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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追梦旅游之五。告别靖县
子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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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追梦旅游之五。告别靖县

追梦旅游之五。告别靖县
9月25日        阴
        迷糊中似乎听到了公鸡的打鸣声,还有鸭子的喧闹声,我睁开眼,望着窗格里透进来的那一缕晨熹,运了一下神,意识到现在是睡在原来下放生产队的队委H雄家。一天之计在于晨,早点起来吧。
        说到一天之计在于晨,我读书时的理解就是早点儿起来,看书、背单词,然后就吃了早饭去上学。到靖县后,才发现这个“晨”字还有更实在的意义。这儿清早起来就出工,要忙到上午近十点钟才吃早饭,对于我们这些刚下乡的知青来说,“晨”就是把人饿得挑担子直不起腰来的代词。它把一天的工作由上午、下午二段分成了早晨、中午和下午三段,这个晨不是仅仅指起得早,它是一大段时间,逼得你在“晨”的这一段内做很多工作。
        我逐渐习惯了这种三段式的作息制度。尽管招工进单位后长期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但我从岗位上一退下来,马上又自动恢复了这种三段式的作息时间。肚子也怪,上午不到10点钟吃不下早饭。这倒好,回到村里,各种节奏都和农村的习惯合拍,和乡亲们完全打成一片,今天就可以利用这个早晨做很多昨天没时间做的事了。
        我先去看队上的油榨房。我们队上的油榨以前很有名气,四邻八乡收了菜籽,茶籽,甚至是油柿子,都会到我们这个油榨来榨油。在那缺粮少油的集体经济年代,人们在榨油的时候吃集体餐,炒菜拼命地多放油,打条狗吃要拼命放油。还有人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与人打赌,宁可泄肚子也要喝一茶缸油。反正大家想方设法要狠狠地过一把“油瘾”。而我们队上因为有这个油榨,每年的集体经济就可以增加点来之不易的现钱。我原来想好好向妻子讲述一下当年我们榨油的经过,讲如何碾,如何蒸,如何装入竹圈中的稻草把子。比划如何把装好的油饼放入那个巨大的木头榨油槽里,众人掌头牵尾,舞动那根同样巨大的油锤,随着油锤撞击那根巨大的木楔发出震耳的“碰!碰!碰!”声,油就哗哗地流出来。但到了油榨一看,除了残垣断壁,空空的一个房顶,里面竟什么也没有。我大吃一惊。赶忙返回住处询问H雄,他气愤地说“毁掉了,被起火烧掉了”。怎么起火的,毁坏的程度怎样,后来为什么没有重建,他都没有讲,我看他的表情也就没有问。我还能跟我妻子讲什么呢,我是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
        我又转到老屋前的那口池塘边,因为改路还是别的原因,现在小了三分之一。以前塘里喂有很多鱼,我们在塘边杀鸡剖鸭的时候,一不小心,那鸡肠鸭内脏就会被鱼叼走。有几次我气得用菜刀狠狠地往水里砍去,就有斤把重的鱼被砍翻上来。昨天H雄他们说,当年我还奋不顾身跳到这口塘里救过一个小孩。可眼前的这口池塘,除了几只鸭子还能像以前那样游动,如果掉下去个小孩,恐怕不用谁去救,他自己就可以站起来了。
        H雄听说我要到村后的小山上去看看以前的石灰窑,执意陪我去。昨夜下了点小雨,我怕他年纪大了,路上滑不安全,要他别去。他妻子说他经常上山,不要紧,倒是怕路边野草上的雨水把我的鞋和裤子弄湿了。就这样,他怕我打湿了裤子,我又怕他滑倒,互相照应着上了山。
        我们生产队后的小山,在我们下放的时候,种有很多茶籽树,还有很多碗口粗的马尾松。听社员讲,以前山上种的松树一人合抱都围不拢,树种得也密,大白天林子里都阴沉沉的,让人不敢一个人进去。每年只要有计划地砍点松树枝,整个队上的生活用柴就够了。可惜在大炼钢铁和大办食堂的时候,全都砍光了。我那时听了极为惋惜,一是我特别向往那“野猪林”似的松树林,二是不必走很远的路去爬山砍柴。这些年来,我一直猜测,当年碗口粗的松树是不是长成了一人围的参天大树,树林是不是变成了“野猪林”
        上了小山一看,情况完全不是那样,除了靠近村子有一片不大的松树,其它基本上都种了果树。听H雄说,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小山上的土地划成了很多块,用拈勾的办法分到了各户,各户根据自己的意愿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他指点给我看,哪一片桔子树是谁家的,哪一片李子又是谁家的。还有的板栗树没有长大,中间就种了一些红薯之类的作物。
        我问H雄,像这样各家种不同的果树,自己吃是不成问题的,挑到场上去卖可能就麻烦点,如果还想扩大市场往外地销,就更难了。他说,就是呀。像这样形不成规模,是很难成为一个可以致富的产业的。他指着远处的山头,我知道,那儿是我们生产队的茶山。他说,那儿的茶树全毁了,现在包给外地人种上了杉树。我紧张地问他,现在队上的油榨没有了,每年还收不收茶籽,有没有茶油?他说,树都没有了哪还有茶油。这下可让我心里凉透了。在来靖县的汽车上我还跟妻子说,我们队上的茶油最好了,货真质高不掺假。从家里到靖县的车费也不算贵,如果带上大油桶到生产队来又看望乡亲又买了好茶油,那还是很花得来的。没想到我的这个设想变成了泡影。
        当H雄指着一片灌木丛说那里就是以前我们队上的石灰窑,我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儿就是烧石灰的地方?我环顾一下四周,判断一下方位,是没有错。烧石灰卖以前是我们生产队集体经济的一个重要来源。山冲冲里的那些冷浸田什么的每年都要施石灰,一般水田在种了红花草籽、满园花等绿肥之后,也要施石灰。那时的石灰窑是队上一个重要的工作场所,放炮,打石头,做煤饼,装窑,大家都工作得热火朝天。当点着火后,看着那白色的烟雾从窑里升起,再慢慢散开,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而眼前宁静的山洼替代了喧哗的窑场,浓密的灌木遮尽了往日石灰窑的痕迹。
        我静静地看着这片山洼。我没有问H雄为什么后来不烧石灰了。因为,此时我脑子里涌出了一些我没法解答的问题。我想起了昨天去看过的原大队水电站,想起了队上被火烧毁的油榨,还有刚才听说的承包给外地人的茶山,眼前所见的石灰窑。这些,都是集体经济时代创造财富——或者说白了就是能直接带来票子的硬件。在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它们怎么都没有生存的余地了呢?难道这些在集体经济时代就能够创造财富的东西,现在不能更加发扬光大吗?我又想起了被拆除卖掉了的生产队仓库和我们那被卖了的知青屋。觉得这二者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田土可以分,山林也可以分,但是这些赚钱的硬件不太好分,不好分就不分,宁肯废了它们也不能便宜了谁!至于那仓库、知青屋,干脆卖了分钱,公平又省心!今天早晨上山这一趟,我从山林种植等方面与过去的不同,还有集体经济的兴衰,看到了农村的变化,平心而论,这种变化有让人高兴的地方。但我觉得农村的改革还刚迈出了第一步,无论是政府还是农民,无论是调整种植结构还是改进经营管理模式,以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想到这些,我的心不禁沉重起来。
        我从山上下来时,不少小孩子快要上学了,我赶快抓紧这个时间给他们照相。可能靖县的青山绿水特别滋润人吧,在县城参加县庆的时候我就发现靖县的女孩子们都很漂亮,小伙子也挺精神。到了生产队一看,我们队上的媳妇、大嫂们个个都水灵健美,小孩子们都聪明活泼,让我很是高兴。队上一些年老的人,看见我给小孩们照相,他们也穿戴整齐来要我照相,我尽量给他们留下满意的影像。在给他们照相的过程中,有一个人的表现却让我始终迷惑不解,这就是老会计的儿子“陈霸”。
        他比我大概小三、四岁,当年我们在队上的时候,经常和我们一起玩。他很会讲玩笑话,手特别巧,竹筐、鱼篓什么的编得又快又好。他在小溪里摸鱼很麻利,还会在小野兽出没的通道上安套索和夹子,所以很对我的味。他身材高挑,在村里同龄的几个小伙子里也算是比较出色的了。这次回村里之前,我还一直想与他多谈谈,问现在农村还有没有那些小动物。我昨天进村不久就见到了他,见面没有那种热烈的握手和交谈,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是小G吧?就没有其他的话了。我想可能相隔的时间太长了,彼此有点生疏,过一会就好了。后来我在村里到处走,他有时也跟着我走,但每次我望着他时,他只是笑一下,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今天早上我给乡亲们照相,他抱着小孙女照相还是这样。
        当年“陈霸”给我的印象就是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聪明活泼。健康向上。现在我却分明看到了那个中年的闰土。虽然他不像闰土那样“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是一件极薄的棉衣……手,又粗又笨而且裂开,像是松树皮了。”可他脸上刻的那些岁月痕迹,言行举止木讷呆滞,神态表情沧桑愁苦,怎么看也是那喊“迅哥儿”老爷的闰土,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我给他照相选择的背景是他家的老屋子,我忽然觉得那老屋子黑沉沉的,年代久远,憋屈压抑,已经没有生机和活力,像一个巨大的包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听人说他好像是生了四、五个小孩,几十年来,负担一直很重。现在他的子女出嫁的出嫁,打工的打工,剩了他在家带孙子。古老的房屋,古老的传统,古老的观念,造成了同样古老的生存状态。我看着镜头中略显衰老的“陈霸”抱着他那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我给村民们照相的时候,昨天傍晚碰到的那位小名“狗霸”的HF来了。H雄的妻子一看到他,就问他饭做好没有。谁知HF说他刚才到某某家吃过饭了。这下可好,老屋这边的好几个人都对他指摘起来。说他胡闹。昨晚老会计约小G吃早饭,小G说已经答应了他HF,把会计这边回掉了。现在他约了人家吃饭结果自已先吃了,那小G到哪里去吃呀!这样一将军,把这位“狗霸”弄得很尴尬。他只好说,还是到我家去吃,现在就去做。
        其实昨天傍晚他约我到他家吃早饭,我是犹豫了一下的。因为我在与他交谈中,知道他妻子现在外出打工了,他的子女也在外地打工,家中就他一个人,他还说等晒完了谷子也会出去。我妻子当时说:“你爱人不在家,我们就不麻烦你了”。但他表现出很自信的样子说:“她不在家还有我嘛,我会做饭。”还夸张地比划着说:“我还会炒菜哩!”我虽然对他说会炒菜的话半信半疑,但考虑到平衡关系,还是答应了他。
        我们这个龙峰八队,除了一户姓邓,其他的全姓张,据说是早年从江西移民过来的。张氏祖宗的一枝到了落家山,然后兄弟分家,按“老屋、桐树园、叶家”三部分居住,久而久之,各部分有了亲疏,日常也就或多或少有一些矛盾。当年我们在队上的时候,很注意这点,哪边都不得罪。有时还在这种矛盾中沾点小便宜。比如生产队按户分东西,剩下一些,给谁都有意见,那就给知青。
        我这次回队上来,在老屋那边时间长些,晚上还在老屋那边睡觉。所以我决定早餐在桐树园的HF这儿吃,不要让人有厚此薄彼的感觉。
        我和妻子跟着HF到了他家。以前他的父辈四兄弟带着各自的一大家子就挤住在一栋不大的屋子里,可以说居住条件很差。现在HF这一辈的人都各自起了自己的屋,HF就有很大的一栋房子。但此时他的家人都外出打工了,所以除了堆着一些准备晾晒的稻谷,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我们一进屋,HF就拿出了月饼,苹果一个劲要我们吃,其殷勤和真诚让人感动,但我不知道他是见我们来了太激动,还是为没有及时准备早饭而紧张,反正从这时候起,干什么都是手忙脚乱的。只见他急急忙忙盛了米放进电饭锅,就去生火炒菜。我妻子说要帮他烧火,谁知灶边没有柴。HF情急之下,顺手把一根好好的“签担”两下就用柴刀给劈了,我妻子想阻止都没有来得及。点着火之后,他竟把大根的木柴一古脑地都塞进了灶堂,连我妻子这个从来没有烧过柴火的人也知道那样烧不着。我们一再说,吃点小菜就很好了,他则说:那怎么行,你们这么远来看我们,吃点小菜怎么对得起人。我以为他会准备什么鸡鸭鱼肉,可是只看见他往锅里打了两个蛋,炒了一下就盛出来,说可以吃饭了,让我们久等了。我实在有点疑惑,我们本来真的只想吃点小菜就行了,但是如果就只有这样一个炒蛋,那也太简单点了。难道这就是他昨天比划着说的“会炒菜”?他要我们坐在桌子旁,他拿碗去盛饭。谁知他一揭电饭锅盖就连声说:何得了,何得了。我一听他这样叫,就知道肯定是忘了按下电源开关了,现在还是一锅生米。他当时真急得猫弹狗跳,我倒是不着急,心想,反正不能马上开饭,还是要炒点小菜,因为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小菜了。可是看他那个架式,别说屋里有现成的小菜,连他菜园里有没有可以吃的蔬菜都难说。我于是说,我们就喜欢吃红薯叶子,等我到外面去摘点来洗了炒着吃。说着我就往外走。HF赶忙拦住我,说他去。于是,他到地里去摘了一些红薯叶子回来,临时又从屋前的机井里抽水出来洗。等他把红薯叶子炒出来,电饭锅里的饭也熟了。这餐早饭是一荤一素------那蛋太咸了点,那红薯叶子又太老了点。
        饭后,HF连声说对不起,下次补礼,下次补礼。我们笑着说,很好很好。这确实是我们的心里话,像HF这样长期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大老爷们,一旦女主人不在家,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能让我们吃上饭,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这样的一餐早饭也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简直让我们觉得是经典滑稽,太好笑了。我跟妻子说:千万不要怀疑他的真诚待客,他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在别的村民面前,我们再不要提早餐这件事。妻子笑得不得了,连声说,那当然,那当然。
        (妻子心语:我和老G一进他家,马上就感到这是一个没有女主人参与料理的家。屋里空荡荡的,杂物摆放极为零乱,灶台上尽是灰尘。想起昨天都傍晚了,他还一个人在小溪边洗衣服,这种类似王老五的日子,真是太难为他了。他可能过这样的日子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昨晚他请我们吃早饭的事,睡了一夜竟全忘了,今天早上又和往常一样,随便在哪家就打发了早餐。当他说他已经吃过了早饭的时候 ,我虽然不能完全听懂那些大娘大嫂劈头盖脸的靖县话,但我断续地听到了“人家小G三十多年没有回来了,你就这样请人吃饭的?”“人家都杀了鸡来请,小G说答应你了,我们都把他回了,你看这下怎么办!”再看HF那一脸的尴尬,就知道大嫂们在指摘他什么,也可以看出这些大嫂们在看他的笑话,在看他的狼狈模样。如果我们此时换一家吃早餐,他一定会被村民们的口水淹没,颜面扫尽。所以我们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知道,仍然在他家吃早餐,要尊重他,给他留足面子。
        一进门,他就拿出月饼,苹果,还有饮料要我们吃,要我们喝。其实这类东西我们基本上不吃的。但在他的眼里,却是比农村的蜜饯茶还要高一层的待客之礼。他是恨不得倾其所有招待我们的。他往锅里打蛋只打了两个,我看到那篮子里仅有这两个,他有第三个一定也会炒给我们吃的。他菜园里一定没有蔬菜了,如果有,他一定会炒给我们吃的。昨晚听他说会炒菜,我还以为他学过厨艺,当过大师傅。没想到炒出来的鸡蛋咸得让人张不开口,无法下咽。现在农村比以前是富多了,看他家堆着那么多稻谷,看他拿出他的子女在外打工寄回来的彩色照片,看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吃这样吃那样,他家的生活应该过得去,但从他准备这餐早饭来看,我觉得这又是一种情况特殊的“一无所有”。这个家的确太缺少料理了,很多方面都无法照管过来,水缸里只有一缸底水,油罐里只有一点点油,灶边没有柴,篮子里没有菜,当他匆忙往一个小盆里倒下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饭菜喂那只皮毛不太光亮的小黑狗时,那小狗竟对站在旁边的我们呲牙咧嘴,喉间发出一丝威胁声,好像是怕我们要抢它的狗食。没有女主人参与料理的家竟会是这样“一无所有,一穷二白”,真让人哭笑不得。每当出现一个我们意料不到的滑稽情况时,我就会联想到电视里的那些小品演员,我都会和老G相视会心地一笑。他的诚心我们完全相信,他的慌乱我们完全理解。以他的能力和现状,我们能吃到一荤一素的早餐,尤其是吃到了听从我们的安排炒的小菜-------红薯叶子,已经是相当的好了。)

1、我们背后的远处是龙峰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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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在犁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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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桔子树后就是当年的石灰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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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热情邀请我们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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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4 23:5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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