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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飞骏:金钱扭曲下的民族精神★
熊飞骏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中国出现了全民经商的热潮，号称“十亿人民八亿商”。八小时之外喜欢研讨中国历史，知道中华大国民是一个重农抑商的民族。和西方民族国家奖励工商业不同，历代中国政府都不同程度敌视生意人，把限制商业发展作为王朝长治久安的基本国策。因此历史上的中国人商业意识淡薄，重义轻利是中华民族对外交往的思维定式。
当我认定中国人不怎么精通“生意经”时，我们的媒体则一再宣称中国人是最有商业头脑的民族，理论根据是华人主宰了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命脉。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印度尼西亚。这个国家的华人只有六百多万人，仅占印尼全部人口的百分之三，可华人拥有的财富却超过百分之七十以上。那时的国际关系理念是“经济决定国家的命运，未来的国际战争主要是经济战”，华人既然主宰了东南亚各国的经济命脉，我就直觉地认为这些国家的内政外交应该是华人说了算，华人一跺脚南洋就要抖三抖。于是我认定南洋的华人终于扬眉吐气了，南洋华人血泪史可以划下一个沉重的句号了。
整个南洋史确切地说是一部迫害屠杀华人的历史，从郑和下西洋华人大量移民南洋开始到二十世纪的五百年间，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华人一直没有摆脱周期性大屠杀的噩梦，最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在历史上有三次。
1603年，在菲律宾的首都马尼拉，可恨的西班牙人无端对华人亮起了血淋淋的屠刀。那时马尼拉的中国人有两万多人，西班牙人只有区区几千人，可少数民族居然敢对多数民族实施种族灭绝式的大屠杀。那年马尼拉的华人被屠杀罄尽，连老人、妇女、儿童也很少逃得性命，年轻女人在屠杀前则遭到了令人发指的强暴。
仅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实施的大屠杀就进行了三次：另两次是1639年和1662年。1639年的大屠杀有两万多华人惨死在屠刀之下，仅一万余人得以幸存，但被列为贱民阶级，每人要缴纳负担不起的六元人头税，而且必须改信西班牙人所信奉的天主教。1662年大屠杀则是全体中国人，包括所有的妇女和儿童，再次被西班牙人屠杀罄尽。
除了西班牙人和马尼拉外，其他民族和其他地区针对华人的大屠杀也前赴后继，无休无止。南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中华民族的鲜血染红。
南洋最大的国家印度尼西亚在上世纪中期赢得独立后，华人的血泪史仍在继续。印尼第一任总统苏加诺靠吹嘘自己的性功能而闻名于国际。这样的人物一旦掌握无限权力除了鱼肉百姓横征暴敛和专制弄权瞎折腾外没什么别的本事，因此在他当政时把印尼折腾得天怒人怨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但苏加诺在每次群情沸腾之时都能平安度过关键时刻，因为他手中握有一张屡试不爽的“华人牌”，也就是把华人当成印尼人的“排气阀”。每逢印尼人民和苏加诺政府的矛盾不可调和时，苏加诺就利用媒体进行诋毁华人的宣传，说什么是唯利是图的华人把印尼搞乱了，并教唆印尼人民对华人实施暴力报复。低素质的群体缺乏理性思维和独立判断力，极易受宣传舆论的误导，既然连主流媒体都说华人是唯利是图的奸诈之徒，他们就一定是可恨可杀的势利小人了，于是印尼人民的仇恨不满情绪被有效地转移到华人身上。民众的暴力情绪一旦煽动起来，接下来便是玉石俱焚式的骚乱，公开抢劫华人财产，任意杀死男人华人，当从轮奸华人女士。针对华人的报复行动结束后，印尼人民心中郁积的恶气就会平息很多。…………
现在南洋的华人终于盼到出头的那一天了，他们主宰了南洋各国的经济命脉，尤其是把握了印尼的经济命脉，这些国家再也不能象先前那样任意伤害华人而不受惩罚了。当我为南洋华人的翻身解放欢欣鼓舞时，丝毫也没意识到华人的灾难并没有过去。
在二十世纪将要结束之际，一场骇人听闻的集体屠杀华人事件在印尼发生了。公元一九九八年五月，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爆发了一场举世震惊的骚乱，在骚乱过程中华裔居民受到有组织的虐待、杀害；华人所拥有的5000多家公司、超市、工厂被砸毁、抢劫；华人妇女惨遭轮奸、焚烧；暴徒将华裔妇女轮奸过后再投入熊熊烈火。全印尼共有1200多名华人丧生，1000多名妇女遭到暴徒群体强暴，其中许多妇女或被活活烧死；或因下部伤势过重去世；或因羞辱难当、怀着满腔仇恨自杀身亡。被强暴的女子最小的只有九岁。
在屠杀和强奸进行时，印尼警察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热闹，消防队也不开进现场，听任大火吞噬一幢幢商店、住宅；听任大火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次大屠杀是蓄谋已久的，早在那年的三、四月份时，印尼媒体就开始把矛头指向华人，攻击华人为富不仁，不肯同化，明示或暗示华人应该对印尼经济崩溃负责。1998年，横扫亚洲的金融风暴爆发，印尼政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印尼全国的赤贫人口一下子增加到8000万，占总人口的40％。民众生活困苦，阶级矛盾空前激烈，社会上到处都是极度不满的人群，长期积累的愤怒象冰雪覆盖下的火山一触即发。伴随而来的罢工、游行和骚乱，严重威胁到苏哈托政权的统治。在这种情况下，苏哈托政权就考虑将火山熔岩引向印尼社会中最没有政治权力的那一部分——华人……
印尼大屠杀发生后，文明世界群情沸腾，中国人更是怒不可遏，尤其是光天华日之下集体强暴华人妇女的兽行，比历史上最野蛮的未开化民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充分暴露了印尼人的丑陋和极端。人们不禁要问：在文明开化已成为大趋势的今日世界，一个民族何以会邪恶野蛮到如此地步呢？当我听到这则噩耗时，恨不得操起一挺机关枪冲上印尼首都雅加达的街头，对准遇到的两条腿禽兽狂扫三天三夜……
当胸中沸腾的热血终于冷却下来后，我又陷于深深的沉思：不是说华人主宰了印尼的经济命脉吗？印尼人何以敢切断自己的命脉对华人施暴呢？华人有那么多钱，干吗不团结一心，把所有的钱拿去买武器奋起自卫呢？六百多万人如果武装起来同仇敌忾，印尼就会为它的野蛮愚昧付出血的代价，说不准又一个新加坡会在印尼共和国的土地上诞生。
大屠杀过去后，按我们的理解印尼人自己切断了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可印尼为何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经济崩溃呢？难道华人并没有主宰印尼的经济命脉吗？难道世上还有金钱对付不了的事情吗？可在相当一部分中国人心中：金钱可是万能的啊？
我翻开印尼华人的历史，极为惊讶地发现这个主宰印尼经济命脉的群体居然享受不到平等的公民权？针对华人的歧视迫害在大屠杀之前就已成为印尼的一种时尚。政府法律明文规定：禁止华裔参政参军、关闭华文学校、限制华裔进大学、严禁使用华文；华裔要放弃华文姓名，用印尼文改名换姓，并在华裔居民证打上带有侮辱性的特殊标志，其身份和“贱民”没什么两样……这个国家公然违背联合国关于人权的宣言和公约，严重侵犯华裔的基本人权，进一步把华裔族群与其他的族群对立起来。
二
面对印尼华人的鲜血，我想起了世界上另一个古老的民族犹太人；这个民族的历史和南洋的华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犹太人自纪元一世纪在故土反抗罗马大起义失败后，在刀锋下逃出生天的犹太遗民被迫背井离乡，向世界各地流浪，从纪元一世纪一直流浪到二十世纪，长达两千年之久。
因为身后没有国家，犹太人象一群没有娘的孩子，在世界各地受尽欺凌，只能从事低等职业苟且偷生。
因为被排斥在主流社会和体面职业之外的缘故，犹太人被迫更多的从事非体面的低等职业，象卖淫、算命、巫术、贩人、屯聚居奇、放高利贷等文明人所不耻的下流行业，犹太人更多的卷入其中。下流行业通常都能带来暴利，犹太人也因此很快富了起来，成为各地有钱人的象征，善于经商致富也成为犹太人最主要的能力见证。一提起犹太人，人们马上涌现出两个印象：一是他们有钱；二是他们会经商，和南洋各国对华人的印象如出一辙。
犹太人的“商业活动”给自己的民族积累了灾难，因为大量从事文明所不耻的行业，极大地损害了犹太人在各地的形象。文明程度较高的美国和西欧，人们还能理解犹太人所从事行业的“被迫性质”，是在遇到不公平待遇时的不得已行为；但文明程度不高的中欧各国就没有那样的胸怀和理性了，他们直觉地认为犹太人是邪恶的化身，是唯利是图、没有任何准则的劣等民族。在德意志、波兰、俄罗斯等国，犹太人除了有钱和会经商外；还是妓女、巫婆、吸血鬼、人贩子、守财奴的代名词。莎士比亚最著名的作品《威尼斯商人》就是一个最生动的例证。他们把犹太教堂描绘成妓院，认为这些背信弃义、好色贪婪、见利忘义的犹太人玷污了所有的贞洁……
一旦形成这样的认识，东欧各国对犹太人就滋生出一种不可理愉的仇恨，恨不能有朝一日用最残酷的暴力把这帮人碾碎。这种非理性仇恨在国家处于稳定发展时期还不至酿成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可一旦国家处于非常时期，法律和规范的力量削弱时，长期郁积的仇恨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犹太人于是一次次地陷身于愤怒的烈焰之中，一次次被烧成灰烬。
在漫长的中世纪，包括英、法在内的整个欧洲都参与了迫害犹太人的行动，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一个接一个，犹太人因此噩梦连环。他们在失败的时候被人唾弃，成功的时候又容易被人嫉妒，受不到任何保护，命如草芥。在十四世纪中叶的一次反犹暴行中就有12000名犹太人被杀害。而德国的犹太人更是遭受着阶级、民族、宗教的重重压迫,人们习惯于把一切坏事和罪恶都归咎于犹太人……
工业革命和地理大发现把西欧各国推上了文明开化之路，远离文明的中欧各国则代替西欧成为屠杀犹太人的急先锋。近代最大的一次屠杀犹太人事件发生在十九世纪末的俄罗斯帝国。沙皇为了平息俄国人民日益增长的不满，赢得军队对皇权的效忠，居然怂恿军队把犹太人作为发泄不满的“消遣”。于是大批军队闯入犹太人家庭，抢劫他们的财产、强暴他们的妻女，把带血的刺刀埋进无辜男人的胸膛。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倒在血泊之中，妇女在轮奸后又被纵火焚烧，和印尼屠杀华人的手段象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更大的灾难发生在二十世纪中期，希特勒执掌德国政权后，对犹太人实施种族灭绝式的大屠杀。几百万犹太人，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被纳粹党卫军集体驱赶到地狱般的集中营，在受尽折磨之后又把幸存者赶入一辆特制的封闭式列车，然后旋开毒气阀门，车厢里霎时弥漫了致命的毒气……
在纳粹党执政的十多年间，希特勒一共屠杀了六百多万犹太人，占全球犹太人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欧洲大陆的犹太人差不多杀绝了种。如果不是英美等文明国家为犹太人提供了避难所，这个星球上的犹太人极有可能被斩尽杀绝。
三
综上所述，欧洲犹太人和东南亚的华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历史命运。这两个民族都会经商挣钱；都被当地的社会舆论不同程度地妖魔化；都遭惨周期性的大屠杀；在受迫害屠杀时痛苦无告，没有人为他们申诉和主持公道……
犹太人没有自己的民族国家，所以在国际上孤立无援。二十世纪以前的南洋华人身后虽然有个国家，但那是一个积弱不振的国家，政府还明文宣告海外华人为叛臣贼子，所以他们的母国与其说是“靠山”还不如说是“帮凶”。
对于欧洲犹太人和南洋华人来说，血腥的历史在他们的民族心理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从血泊中站起来的幸存者面对同伴的尸体，犹太人陷入了愤怒和痛苦的反思；南洋华人则哭天抢地，抱怨上苍的不公，抱怨自己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