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抚往事,思绪难平,总有一泓浓浓亲情在心里汩汩流淌,那是慈母留给我们的爱,那是兄弟的骨肉深情。。。。。。
在我十岁那年,父亲因历史问题离开了家,母亲含辛茹苦拉扯着我和(小我五岁的)弟弟艰难度日。 母亲没有正式工作,父亲出事后,她以代课为职,四处打听哪个学校有老师请病假或休产假就去顶替,每月工资32元,用这不稳定地微薄收入维持母子三人的最低生活水平。
母亲代课的学校在南门外,离家很远,每晚还要参加不得请假的政治学习,所以母亲只能在周六晚上才能回家。 每到星期六,崇文里巷口的路灯下总是站着两个瘦瘦男孩的身影,那是我和弟弟在眼巴巴地等待着着母亲的归来。 母亲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忙着给我们烧水洗头、洗澡、换衣服。 夜深了,巷口的水井旁只有我们母子三人,母亲蹲在脚盆边搓呀刷呀,洗着两个儿子的脏衣服,我帮着母亲从井中提水,弟弟则帮着拧衣服,井台上洋溢着哗哗的水声和妈妈亲昵的叮咛声,回想起来,那真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幸福时光。
月光照在母亲的身上,勾勒出她那瘦弱的身影。 母亲的手因开裂而贴着许多胶布;母亲的头发因操劳过早的花白;她用力搓衣的动作显得那么艰难,回忆这一切,我的心隐隐作痛,母亲的形象深深铭刻在我的脑海中。 那个时候,母亲要忍受着父亲被发落而带来的一切艰难痛苦,忍受社会上对她的一些排斥歧视,忍受人生对她的种种不公正,她撑着,是因为有两个儿子,那是她的一切希望。
每到星期六下午,学校没有课,我就带着弟弟去推板车,那时的搬运工人都是拉人力板车,常请人帮着推上坡,他们愿意喊小孩,人小肯买力,付工钱不多。 从中山路推到新河一角钱;从烈士公园西大门推到黑石渡两角钱。 我和弟弟顶着烈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整整一下午大约可挣三、四毛钱。 每当我们把挣来的钱交给母亲时,她总是小心地把它们包在一个小手帕里,轻声地说:“我给你们存着”。
有一年三八妇女节,我和弟弟用推板车挣来的钱给母亲买了一样礼物,等到星期六母亲回来赶紧送给她,母亲打开打开纸包一看,竟是一个口鼻罩! 我们天真地对她说:“妈妈,你戴上口罩上课,可以防止粉笔灰进入口中,这样不会得肺病。” 两个傻傻的男孩,不知该怎样表达对母亲的爱,然而这幼稚的举动让母亲眼里盈满了泪花。
六十年代初,正赶上国家困难时期,母亲为了省点钱让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儿子吃饱点,自己经常不吃早饭饿着肚子去上班,本来就缺少营养的她,因此而严重贫血并患上了水肿病,脸色苍白,皮肤一按一个洞,老也弹不起来。 我上中学在学校食堂吃饭,弟弟在别人家搭餐,那年月缺油少米,难得吃上一顿饱饭,饥饿的感觉总是伴随着我们。记得有一次晚上两兄弟在一起做作业,我读课文读到“红军长征时用野菜充饥”这一句时,满脸菜色的弟弟眼睛一亮说:“啊,鸡呀?好吃好吃!” 原来他把“饥”字听成“鸡”啦。直到现在,这事还经常成为我们俩弟兄酸楚的笑话。
艰难的生活处境,沉重的思想包袱,使母亲身心憔悴,疲惫不堪,而当时愈演愈烈的极左政治气氛也让母亲预感到她的两个孩子前途莫测,将会有诸多磨难,这让她忧心忡忡,甚至感到绝望,母亲的身体身体每况愈下,她常伤感地对我们说:“以后妈妈要是不在了,你们兄弟要互相关照、好好学习啊,有月亮的晚上,妈妈会到窗前来看你们的。” 每当这时,母子三人就会抱头痛哭……, 无形的压力,让年少的我和弟弟过早地感到人生的沉重和阴霾。
我从小酷爱美术,母亲一直非常支持,在我高中毕业那年,母亲四处找人东拼西凑借了一点钱送我到北京报考美术学院,,我顺利地通过了专业考试,可是却落榜了。在那个年代,父亲的历史问题注定了我没有上大学的资格。
而就在这时,母亲终于忧劳成疾,在一次批改学生作业时突然口鼻流血昏迷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我们兄弟在邻居和亲友的帮助下送走了母亲,回到家中,家显得特别的空荡,用手摸摸母亲的衣物好像还留有余热;木梳上挂着母亲的几缕白发; 沙罐里留着残剩的稀饭; 桌子上还有没改完的学生作业本……母亲就这样撒手人寰,让我和弟弟难以面对眼前事实,兄弟俩抱头痛哭。
母子三人的幸福时光
1964年到北京报考美术学院
母亲走了,上大学又没有指望,街道委员时时上门动员,我只好撇下刚进初中的弟弟,别无选择的走上了上山下乡的道路……
那是在1964年的一个深秋,车站的月台上攒动的送亲友的人群,没有弟弟的身影。 早上弟弟去上学时,知道我今天要走而恋恋不舍,一定要送我, 我叮嘱他不可以耽误上课,一定要好好学习,这也是妈妈的遗愿,其实我更不愿让弟弟感受离别的痛苦。 弟弟很听话的上学去了,母亲刚去世不到一个月,我又离开他,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孩子,正需要关爱的时候,亲人却一个个离开他,丢下他孤独一人将怎样度过这艰难岁月呢?
火车徐徐启动了,“到农村去,到边疆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车厢内响起了歌声,我望着窗外掠过的山峦树木、田野农舍,想到刚逝去的母亲;想到我们兄弟的命运;想到未卜的前途;心中一片茫然,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一年后的一天,我收到弟弟从郴州华塘农场寄来的信,说他也已下乡。其实按照当时的政策,每家每户有一人下乡就行了,然而学校为了完成下乡指标,硬是动员弟弟也下乡了。 我不知道弟弟一个人当时是怎样收拾东西,打点行装的,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是我知道,当时的困难可想而知,他一定比我艰难得多,当时他不过才十六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