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老农刘美锦是看牛人，他的家独自盖在河堤的外面，旁边种了几兜高大的杨柳树，我总是戏称他是“五柳先生”。69年的初冬，队里的大牛婆要生产了，这可乐坏了“五柳先生”。这不，队里的母牛下崽，按规矩看牛的要分一腿；换句话说就是要得到牛犊价值1/4的奖赏，这在那个年代应算是发个小财。

一天晚上，五柳高兴地提着灯来到知青组，告诉我牛婆要临产了，看来不顺利，他一人忙不过来，请我去当他的下手。我一听牛要下崽了，立刻联想到平日里听到的小牛生下来要拜四方的传说和诸如“牛吃包衣自吃自”的俗话，好奇之心驱使，立马跟他去了。

牛婆就栓在堤外五柳家门口的杨树上，瑟瑟吹来的河风摇晃着发出雪亮光芒的马灯。给牛接生不要什么医疗器械，就准备了两捆稻草和一个苑箕。畜生好可怜啊!我思忖，难怪人们把辛苦耕耘的，不计报酬的同类比作“力尽筋疲谁复伤”的牛。

“只怕是难产”五柳说，“应该先露出来的牛脑壳你看先露出来的好像是蹄子！”真的，我看见先露出来一截白色的蹄壳，母牛好像在用劲排。五柳此时赶快地抓起一把稻草，挥起来撩去草衣，和我一人扯住一头，兜在牛屁股下面，防止小牛直接摔地受伤。等了几分钟还没有看见小牛排出。突然，“哗”的一声，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牛犊就滑过稻草掉到了地下。

这是一只带黑色的小精灵，浑身脏兮兮的粘粘物，足有10几斤，不像熊猫崽那样像个老鼠。包衣马上被五柳夹开了，我说为什么不把牛婆吃，他告诉我“那不行，母牛吃了包衣会不来奶水的。”哦，又学到了一个学问。初生的牛犊肯定比人要生命力强，刚生下来就试着要站立；无奈并不强壮的小腿好像不听使唤，一跌一崴。这就是传说中的牛犊生下来要拜四方，五柳告诉我。我于是感喟人的想象和附会的能力，总把人世间的一些现象和冥冥中的天地神灵扯在一起，也算是对生命的最原始的解释吧。

     牛婆好像如释重负，天生的母性现在开始发挥到极致，它不断地舔着牛犊身上的粘稠物，何谓“老牛舐犊”？这恐怕是最好的例证；此时小牛也慢慢开始睁开觳踈的眼睛，依恋在母亲的身旁。五柳要我蹲下来和他一起捉住牛犊的腿，掐去牛蹄外层的一层厚厚的乳白色壳甲，要去除得干干净净；据说这层壳不趁牛生下来除去，长老了它不能走路。哎，又学到一门知识，看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很有必要！

而后，我们用苑箕垫草将牛犊抬到了队屋的牛栏里．．．．．．一两年后,这家伙出落得像一个帅小伙了,成了我们生产队的当家牯牛,可惜它并不知道感谢我这个“接生婆”。

写到这里，想起了“原生态”的一篇《接生》的文章；牛的出生虽然没有人那么轰轰烈烈，但生命的永恒却是一样的，我的这次经历不也是迎来了一个璀璨的生命吗?  第二年的夏天，我在北河口龚偓当时住的猪棚里又帮他们接了几个猪崽的生，比牛简单得多，用火钳生一个夹一个，那是真正的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