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县往事小记(三十一)
包饺子
虽然我对吃一直不在行,但对靖县的吃食我是不敢恭维的,印象中除了“马打滚”可以充饥外,再没有什么可口的了,我离开靖县时,饭店里还尚无点菜,至于靖县有些什么特色菜?我更一无所知了。这并不是说,我在靖县四年就从没吃过好东西啦,还是吃过的,这些美食大部分是知青做的,知青中会做菜的大有人在,当年如果政策允许的话,随便叫一个知青在县城里开饭馆,生意一定会火爆。
话说回来,我在靖县吃的第一餐美食竟是水饺,而且还是在修312公路的工地上,时间是1969年的春节,这是我们第一次离家过的春节,说是过革命化的春节,还是给了三天的休息。那年的春节格外冷,还下了雪,虽说有三天假,但不能出门,因为外面不是雪就是烂泥,无处可走,都缩在被窝里避寒,直到吃饭的时候才起来一下。
节前,上面按人头分配下来一批猪肉,平均每人可得一斤多,当然是由食堂统一制作,三十晚上会餐吃去了一半多的肉,剩下的肉拿出部分来包饺子。这包饺子,是我们知青提出的,我们大队来修公路的知青就有二十多人,早在节前,知青就提议春节要包顿饺子吃,特别是我们组上的那四位北方人要求强烈,北方的习俗过年一定要吃饺子的。看到这么多人的要求,大队领导也就同意了,食堂也提前买来面粉。社员们大部分都不知饺子为何物?饺子是什么美味?看到我们知青都嚷着要吃饺子,认为那一定是好吃的,他们也想尝个鲜。社员中有两位服复员军人,在部队吃过饺子的,也说饺子好吃,更助长了他们的好奇心。
初一那天,早饭后,我们有十来个知青涌进橱房,原来的大师傅被安排去剁肉、洗菜、切菜。我们组上那四位北方人在这里唱起了主角,特别是T和他女朋友C,指挥着我们干这干那,呼来唤去,俨然像当家的。首先和面,T自告奋勇,亏得他有一身好力气,一袋面粉五十斤,他分两次就在案板上和好了,我在家里也和过面,那只两三斤面粉放在脸盆里和,小打小闹的,没法与这相比。T和好了一坨面,C她们三位女生就大显身手,只见她们扯出一团团面,搓成一长条一长条的,切成一小坨一小坨的,然后用手将它压扁,再用擀面棍擀成面皮,就招呼大家来包馅了。馅早由大师傅剁好了,满满一大盆,馅里不光是肉,还掺了不少的青菜在里面,多掺青菜还可以弥补馅的不足,有一百多号人吃,光那点肉是不够的;这也是按照北方人的要求拌的馅,他们北方人饺子馅里,是菜比肉多,不象我自家里的饺子,全是肉馅,最多掺点韭菜而已。包饺子馅,我们都会,但包得好的少,有的馅放多了,口合不上、有的把皮給涨破了、有的包成两面胀鼓鼓的、有的癟癟、有的包成了长方条的,五花八门。女生们看到我们笨手笨脚的包得不象样子,有损她们的形象,就换上四五个男生去擀面皮,她们过来带着大伙包,边示范,边讲要领。不愧是北方人,老包饺子的,包饺子包得又快又好,包出的个个饺子大小匀称,都只是朝上的一面凸出,还带上荷叶边,惹人喜爱。她们的加入使包饺子的进度加快了许多,皮就供应不上了,又添几个人擀面皮,擀面棍不够,就找来酒瓶代替,人手多了,面皮的厚薄大小就不统一了,饺子也就有大有小了。当时的天气太冷了,厨房是个草棚子,我们十多人挤在里面仍然冷,个个鼻子冻得通红的,有的还流出清鼻涕,讲究点的还掏出手巾擦一下,图方便的就用拇指和食指擤掉鼻涕,顺手在案板底部来回擦下手,又若无其事的包起饺子来,这举动引起女生们的强烈抗议,有人出来打圆场,把这些个嫌疑饺子打入另类,先下锅,反正我们知青是最后吃的,这才平息了不满。这擤鼻涕的老兄多擤了几回,鼻子上就粘了不少面粉,成了白鼻子啦,大家取笑他,借用小学课文里的“蓝鼻子哥哥,红鼻子弟弟,”改成“白鼻子哥哥,红鼻子弟弟,”于是这边一声“白鼻子哥哥,”那边就回一声“鼻子弟弟,”更有人拖起长调背起了小学课文:“狗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我,跑过小山坡,就要回到他的窝,”逗得大伙哄堂大笑,阵阵的笑声驱逐了寒冷,也引来不少社员前来观看,看我们怎样包饺子,看我们怎样煮饺子,在之前他们大都从没见过这包饺子的场面。
接近中午了,一大盆馅剩下不多了,开始往大锅里下饺子啦,煮熟一锅就叫社员用脸盆端走,和会餐一样十人一盆,吃完了再来盛,头两三锅还有人拿脸盆来添,到了第四锅时,要添的脸盆不多了,可能社员大都吃饱了,该轮到我们自己吃了,我们把C她们包的标准饺子最后下锅,留给我们自己吃。这饺子果真不同凡响,皮薄馅香,柔软细嫩、青爽适口,还不腻人,添上一点酱油和醋,胃口顿开,我一下吃了近二十个,停顿一会又吃了几个,以前在家吃自己包的饺子,吃上十几个就了了不得,在这里能多吃,一方面是她们包的饺子好吃,是地道的北方水饺;另一方面,来靖县一个多月了,肚子里早就没油水了,肚子的容量也增大了。我吃了二十几个,在知青中还算少的,女生也都吃到了这个数,男的一般上了三十个,吃的最多的是T,他一人吃了六十多个饺子,成了我们大队吃饺子的冠军,他的诀窍是拌生大蒜籽吃,吃胀了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吃。相比之下,社员可惨了,吃得最多的还不到三十个,一般都只吃十几个,个别的只吃几个就吃不下了,他们大都不喜欢吃,说饺子没味道,不咸不辣的,好多人很少吃过面食的,最多只把它当作点心来尝,作为主食他们接受不了,认为北方人不会吃东西,这饺子还不如他们的滋粑和红薯好吃。所以他们吃得并不多,好多人都只吃个半饱,看到我们知青不停的往嘴里塞水饺,他们有点不可思议。
多年过去了,我仍怀念那餐饺子宴,眼下长沙城里多处有北方饺子馆,但我总吃不出当年在靖县的那个味道来,可能是现在的美食太多了,相比之下饺子算不了什么了;也可能是,吃饺子只是种形式,注重的是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星移斗转,当年在一起包饺子的伙伴们散落在天南海北,何时再聚在一起再包回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