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老土专栏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88) ---- 第十六章 家,一个美丽而甜柔的名词(一)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88&id=30723) |
-- 作者:老土 -- 发布时间:2007/6/20 15:56:14 -- 第十六章 家,一个美丽而甜柔的名词(一) 第十六章 家,一个美丽而甜柔的名词
母 亲 母亲从十八岁起开始执教,在乡下做了一辈子教书匠。据说,孔夫子有弟子三千,为后世楷模,而我母亲所教的学生又何止三千!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发觉母亲身体很差,一只脚因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而残废,行走极不方便,且身子瘦弱,经常喊肚子痛,痛时便粒米不沾,连止痛药也无法止痛,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得变了形。然而,母亲教学极为认真,常跛着腿极艰难地穿村走户去进行家访,晚上常凑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聚精会神地为学生批改作业,有时我睡过一觉醒来,还见母亲伏案在桌头不动。那时,我便常想:母亲这么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呢? 母亲待学生极好。我记得有一个女生因交不起学费,不肯来上学了,母亲得知后,便连着几次去她家走访,给她父母讲读书的种种好处,讲女孩又是如何的聪颖,硬是说得她父母点了头。母亲还从自己一月才二十多元的工资里拿出五元钱替她交了学费,并且把我大妹的一件半新的棉衣送给了她。女生终于上学,母亲好高兴。后来,这女生居然成了公社的妇女主任,母亲还常在我们的兄妹面前夸她。那会,我好嫉妒,我宁肯不做她的儿子,而愿意做她的一名学生。 母亲还喜欢唱歌,她只在家里唱,轻轻地唱,唱给我们兄妹听,那声音好甜,小屋里便充满温馨。母亲很少流泪,然而有一次,我却见母亲哭得挺伤心。那是村上的支书做寿。村人纷纷送去寿礼,母亲拿不出钱,便急得双手捶打自己,我们兄妹吓慌了,远远地站着望她。那时,我便在心里发誓,将来我一定不当乡村教师,我要去赚好多的钱给母亲,当个小学教师,要受一辈子的穷。然而,母亲一直做着她的教书匠,而且做得很惬意,送走了多少学生,连她自己也记不起了。每每有学生来看望她,那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学生走了,母亲还三番四次地对我们兄妹说:“这孩子,读书那会,拖着两条鼻涕,常把‘读书’念成‘读猪’,把‘上课’念成‘上锅’,可一下就长这么高了……”我们便跟着她笑,她笑得极是开心,便又说:“这孩子聪明,我就知道他将来准有出息。可不,这会都大学毕业了,在大城市里做事,还没忘记我这个乡下的教书匠哩。”她笑得咯咯的,眉里眼里都是笑,溢出无限的柔情。 一日,母亲所教的班有一个同学领到新书,欢天喜地的用几张旧奖状纸包书,不小心把一伟人的头像剪坏了,当即便有学生报告了校长,校长当即报告了公社文教办,文教办当即报告给公社,公社便追查到班主任,要给我母亲戴上现行反革命份子的帽子。这对我家来说,无疑是一声晴天霹雳,我们全给吓坏了,母亲如果划为反革命份子,这意味着开除公职,意味着没有了工资,而我的几个妹妹还小,一家人还怎么活命? 我对母亲说:“你赶紧去申辩呀,是学生,又不是你!这个罪名,我们能担当得起吗?” 母亲却平静地说:“我不能去,学生年纪还小,如果被打成反革命,那他这一辈子全毁了。” “可事实总归是事实呀!”我大声说。 “我作为学生的老师,我不保护学生,谁去保护呢?” “可是我们呢?不是也要给毁了吗?” 母亲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很平静地说了句:“你们不用说了,说也没有用。” 这天,队上的妇女队长悄悄地告诉我妻子:“今天晚上,大队会有人来偷听,看 妻子便给我母亲说了。其时,我们还租住着水生叔的房子,隔壁便是毛叔的家。晚上母亲从学校回来了,把我们几兄妹叫拢来,十分严肃地给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她教育我们要认认真真读好毛主席的书,要时时处处听从毛主席的话,还给我们讲了毛主席青少年时在湖南一师范求学的故事。大队一名副书记和学校的罗校长就悄悄地藏在隔壁毛叔家窃听。 后来,大队支部研究,大概是他们认为我母亲的思想还是算好的,并不是那么反动,便想了个办法,说份子的帽子暂不戴,放在群众手里,以观后效。这样,既未违犯上面的指示,又保护了母亲及我们这一家。 从此,母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只是拼命地工作,用无休无止的劳累来惩罚自己的灵魂,从而用痛苦把内心的创伤深深地掩埋起来。母亲已被困难与挫折锻炼成一个意志坚强的女性,同时也被折磨得心力疲倦,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内心的冷静,一种观念的纯朴,但又是与众不同的理念,便成了母亲奋斗的直接动力,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与中国传统有着生生不息的联系。
那天,我满三十 30岁那年,我在挖河工地。那会,公社学大寨,要把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小河挖直,改弯河为直河。 工地喧闹而又繁忙,数千号人摆了好几公里路长,红旗猎猎,吆喝喧天,还有高音喇叭吼得震天动地。正值隆冬时节,天壁阴沉沉的,一片青灰色,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一株株柳树、杨树早已脱去了余留的残叶,剩着赤裸的灰色的枝,像是无数的鞭条,受着风的指挥在空中肆虐地抽打。大家一律地赤着脚上阵,一律的脚冻得通红,我也只好跟着猛干。 最难最重的活要数挑石头了。那会记工分不是发筹码按担数来记,而是记重量,按你一天挑多少公斤石头来计算。每挑一担都得过磅,由队长细叔亲自掌秤。刚开始挑的那天,我头一担便装得满满的,一起肩居然未能挑动。心想,决不能比人家少,少了就要少工分。于是用劲一挺腰,硬是把石头挑起来了,一过磅,居然也过了100公斤。连着挑了几担,就觉得担子愈挑愈重,肩上火烧火燎地发疼,扁担也像拼命地往肉里扣。我不敢停下来,我害怕一停下来人就会泄气,就会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工,好不容易撑着回了家,一进屋顾不上洗脚洗脸,一歪身便像一捆干柴似地倒在床上,像散了架似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忽然,母亲端碗进来,到床头叫我:“快起来,趁热吃了!” 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吃,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地睡一觉。” 母亲却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别撒小孩子气。” 我迷迷糊糊地道:“真的,我好想睡觉。” 母亲却非要我起来不可,我只得坐起。 母亲把碗塞到我的手上,原来是两个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母亲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摇摇头。 母亲便又说:“今天你满30岁呀!” 我一愣,我30岁了么?是的,我30岁了,我不再年轻。人说三十而立,可我立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就湿润了,随即心里便涌出许多惆怅。 母亲一直看着我吃,微笑着,眼睛里便闪烁着柔和的光彩。我知道,母亲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构成了一道看去很艰辛,但又是多么悲壮、美丽的风景。这道风景里,散发着付出的本质涵义,渗透着母爱是永恒的经典。因而我也就读懂了母亲遭遇的一切不公与坎坷,也就造就了她完整而又伟大的母性。
初 为 人 父 女儿是1972年一个秋深的日子出生的,那会我在攸县湘东铁路工地,接到母亲的信后便请假匆匆赶回来的。 妻子是天快断黑时发作的,我遂匆匆地赶去杨波队请接生婆,那会乡下很难请到医生,但有专门接生的妇女,村里皆称为“接生婆”。当我与接生婆赶到时,母亲已在灶下烧水,村里的德伯妈、三婶已进房招扶我妻子去了。 我帮不上忙,只得在堂屋里焦急地来回走着。 母亲不时匆忙地进出。 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哇——” “生了!生了!”房里的人高兴地叫了起来。 母亲乐颠颠地出来冲我说:“好险,是坐胎。”这才坐下喘一口气。我瞧见母亲衣衫全让汗水浸湿了。 是个女儿。女儿生下来时,一张脸圆圆的,好红,像太阳。我忽然有了这么一种感觉:这便是我的希望,希望将从这里升起。 左邻右舍向我拱手庆贺:“大喜啊,恭喜你升级了呀!” 我遂也朝大家拱手道:“同喜!同喜!” 初为人父,的确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甜丝丝的颤动。 我深情地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禁不住霎时汪满了泪水,但我极力忍住没让流淌下来。 妻子躺在床上,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有了孩子,自然就多了一些事,要洗屎片、尿片。我把这些片子放进一只面盆里,端着便去坡下面一条溪沟里搓洗。 洗好后,我端着面盆进来,妻子问:“你在哪里洗的?” 我说:“就在前面那条沟里啊!” 妻子就急了:“那怎么要得,尽黄泥巴水,怎么能洗片子呢?” 黄泥巴水倒不是,因是清晨,水还是比较清的。妻子不放心,一边唠叨着一边拿过片子去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便重新洗过。 “给女儿取个名字吧!”她说。 这时,窗外传来各种各样的鸟的叫声。 我们的屋后是一片枞树林,有各种各样的鸟雀在林间啁啾,我因平日忙,没有留意过,现在听到这些清悦如笛的鸟鸣,顿觉甜美极了,有一种动人的真切味儿。我忽然想起 “晓鹃,好啊,这名字好叫也好听。”她说,甜甜地笑着,眉棱子一闪一闪的。 女儿也像是甜甜地笑。 因只请了几天假,几天后,我便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忐忑又返回了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