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9年元月一日上午,长沙市湘江东岸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在黑压压的人头上,零零散散“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横幅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尽管欢送的锣鼓在使劲敲打着,但还是盖不住那万众同泣的咽哽声,停在江边的艘艘客轮交替地对空拉着汽笛,似乎在催促着知青们赶快上船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伴我生长十几年的长沙啊!我们即将离开你不知何日归?我迈着沉重的步伐,随着止不住抽泣的少男少女们正准备登船,突然间人流停止了流动,被一对祖孙相拥而哭的情景吸引,七十多岁的祖母哭得悲悲切切,尖尖的寸莲已撑不住那瘦瘦矮矮的身躯,颤颤兢兢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旁边一对中年夫妇急忙扶着他,让那青年赶紧挣脱被奶奶紧紧抱住的双手上船去,我估摸着他们是那个青年的父母,青年随着我们上船了,他奶奶哭声中断断续续发出的话语还能听得清清楚楚,“孙儿啊!......你下农村去何时回啊......坐牢还有个期限,......。”
我们各自找自己的坐位安顿好了,我正好坐在那青年的附近,他沉思一会,用衣袖将满是泪痕的脸擦干净,突然间破涕为笑,真是娃娃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付崭新的扑克,一包尚未开封的香烟,招呼他们坐在一起的四个同学来打牌,然后一人发给了他们一跟香烟,那还没平静的心怎么也控制不住抖动的手,连擦几下火柴都未擦燃,最后还是别人帮他擦火点燃了烟,倾刻间他们就沉浸在吞云吐雾和玩扑克的争吵中......突然一股刺鼻的布的焦臭味在船舱内弥漫,大家叫着喊着慌忙地寻着焦臭味的来源,那青年也停住了玩牌加入了寻找的行列,猛地,一个小伙惊恐的指着他大叫“麻子,你的衣服着火了!”,唰的一下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麻子身上,只见他的衣服已被烧成了一个大窟窿,烧透了棉衣,窟窿的边还在一红一黑的闪烁着,继续在扩大延烧的范围,烟越来越大,好几个人同时将杯中的水倒在他身上,火终于被扑熄了,“麻子”已惊呆了,傻傻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突然他泪如泉涌,一头俯在桌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哭得我们也为之动容,任凭大家怎么劝慰,也止不他泉涌般的泪水。慢慢的“麻子”平静了一些他告诉我们他家很穷,父母都没有正式工作,他是唯一的儿子,其他都是姐姐妹妹,奶奶视他为掌上明珠,这次下乡家里倾全家之财力为他置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奶奶将多年的积存给他买了几包烟一副扑克,哪知新衣服刚穿被烧烂了,到了农村后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能力置一套新衣服啊!最难过是烧痛了父母及奶奶的心!”大家都陪着他难过的沉默无语,闹轰轰的船仓一下变得静寂寂的,只有材油机还在发出隆隆的声音,窗外的长沙已远离了我们,一群刚刚成年的儿女将被迫去与天斗与地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