别的,是怕市长的朋友们看见这篇小文,笑话我们市长----你怎么还有这样的同学?
我们的市长同学没有参加我们的聚会,去年参加了,当时是“代”,还没有正式任命。今年“代”字去掉了,也去掉了一次和我们热闹的机会。不过我们这位同学是极好相处的,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敢说敢笑的。他还欠我们一顿足吃足喝的海鲜宴,不知什么时候能兑现----其实我不吃海鲜。
我们班还有一个大腕,是某高校的首席教授,并且是国务院863计划某项目的主持人,手里掌管着大笔的科研基金。他来了,跟我们说说笑笑了几个小时。我有些内疚,觉得他的时间是比较宝贵的,和我们不同。一想起象我这样的浑浑噩噩之辈耽误科学家的时间,就有一种犯罪感涌向心头。他没有感觉,真实地笑着,似乎非常快乐。
班里还有一个大腕没来,他是某外资企业聘请的中国地区负责销售的老总,年薪几十万的。上次他和我,还有两任班长坐过一次,聊了几个小时。他住着很大的房子,开着很好的车。他在部队当过团长,转业之后也是领导干部,不知什么时候不干社会主义,转而给资本主义打工去了。
他曾任过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事实证明他的确非常会学习;而班主任就是班主任,那叫高瞻远瞩,一眼能看40年!不得不叫人佩服。本来他是要来的,可公司临时有事,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这一点我们都能理解,同学聚会错过一次还有下一次,而几十万年薪错过一次就不见得有下一次了。
中午12点宴会准时开始,这时在某区公安局任监察室主任的第二任班长向主持人请假说,1点钟他要去值班,一会儿就走。主持人说:“你最好现在就走,上一次你也是这样。你能不能违反点纪律,就迟到一次?”第二任班长是极老实的人,上学时就象个女孩,一说话就脸红。他陪着笑说:“没办法,如果我晚去,人家就得晚走。”不知道这样的人在公安局还能找到第二个么?实在令人疲劳,太缺乏阳刚之气了。
然而真正出人意料的是第三任班长、几次聚会的主持人的讲话,他说今天不AA制了,而是由XXX请客,为什么呢?因为他刚刚升任了局长。于是我们一阵欢呼。而新上任的局长在我们班上绰号就是“二姑娘”,女人味比第二任班长纯粹得多。
我们一再要求“二姑娘”讲讲是怎样当上局长的,“二姑娘”笑着说,今天不讲这个,讲讲我是怎样和动员上山下乡的工作组周旋,赖在天津没走的。好!又一阵欢呼。
----1969年年初,是又一个知青上山下乡的高峰。那时候,凡是家里有中学生的,没有不顾客盈门的----不对,是说客盈门。工宣队男男女女,三一群,五一伙,出了东家门,就进西家门。进门炕头一坐,就絮絮叨叨地开说。你这茶水预备着,烟卷点着,笑脸陪着,一个劲儿说好话,忆苦,说有多困难----没用啊,人家不吃这套。反正都是街道派来的,有吃有喝有工资的,到点儿走了,再换一拨儿,不到夜里12点,甭打算躺下。
-----我妈后来就一声不吭了,累了,没话说了。一间屋子半拉炕,弄得乌烟瘴气。那时,家家门口贴纸,不是红色的,就是白色的。我们家还没有来得及贴,因为出身好,白纸勒令暂缓,先做工作。就这样熬了几个月。
-----我实在是烦了,看着我妈一天比一天瘦,饭吃不好,觉睡不好,白头发见多,我心里也特难受。我跟我妈说:“我可扛不住了,不行就走吧。”我妈那叫革命立场坚定,对我说:“我就你这么一个男孩,(对了,我还有个妹妹)谁来也不管用。说出天大地大来,我就是不走!”
-----哎哟,妈呀,我们班就剩仨顽固分子啦,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妈说,就剩你一个咱也不走!咱班仨人:周XX、张XX、我。过了几天,张找我来了。一见面就说:“不行了,我扛不住了,今天上午把户口销了!”又过了两天,周也来了,告诉我也顶不住了,去了郊区。完了完了,这回真剩我自己了,太孤单了,比现在拆迁的钉子户还孤单!钉子户还一片一片的呢!
-----我跟我妈说:“您就让我走吧,我求您了!”我妈说:“往哪走啊?户口本都丢啦!”嘿,老娘把户口本给藏起来啦!
-----后来一个女老师带俩男的来了,说了一上午。我妈后来就跟哑巴一样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也是我运气好,跟那女老师说着说着,说到他弟弟。她说她弟弟也走了,去了石家庄地区。我说我们班不少去石家庄的,一盘道,你猜怎么着?她弟弟就是咱班的李XX!哈哈!一个窝儿里的!
-----事情就此有了转机,第二天他们没来。又过了两天,那俩男的来了,说,都是上边派的任务,如果哪儿说话不礼貌了,让我们原谅他们。说完就走了,打那再没来!我妈更不让走了,就这么坚持了两年多,通知我上街道上班去了。
“二姑娘”讲完了,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二姑娘,你太有才了!”
“要不,怎么你当局长了?”
“二姑娘”笑了:
“不是我有才,是我妈太有才了!”
“对,老太太才该当局长哪!”…………
大家无所顾忌地喊啊,叫啊,笑啊,每个人都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