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老土专栏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88) ---- 不 能 背 叛 (长篇小说)(八)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88&id=34172) |
-- 作者:老土 -- 发布时间:2007/7/26 17:26:26 -- 不 能 背 叛 (长篇小说)(八) 十一 近午时分,他和何伟光赶到了杨柳湾。 还隔老远,便听见冬苟家里的哭声,两个细妹子哭得撕心裂肺、伤心伤意,让人听了心里发疼。 冬苟家的堂屋做了灵堂。没有花圈,就用白纸写了几幅挽联。堂屋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几块萝卜上插着两支蜡烛和三根香火。死者用块白布盖着,没有棺木,用块门板搁着就放在桌子后面,看去,凄凄惶惶。村上的人都来了,不论是大人和小孩、男人和女人、亲戚和朋友都来了,黑压压的围在院子里。 周大兴与何伟光走了进去。 众人马上开了一个缺口,往两边闪出一条夹道。没有人说话,众人全都望着他俩,各种含义的目光都有。 忽然有人喊:“是周县长!” 人群中便有了嗡嗡声。 忽地,冬苟一声吼叫,拨开人群,便往周大兴跟前扑来:“周县长,你们还我婆娘的命来!” 立时,又有几个汉子也往跟前扑。这几条汉子全是冬苟的本家兄弟。 周大兴和何伟光都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伟光已是额上冒汗,两只腿肚子止不住虚晃晃地颤抖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周大兴喝住。 众人便都不言语,只是立眉恼眼地瞪着他俩。 冬苟忽地蹲下来,劈头盖脸地打了自己几巴掌,便吸溜吸溜地哭了:“孩子他娘,你怎么就去了呢?你怎么能狠心丢下几个妹崽呢?……” 周大兴痛苦地闭上眼睛,猛地吸了口凉气,一阵颤栗,凉风飕飕。 “狗娘养的,捶死他,今日就拿他俩个填棺材!”一个汉子忽然忿忿地吼。 于是,一片声吼:“捶死他!” 何伟光害怕了,忙闪身后退要逃,但怎么也跑不过这些强悍的乡村汉子。一个汉子上去,一拳便把他击倒了,再上去两个汉子,便扭住了他的双臂。他没法再动弹。 周大兴没退,倒平静下来,他知道,这些村民心里都窝着火,稍有不慎,只会促使这火愈烧愈旺,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伟光显得极为尴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平日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态全然没有了。周大兴瞧了他一眼,想着他平日的样子,心里遂有种厌恶,但作为一名政府领导,必须想法把他解救出来,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 “你们放人,我们是代表政府来悼念亡灵的。”他大声说。 众人全一愣,但却没有放开何伟光。 他扫视了一下众人问:“你们村长呢?这时候总不会躲了吧。” 李志勇其实早已来了,只是见周大兴来了便躲在众人背后没露面,他是有意要让这位县太爷领受一番群众的怨言和不满。既然周大兴已点名叫阵,便拨开众人站了起来,朝抓人的汉子吼道:“放人!你们的眼睛是让狗叼瞎了?那是县干部,这是周县长。上次若不是周县长,那么大的水,有几家能躲得脱的?” 汉子们只得放了何伟光。 李志勇说:“周县长,请屋里坐。” 周大兴说:“坐就不必了,我们是代表政府来看望冬苟同志。冬苟嫂子的死,这确是不幸的事,也说明我们的工作还做得不好,为群众办事还做得不力,冬苟嫂子是不应该死的……” 人们都静了下来。 “收河堤摊派款是错误的,我今天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以后谁还向大家随意摊派款项,你们就告到我这里来,叫他来找我收摊派款。” 有人鼓掌,是李志勇。接着,大家便都鼓掌。 周大兴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冬苟道:“冬苟同志,这是政府发给你的300元抚恤费。300元,这自然是少了些,但眼下政府还困难,也算是一点意思吧。人死了不能复生,你也得想开点,不能太过于伤痛,还得带着孩子们好好地过日子。”他说着,忽地感觉到有一滴苦涩的泪水从脸庞流进了嘴角,他一咬牙咽了下去。 冬苟要给他磕头,让他扶住。 他大手一挥说:“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这是个教训,尤其是我们做领导干部的,更要吸取教训。我还要向大家提个建议……” 众人又一愣,全把眼睛望他。 他说:“政府里有个监察局是监察干部的,我请大家都作我的监察员,都来监督我这个县长,如果发现我不能为老百姓办事,你们就罢了我这个县长。”说着,两手抱拳,很诚挚的向众人一揖。 鼓乐又奏起来了,虽然就一副极普通的锣鼓,但鼓乐手的情绪此刻变得十分高昂,很生动地把锣鼓敲打得很响亮。 这时候,太阳跳出云层,满世界鲜亮起来。 回来的路上,周大兴很严肃地朝何伟光说:“老何,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我们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仅不能给老百姓办好事,而且要给老百姓造成多大的困难!回去,这40万的贷款,你得赶紧贷下去。” 何伟光这会还觉着后悔,点着头说:“回去我就赶紧办。” 周大兴递给他一支烟,他便点燃吧上。 周大兴说:“回去给我写份检讨,我再考虑要不要向全县发一个通报。还有,个体户陈月霞的贷款,也要尽快贷给人家,支持发展非公有制经济,这是党的政策。再说,她有房屋抵押,不用担心有没有偿还能力。” “是。”何伟光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眼睛里透露出疲惫的神色。今天这件事,他的确是料想不到的。官场上的人是极看重自己的脸面,可今天自己这脸面算是丢尽了。他看了周大兴一眼,心里便生起一种莫名的怨恨,但他极力按捺了下去,丝毫也不让表露出来,他扭动一下脖子,他的脖子仿佛一下子瘦了许多。
十二 陈月霞可真是高兴透了,房子只三个月就建好了,这是全县第一家建在水上的酒家,现在正忙着室内装修。 她特别感激周大兴,这建水上酒家的点子是周大兴给她出的,而且周大兴还帮她贷了款。一个县长,居然会尽心尽意地帮助一个普通老百姓,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陈月霞在指导着工人们装修。工人们都在忙碌着。 她靠着阳台的栏杆小憩。她看着正在装饰得变得亮丽的房舍,兴奋得眼里放光,脸上带笑,胸脯一起一伏,完全沉浸在激情里。她不禁自语道:“真应该去好好感谢周县长,可不知该给他送什么好。送个红包去吧,这有行贿受贿之嫌,人家县长会收吗?送段高级布料?也不行,谁知道人家喜欢什么质料、颜色?再说,提着一摞礼物去,不是显得太俗了吗?”她在心里不住地自己问自己,好久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哎,这么一件事怎么会这么难呢?她显得有些立不安、坐不稳,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天她去省城进货。城市显得非常的宁静和美丽。宽阔的马路上样式繁多的汽车穿梭来往,像一条彩色的河在流动。笔直的大街不知有多长,各种各样的广告牌立在路边,广告牌上的帅男靓女们像是在向每一个行人微笑。 她走进一家商场。可能是刚开业,琳琅满目的橱窗,布置得十分吸引人,人们像开闸的潮水一样,把商店灌得满满堂堂的。 她被一排长长的玻璃柜吸引住。玻璃柜里,五光十色,闪亮的金银首饰,幽雅的文房四宝,嵌花的珐琅瓶,雕石的艺术品,更有墙上古今名家字画,上下辉映,充溢着浓郁的艺术氛围。她两手扶着柜台,探着身子朝里边看。忽然,她看到货架上摆放着好些紫砂壶,双眼倏地一亮,心想,这东西好,泡泡茶用,人家会收下的。 她便问一位女售货员:“小姐,请问这壶怎么卖?” 女售货员遂过来说:“这要看您要什么样儿的,便宜的,几元几十元一把的也有,贵重的,几百、几千、上万元一把的也有。” “啊,怎么相差这么大呀?” “一分钱一分货,”售货员笑道,“您要什么样儿的呢?” 她指着一把小小巧巧,古香古色的紫砂壶说:“你拿这把来看看吧。” 售货员说:“你确定了要才能给你看,这壶好贵重的。” “好吧,我就要了这把。”她说。 她便买下了这把壶。她用手高兴地捧着,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就对着这壶说起话来:“用它来泡茶,这挺合他当县长的身份。”她想象着他用紫砂壶泡茶时的模样,便止不住抿嘴笑了。 当然,白天她没法送,人家在政府机关上班,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去。她已打听好了,周大兴住的套间在政府大院内干部宿舍一栋二单元四楼右侧。 她好容易盼到天黑下来。出门时,她没忘了照一下镜子,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注重起自己的仪表来。这向忙的,好长时间她竟忽视了对自己的妆扮。她刻意妆扮一番,随后,她长久地向镜子里望着自己,觉着自己依然是这样妩媚可人,她心里惊喜交集了。她便很满意地微笑,向自己的影子告辞,如同向着大人物鞠躬一般,用礼貌彬彬的态度很低很低地向着自己鞠躬,然后咯咯地笑着跑了出去,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大兴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此刻是新闻联播,他在看一则关于农村改革的新闻。 陈月霞推门进来,不敢惊动他,便在一旁站着。 她进门来时,他就已瞧见她了,便笑着招呼一声:“坐嘛,找我有事吗?” 她笑笑:“没什么事,来看看您。” “房子建好了吗?”他问。 “我正要来给您汇报,房子已竣工了,这是全县第一家水上酒家,这两天许多人都跑来看。” “嗬,这可得祝贺你了!”他笑着,起身去给她泡了一杯茶,又说,“所以说,办什么事就得有个创新意识,创新,才能创出新局面,创出新效益,搞市场经济更是这样,对吗?” “是这样,”她说,“不过,我以为还有一条更重要,要有好的领导。若不是您的关心,我这水上酒家能办成吗?” “别这样说,”他打断她的话,“你们把个体事业搞好了,也是对政府工作的支持,可说是互相支持吧,对不对?” 她睁了一双黑甜的大眼,火辣辣地看定他。忽地,略略有些忸怩,从衣口袋里摸出一份烫金请柬,递上给他说:“周县长,请您来参加开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吗?” “好,好,一定来,应该来祝贺祝贺。” 她便兴奋得满脸通红,然后便彬彬有礼地朝他鞠了一躬:“这就谢谢您了。” 临走的时候,她已把那只紫砂壶放在茶几上,便起身往外走。 周大兴一眼瞧见那壶,便忙唤住她:“你这是做什么?拿回去。” 陈月霞便扭转了那张俊俏的杏子脸,朝他俏皮地眨一眨眼道:“怎么,你嫌少了?” “不是嫌多嫌少。”他急着解释。 她咯咯笑起来:“我知道,您 是怕有受贿之嫌,对吗?就一只茶壶给您泡泡茶,这算哪门子贿呢?人与人之间难道除了行贿受贿就不能有半点友情吗?” 周大兴给问住。是啊,人一进入官场,与人交往就只能有苍白的笑脸和空洞的寒喧吗?他只得又笑道:“好好,这壶我收下,下不违例,这行了吗?” 陈月霞止不住“卟哧”一声笑了,便很轻盈地走出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