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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老土
--  发布时间:2007/8/4 9:27:37

--  不能背叛(三十四)

第八章

    周大兴竟一时呆在了那里,握手机的右手好半天也没有放下。他咬着嘴唇,阖着眼睛,一颗滚圆的泪水珠子从眼角里沁了出来,叭!一声很响地砸在了地上,砸的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震动了一下

五十一

    周大兴没有听从夏丽的劝阻,第二天一早便叫上李小刚要往红莲村去。

    夏丽有些担心地说:你还是要去么?

    要去,他说,看到群众有困难,我们不去帮助解决,自己一天也不会得到安宁。

    她理解他,她非常了解他的个性,也正因了他这个性,她才这般爱他,尊敬他。她 送他走出门,仍不放心的道:去了要多加小心,别全揽在自己身上,有事就多找程林书记商量。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朝她挥了挥手,便和李小刚一佝腰坐进了汽车。

    车子没有去乡政府,而是直接开往红莲村。到了山口,便没再往上开,而是把车子停在学校,两人遂徒步进山。

    山路弯弯曲曲,望着铺满落叶的山径,他忽然联想到人生,人生之路不也是弯弯曲曲的么?他便好半天无语。一路上,不时看到一些干裂了的田土,忽然,他想到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位湘籍作家韩少功写的一篇叫《布珠一日》的散文,文中,作家说,那里的人把粮食叫妈妈。大概他们把粮食视同乳汁,而乳汁源于妈妈,这是农人对土地满怀着一种儿子对母亲般的感恩。然而,现在妈妈的乳房已经干瘪了,儿子难以吸吮到那甘甜且赖以生存的乳汁,他们饱尝苦痛却又万般无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么?

    他便问李小刚:小刚,你说说,如果我们机关里断了水,断了粮食,会是怎么样?

    怎么会呢?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李小刚摇着头说。

    我是说假设。

    那肯定会闹翻了天,领导会立刻出面追究供水部门和粮食部门的责任。

    是啊,领导可以追究人家的责任,可是把人家弄得缺水缺粮食,老百姓又能追究谁的责任呢?

    这问题李小刚没法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大兴看着那干裂的田土,田地里发蔫的作物,止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现在就是很少有人能替老百姓着想,这是一种严重的不公,也是一种严重的犯罪。不尊重农民,不依靠农民,忽视农民在乡村建设中以人为本的基本价值取向,发展农业就成了一句空话。

    太阳升高了,天气变得燥热起来。山地里那些本来就死蔫蔫的作物,这会就更显得憔悴不堪。两人的脸均被太阳晒的发红,汗呢就只管钻出来,像胶水一样胶得浑身不爽快。

    半坡上有一茶亭,一位面色黧黑的老头,大约五十多岁年纪,正席地而坐,在编织着竹筐竹篓,身旁放着一个盛茶的木桶。老人是在这里一边编着竹器一边卖点凉茶。

    两人走进亭里,一人要了一碗凉茶。

    请问老乡贵姓?家在哪个村?有几口人?周大兴一边喝茶一边问着老人。

   我免贵姓周,是红莲村的。家里有五口人,老伴、儿子、媳妇和一个小孙子。老人说。

    嗬,一个幸福家庭啊!

    什么幸福?你没听村里人唱的红莲没红莲,无水难作田,餐餐肯红薯,肚子胀破天。过日子难啊!

    怎么是这样呢?现在不是山林田土全都责任承包到户了吗,应该日子越过越好了呀!

    本来我们还能吃上米饭的,可是何书记要修渠道搞政绩,谁的意见也不听,结果村里就没水了,水田成了旱土,我们还能去挖泥巴来填肚子吗?

    老人家,你能详细讲一讲吗?

    老人却不再说话,他在观察眼前这两位干部模样的人,心里显然有些不踏实。

    周大兴见对方不说话,也猜出了他心里的疑虑。

    我就如实告诉你吧,我是县政府的干部,特地下来调查你们村缺水的事。你放心,我们只是调查。周大兴说。

    这时,一旁的李小刚忙给老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县的周县长,你有话只管直说。

    您真是县长?老人立时变得有些拘谨。

    周大兴笑道:县长就是替人民办事的嘛!

    县长,老人激动得竟然有些口吃起来:这么大热的天,您竟然为了我们的事,还……还跑到这……这里来,真没……没想到啊!

    那你就不该有顾虑了嘛!

    真的,我是不打算说的,老人说,前些年村里不 少人还去县政府反映情况,可是被抓了七八个人。

    政府就没有管一下吗?

    就赔了点钱,这能管什么用呢?

    你能讲具体一些吗?

    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叫我儿子来,儿子叫周斌,是村里的会计,他比我清楚。

    周大兴点着头说:好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五十二

    两三个小时过去,却未见有人来。

    周大兴说:看来,这个周斌是不会来的了。

    李小刚说:他是会计,必定知道不少情况,他不来肯定是怕见我们。

    周大兴说:走,我们就去找他。

    走进村里,好不容易才找着会计周斌的家。几间灰瓦农舍,年代远了,房檐上生了绿苔,阶前栽了两棵小香椿树。

    姓周的老人见了他俩,显得有些尴尬,忙说:对……对不起,县长同志,我儿子他……他有事出去了,不……不在家。

    什么时候回?

    不……不知道。

    好吧,不打扰了。周大兴说着便走了出来。

    在村里遇着一位村民,周大兴问:请问,知道周会计去哪里了吗?

    他没有去哪里 呀,我刚才还看见他。村民说。

    我们刚去了他家里,他不在家。

    你们找他什么事?

    就找他了解一点情况。

    村民打量了一下对方,便又说: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怕事。

    周大兴笑道:我们这样子难道那样吓人吗?

    村民也笑了起来:他不是怕你们,是怕县里的领导。

    嗬,有这回事?兄弟,你坐下说说。

    村民说:那次让公安局抓了几个人,他一个堂兄弟也被抓了去,关进去就被打了,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周大兴听到这里就沉下脸来,唇髭也微微地震动着。

    走,我知道他在哪里,我领你们去。村民又说。

    于是,一行三人便朝一座山坡奔去。

    山坡上很静,林子里阳光溶溶。四周的山岭显得十分肃穆,静躺在蓝天下,像在沉思着什么。只有几只雀子在枝叶间啁啾,打破了这山里的静寂。

    转过山湾的时候,就有一狩猎瞭棚不堪坍塌地蹲着。

    棚里有一人,大概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忙从棚里钻了出来。

    村民便说:他就是周斌。

    周斌正要溜走,被周大兴唤住:周会计,别怕嘛,我们来找你,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周斌脸一红,这才站住。

    周大兴笑着说:我们进去说话吧。说罢,三人便又弓身钻进了瞭棚。

    瞭棚不大,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三人就坐在干草上。

    周大兴对他 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对提供情况的人,我们会绝对保密,请相信我们。

    沉默了一会,周斌这才说:好吧,你们要问什么样的情况?

    周大兴说:就从修渠道一事说起吧。

    是这样,周斌说,十年前,我们村还是有水的,有四百来亩水田,二十来口鱼塘,北坡那边虽没水,但一坡几好的油茶林,每年都能打上万斤茶油,我们的日子虽不算富裕,却也能过得去。

    被风吹裂的白云片在蓝色的天空上飘动和散开。

    一群鸟雀欢叫着,从云霞中飞落到向长天袒露褐色胸膛的大地上。

    周斌继续说:但是何书记来了,要办什么样榜,硬要挖一条渠道,把北坡的油茶林全给砍了造成梯田,结果,村里就没水了,全成了旱土,连吃水也成了问题。

    就因为这样,村里才有人去向上面反映,对吗?周大兴又问。

    是这样,但老百姓的反映又有谁会理睬呢?没法子,我们也就只能这么苦熬着。他没有说村民被抓的事,也许是心里仍存有顾虑吧。

    政府不是赔偿了吗?

    赔了,135户人家赔给了27万,而实际上每户人家只领到200元。

    周大兴与李小刚对望了一眼。这就是了,与刘志强反映的是一样。周大兴看着他问:这都确实吗?

    当然确实,周斌很认真地点了下头说,我是会计,账本上都清楚地记着。你们等一下,我回去拿账本来给你们看。

    那时候的账本你还留着吗?

    长富村长硬要我当着他的面烧掉,我不敢不烧,可是我已另誉写了一本,我怕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我也脱不了干系。

    这就好!周大兴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又问:周斌同志,你认为要解决你们村缺水应该怎么解决?

    当然只能打井。

    可是你们不是打了一些都没有水么?

    政府不支持,大家又不齐心,各人打各人的,盲目的乱挖,当然打不出水来?

    嗬?那要怎样才能打出水来呢?

    当然先要找准地方,这要专家来勘测。

    群众会支持吗?

    怎么会不支持?知道政府是在一心一意为大家办事,高兴还来不及嘛!

    周大兴与李小刚又对望了一眼笑了。周大兴朝他伸出手去,说:周斌同志,我代表县委、政府,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周大兴这一说,在周斌听来,就像春风从耳边吹佛,有如清泉在心田流过,激动得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周大兴的手,眼里分明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周大兴的手在他手里握着,只觉得,他那长满老茧的粗糙的大手,是那样有力,那样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