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差点害师傅——知青故事之三
我们下乡的时候，有几个湘潭、长沙的木工长年给林场做木器。我和他们混熟了，经常去看他们做木工活，久而久之，也就看出了一点门道。恰好我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在郴州工程公司工作，其中有的正好是做木工的。我就向他们要了些锯片、刨铁，自己加工成锯架、刨子。开始做起木工活来。首先只能从最简单地做起，刨几个锄头把、刀把、做几个衣架之类的，后来慢慢地就可以做火笼架子、板箱、圆角箱子、挑箱了。再后来什么三门柜、五屉柜都能做了，俨然一个木匠师傅。凭着这一点无师自通的技术，我还给一些知青做过木器。那时候年轻，有的是劲，只要有人请，我二话不讲，一概答应。虽然不收一分钱工钱，但作为回报，还是有人请我吃饭，有的还买烟给我抽，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给刘良佑和王小明两个女知青每人做了一只圆角木箱，她们除了当时请我吃饭外，还各买了一条“五岭”牌的香烟给我。
干校有位知青朋友——也就是我在知青故事之一之二中 写的那位——看见我做木工活似乎挺好玩，便要跟我学做木匠，还口口声声喊我师傅。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我哪有不答应的？于是，他便经常跟着我做一点木工活。
我只有一套木工工具，现在两个人一起用，有时就有点不趁手。加之他在干校，我在林场，虽说相隔不远，但毕竟不是一处，他把工具拿走了，我就没有用；而工具在我这里，他又干不成活。于是我建议他也添置一套木工工具。
就是我这个很平常的建议，却让这个“徒弟”差点将我这个做“师傅”的害了！
七七年三四月间的一个夜晚，春寒料峭，天黑风高。我的这位“爱徒”带着两个人，翻墙入室，从我们林场木工房里偷走了一整套木工工具。
第二天上班后，我听人们说：昨天木工房进了贼，偷走了一套木工工具。我根本就没想到祸由我起，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晚上，我到干校去玩，看见这位朋友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笑，也不说话，却老是笑着看我，我心里发虚了：莫非昨晚的
我赶紧追问他，他又是“真佛面前不烧假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把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带上了谁、怎么进入林场木工房、偷了些什么工具、怎么运出来的、工具现藏在何处等等，一古脑儿地告诉了我。末了，他还说：“师傅你放心：没人能发现的，更不会连累你”。
天哪，我自己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没想到我的“窝边草”却让别人给吃了，而吃我“窝边草”的人竟然还是我的“徒弟”！我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但既然是哥们，我也不可能去揭发他呀，无奈的我只有三缄其口了。
我不揭发他，并不等于我自己就脱得了干系。因为我做木工已有好几年了，这是有目共睹、众人皆知的事。现在丢失的正好又是木工工具，于是就有人怀疑到了我。但是人们知道我性子急、脾气丑，又有几斤蛮力，是个不好惹的主。所以怀疑我的人也只是背着我议论，没人当面质疑我。而我既没做这等事，也不知道有人怀疑我，自然也就心安理得。
正在这节骨眼上，白沙技校到林场来招生了。因以前矿上到林场招工，都是招他们煤矿的子弟，县里的子弟不是他们招工的对象。而县里又没什么企业，所以几年来县城下到林场的知青几乎没有被招工的。县里已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一次决心象卖猪肉搭骨头一样，要让几个县城下的知青做“搭头”招走，我就成了其中的一个。因为县里决心大，所以我们政审、体检，一切都很顺利。
四月二十日，是我结束五年多知青生活，离开林场的日子。我起了个大早，七点多钟吃了早饭就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林场为我们送行的汽车上。还没到八点钟，这批被招生的知青就先后爬上了汽车。本以为马上就要离开林场了，可是谁知道还有一道难关等着我呢。
开车送我们的司机是很敬业的，前一天晚上就仔细地检查了车况，加足了油。按道理，最迟八点钟就可以开车出发送我们走了，可是却迟迟不见司机来，我们七点多钟上的汽车，但是不知何故连司机的影子都不见，也没有人来跟我们解释原因。以致于有些为我们送行的人都先后离开了。大家都有点不耐烦了，有的人甚至抱怨起来。就这样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多钟，终于，我母亲同村的一个老师傅（下乡几年，我一直以舅舅称他）的儿子把我喊到一僻静处，告诉我：司机不来开车是因为被某一两个人支开了，而支开司机的原因是疑心丢失木工工具的事和我有关。我一听，顿时心头火起！事关我的名誉啊，老子拼着不走了，也要弄翻几个人！我正待发作，那位老兄劝我：你反正没干，怕什么？他们也不敢来找你。我们关系好（他们确实几年来对我照顾有加），我怕误了你招生的大事，才来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感情用事！打开行李让人看看正好说明你的清白，那几个人也就没屁放了。我冷静一想：几年来，就是因为自己脾气点得火燃，得罪了一些人、也弄砸了一些事，否则，自己也许早就被招走了（这里面有故事，今后再讲）。反正木工工具我也没拿，怕个屁。再说家人们早几天就知道我被招生是今天离开林场，说不定母亲此时正倚门而望、盼着我回家吃午饭呢。想到此，我也就气消了，泰然自若地打开我的行李。当然，那一两个怀疑我的人没来检查，他们敢来吗？
司机终于来了，汽车终于开了，我终于离开林场了。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辛弃疾的两句词：“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虽然丢失木工工具的事非我所为，但我却无端被人怀疑，全是这“徒弟”惹的祸。我的“徒弟”哟，你还说绝对不会连累我，可你差点把我给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