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向西
74年春节一过,从长沙坐上火车,经武汉到郑州,从京广线转陇海线,登上由上海至乌鲁木齐的列车,一路向西。
车上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上海,南京,镇江的支边青年,上车后,坐在了一对青年对面的位子上。到底都是知青,一会儿都熟悉了。大家天南海北,聊的甚欢。窗外,灰秃秃的高坡,见不到一丝绿色。火车经过的地方,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遍布大地,沟底稀稀拉拉的几棵枯树下,有一片矮小土房,院墙是土坯打成的,房子也是土坯打成的,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村落。有时,也能见到几个人,或站或蹲在地上,木然的眼睛望着列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大地和奔驰的列车被笼罩在灰蒙蒙的苍穹中。天渐渐暗下来,车厢里的人们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已进入陕西境内,列车挨着山脚陡峭的山壁行进着,打开窗户仿佛就能触摸到冰凉的石头。因为是上坡,列车走的更慢了,呼吃呼吃喘着粗气,真担心它会停下来。也不知走了多久,秦岭大山脉被远远抛在身后,陕西的窑洞出现在眼前。一排排窑洞整齐的排列在宽大的沟底,窑洞窗户和门的上半截全呈半月形,下面宽大的窗户上贴着鲜红的剪纸,格外醒目。门上挂着厚厚的门帘,墙边悬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黄玉米。人们三三两两站在沟底,手拢在衣袖中晒太阳,好一幅安详悠闲的图画。
伴着有节奏的铿锵声,只见对面女知青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有满腹心事,男知青不断安慰她,用毛巾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见此情此景,我的眼泪禁不住也流了下来,想家想妈妈。他们见我也哭了,都过来安慰我,我说,你们想家了,我也想家了。唉!男知青叹口气说:她想孩子了。我愕然,他们见我大惑不解,告诉我,他们是小两口,,68 年从上海支边到新疆农三师**团,这个团地处戈壁滩深部,工作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前两年结婚,去年回上海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是假期满了回连队上班。孩子呢?我问他们。留在上海由爷爷奶奶代。他们说。为什么不自己代?我再问。女知青叹口气说,我们连队是农业连队,全部知青就是开垦荒地种粮食,茫茫戈壁,荒无人烟,
要什么没什么,吃的用的全靠自己生产,拿什么来养活孩子,没办法,只能留在上海爷爷奶奶家,这一走三年就见不到孩子,心里苦啊。她还告诉我,他们农三师一共下了几百名上海,南京,镇江的知青,在生活艰苦,物质匮乏,人烟稀少的戈壁滩上,一对对人儿互相安慰,互相帮助,产生了感情,为了生存,绝大部分都已结婚,婚后,孩子都留在家乡由父母抚养。然后他们返回连队,在思念的煎熬中度过三年漫长的岁月,盼来下一次探亲假。到那时,孩子哪还能认出我们呢。我看着他们,相向无言。拿什么安慰他们,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啊。火车越走越慢,望着车窗外辽阔大地上孤零零的一棵小树,心中好悲凉。
突然,车厢骚动起来,人人都把头伸到车窗口,只听人说,嘉峪关要到了。车厢里静的可怕。远处一座高大的城墙慢慢靠近,只见城墙关楼层楼叠嶂,飞檐凌空,楼下开一城门,写着“天下雄关”四个大字。火车慢慢驶过,人们的眼睛随着城墙的后退而都转向后面,一直看着它,看着它,只到什么都看不见了。唉!对面的她深深叹了口气,喃喃念到:人出嘉峪关,心中陡悲伤,往前看泪汪汪,往后看想爹娘。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再看车厢内,死一般寂静。我哭了,朦胧泪眼中,隐约看到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同学,我的家乡,还有安乡那片熟悉的土地,曾经,我是那么想离开他们。可现在,我想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
我感觉我已经开始在想问题,想很多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