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靖县往事小记(三十四)
吃山珍
又到春笋上上市时,看着这些从外地运来的春笋,我记起了我在靖县采摘过春笋,并且还吃过靖县风味的春笋炖肉,味道还相当不错的,我曾在上两篇中说过靖县无美食,是太武断了,细细回想起来,这餐春笋炖肉可称得上美食。还是在修312公路的工地上,只不过时间地点都变了,是1969年的4月,九大正好召开时,距我第一次修路刚回来只一个月,队上又派我只身一人去修路,这回不是城墙界了,离县城稍为近了点,还是在江东公社境内,任务就是捶石头,将大块的岩石捶成拇指大一块的碎石,铺在新修的路面上。我们住的那房子后面是竹山,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楠竹,铺口虽也有竹子,但只是拇指粗的水竹,哪能与这楠竹相比。我们去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碗口粗的春笋破土而出,节节拔高,对于我们刚从城里来的人来说,目睹春笋出土是很新奇的,每天拔高近一尺。转眼又到我们工地吃肉的日子了,我们在工地上每星期可吃到半斤肉,比起在队上是强了些,食堂都是一星期一次把肉买来,以往就是加点干辣椒一锅煮了,做一餐吃。看到笋子出土了,带队干部提出来,搞一餐春笋炖肉来吃,让大家吃个饱,派我们几个知青去后山挖笋子。我们对当地人千篇一律的白水煮肉的搞法早就提出不满了,建议要掺些东西放到肉里,这次他们终于采纳了我们的意见,搞一餐春笋炖肉,还派我们去挖春笋,我们高兴的上了后山,山不高,但很陡,春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好挖,笋子长得东一个西一个的,太长的老了,不能要,刚出土的挖了又不合算,要挑选长二尺左右的春笋挖,竹林里无路,还不好挑选,看到一个中意的,还要开路爬坡的才能到跟前,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们4人,每人抱了三四个春笋回。我们守候在厨房里,看着大师傅先将肉下到锅里炒一会儿,再加水和春笋,盖上锅盖炖,先烧旺火,再用小火煨,当阵阵的肉香扑鼻而来时,这道菜就熬好了。这春笋炖肉味道极其鲜美,肉煮得正到火侯,瘦肉嫩而软,肥肉适口又不油腻,春笋嫩脆清香。下放之前,在长沙的家中也吃过春笋炖肉,但味道比这差多了,其原因是肉少笋多,那时的肉要凭计划供应,割半斤肉炖一大锅春笋了不得了。而在这里差不多是人均半斤肉,且春笋是刚采摘下来的,用这么多的肉来炖相当的鲜春笋,能不好吃吗?难怪清画家吴昌硕题诗赞竹笋:“客中虽有八珍尝,哪及山家野笋香。”那次我碗里的肉倒没能吃完,却把春笋吃光啦,肉中的部分油被笋子吸收了,笋子特别好吃。吃过这餐美味的春笋烧肉后,我觉得靖县的春笋惹人爱,肉厚,色白,质嫩,气香,味鲜,不愧为山珍。
在靖县,我吃到过的另一次山珍,是黄羊肉,那是在1972年春的排牙山上。七一年我们队在排牙山的“将军走”开垦了五六亩地,收到了二千多斤谷子,尝到了甜头,又打算在排牙山的山背的“张家板”处开垦更多的地,“张家板”离排牙山水库和麻风病院都近,离横江桥公社不远,距铺口十七八里,全是山路。传说“张家板”在一百多年前曾人丁兴旺,是个大寨子,都说那里产的茶油多,当地人形容那油多得从“张家板”上一直可以流到铺口,真可谓富得流油。后来这里遭遇到一场瘟疫,全寨的人死去不少,没死的也远走他乡,若大的一个寨子便烟消云散了。我们去时,看不到多少住过人的痕迹,房子都荡然无存了,只是从那些茂密的灌木林中垒起的道道石墈上,依稀能辩别出这里曾有人居住过。这里少有人来,只有采集松脂油的和排牙山林场的人偶而来光顾,令人不解的是这里还住有一户人家,以打猎为生,见到外人来到这深山老林里,很表示欢迎,还提醒我们上山时注意点,他在山上安了铁夹子。我们队上是派了我和另五位社员前来的,任务就是找到荒地,并要把荒地里的树砍掉,我们在一处废墟上搭起了一个草棚子住下,吃饭是各搞各的。我们在山上寻找到一些荒芜的地,准确的说是山上较平的几处地方,据一老社员说,这就是几十年前的田,上面都长了许多树。要开垦成田,首先要把这些树都要砍掉,并还要把树兜挖掉,当时砍那些大树时我都有些心痛,几十年的大树一棵棵的被砍掉,我没有斧头,我用柴刀砍一些不粗的树,经我手砍倒的的树,最大也有近二十个年轮。排牙山林场曾来人制止过,我们用“农业学大寨,向荒山要粮”的大帽子唬住了他们,以后再也没人来过问了。一天,我们在砍树时听到一种动物的尖叫声,一社员说是那是山羊的叫声,一定是被夹子夹住了,就顺着叫声的方向寻去,不一会儿,他肩上背着一只似羊非羊,似鹿们非鹿的黄色小动物,有山羊大小,短毛无角,这动物叫黄羊,当地人说的山羊就是指的这黄羊。这只黄羊仍活着,估计有二十多斤重,小眼睛里透出恐惧的眼光,一只前腿被铁夹死死的咬住了,明显的可看出来断了。我们断定这夹子一定是这家猎户装的,便要那社员给他家送去,我们并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回报,因为我们人太多了。
隔了两天,那猎户提来一块黄羊的后腿肉,来到我们的茅棚里,要送给我们,我们坚决不收,不是我们不想吃,是我们无法弄了吃,他们每人都只带一口小鼎罐,我是用一口小钢精锅,煮饭做菜都是它,先把菜做好,再煮饭,这么大一快肉,别说无锅子炒,就是切也没菜刀,我们带的不是斧子就是柴刀的,这猎户可能看出我们的难处,把黄羊肉提回去了。又过了一天,我们正在做中饭时,猎户家中的一小姑娘给我们送来一大碗炒熟的黄羊肉丝,这回我们就没客气,说声多谢她父亲,就收了下来,这碗肉来的太及时,我们上山已到一个星期,各人带的菜已吃得差不多了,这碗黄羊肉来了正好下中饭。黄羊肉全是瘦肉,看不到一点肥的,炒熟的黄羊肉呈棕红色,配上鲜红的干辣子,满碗红光油亮,肉香浓郁。我一直是不吃羊肉的,怕羊肉的那股膻气,这东西也被叫成黄羊,是不是也有膻气?我先试着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全然无半点膻气,肉质细嫰,入口酥软,顿时食欲大开,不一会儿,这碗黄羊肉就被我们吃得精光,回味绵长,只道还少了。这是我第一回吃黄羊肉,也是我生平唯一一次吃过黄羊肉,多年来我一直回味那餐鲜美无比的黄羊肉,难怪人们把山里奔跑的野物都称之为美味佳肴,列为山珍之类,是有品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