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下决心戒烟了。一方面,经济上难以为继,另一方面自已觉得烟抽得太凶有点怕(三十年后照透视,医生看了一眼就说你是抽烟的,我说不抽呀,医生说,肺部纹理太粗,肯定是抽过烟的)。再加上那年冬天发生的事又多,觉得要做点什么。
当时正在修水库,工程已接近尾声,年前差不多可以完工。我请假回队上,说是有事,实际上就是想戒烟。
但是没有想到戒烟那么难受。且不说乏困,打哈欠,浑身发软。更历害的是整个胸膛感到是空空的,然后有只猫在里面到处乱抓。身上则象爬满了蚂蚁,痒得直想乱挠一气。一个人关在房里象一头困兽。坐着,坐不住了,站起来;站着,站不稳,转圈走;走着,走不动,往床上一躺;躺着,躺不好,又坐起来。就这样周而复始,实在难受。我想,也许一个人不行,在人群中有人分散注意力会好些。于是又回到工地,而在工地,风子拿出一根烟来,我连想都没想,抢过来就抽,而这时离我开始戒烟才47小时,连两天两夜都没有坚持住。一口烟吸进去,全身一下子全部放松了,好舒服呀。
(想来,现在戒毒的人,丑态百出,跟我当时也差不多,只不过我这47小时没人看到而已。)
第一次戒烟以47小时的成绩败下阵,思来想去,还真不能就此投降,因为我这两天的经历证明烟瘾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自已,如果继续抽下去,只怕会越发不可收拾。而这次不成功的原因在于太急,如果可以把瘾控制住,慢慢来说不定还有胜算。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控制烟量,首先每天两包,而后两天三包,这样逐渐把量压下来。经过几个星期,工程完工回到队上,继续控制烟量。为了有一个自已能控制住的环境,积极动员其他同学都回长沙,一个人把家里的事全包下来(要喂两头猪,一条狗,三只鸭,和一群鸡)。彭X走时把人家送给他的一包上海牌香烟留给了我,那可是从来没抽过的好烟。在乡下几年基本上是"南瓜"牌香烟(红桔被画成南瓜样,所以被我们称为南瓜牌)就算好烟了,有时场上来了经济牌香烟那可是要抢才能抢到一条两条。这样,我把这包烟作为最后一包,用两个星期抽完,前一个星期一天两根,后一个星期一天一根。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和队长讲好,凡是派工都让我一个人单独干活。这一年奇冷,冰雪很厚,连赶场的路都不容易。我完全与世隔绝了,但这样,哪怕烟瘾上来,想找烟也没处可找,总算把烟戒掉了。
开春,同学们回来,听说我完全戒烟了,还不信。罗马更是要跟我打赌,如果我一年不抽烟,每天给我两粒糖。如果我再抽上烟,从戒烟的时候算起,每天两粒糖赔给她。一年后,我赢了,罗马从老乡那里买了好多蜂蜜给我,顶替糖果,那时毕竟要买七百多粒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次打赌没给我规定一个期限,到现在已经三十五年,一万多天了,如果我再赔给她糖应该要有两万五千多粒,恐怕要以吨计了。
就这样,烟是戒了,但在此后的几年里,时时在梦中抽烟,而每一次都是想:戒了这么久的烟怎么又抽起来了?吓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前三四年这种梦多一些,后来就少了,而最后一次则是在十年之后!可见烟好戒,瘾难除。
要过年了,这是我过得孤独的一个年,也是最难熬的一个年。这一年冬天,我进入二十岁,因为这一个冬天的经历,我由一个软弱任性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坚毅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