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过去了，尽管美国退伍老兵费尔·格雷科(PhilGreco)仍然背负着“盗捞”的犯罪嫌疑，但他洛杉矶家中收藏的23000件中国古董已经越来越少，因为发达的网络让他轻松地绕过公开拍卖的法律障碍，陆陆续续地卖给了私人收藏家，菲律宾、中国或者或中东国家都无力阻止他“盗捞”之后网卖。

    悄悄捞宝20年

    纽约人费尔·格雷科是海军陆战队的老兵，曾经参加过越南战争，获得过两枚紫心勋章。正是这次战争经历，让他认识并喜欢上了博大精深的东方文化。当他离开越南时，他的大背囊里装满了殖民时期法国和越南考古学家合编的《越南通史》、《南海古贸易调查报告》、《东南亚考古现状》、《中国古董》等书藉。鬼使神差，这些书藉日后在他南海捞宝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大的作用。

    1972年，回国退伍后并没有什么象样事做的格雷科偶然间遇到了一个狂热的业余寻宝家。寻宝家盛邀他一起前往非洲马达加斯加寻宝，并摇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说，那边海底的外国沉船黄金“多得象你们家的地板砖”！

    格雷科的运气出奇地好，虽说没有找到“地板砖”那么多的黄金，但他首度下水就发现了金块。25年后的今天，格雷科回忆当年的那幕时仍激动不已：“一个猛扎子下去，刚一睁眼，就看到我的脚边散落着箱子模样的东西，四周是三把粗细的条壮物体，我捡起其中的三块向海面浮去。当我浮出水面翻身上船时，手中的条状物闪闪发光，寻宝专家和他的同伙目瞪口呆，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一带海域忙碌好几年了，并没有太大的收获，而我首次下海就捞到了金块，这真是奇迹！”

    意外的斩获让格雷科从此摇身成为现代寻宝奇兵。当时，多数的欧美寻宝者是在地中海或者美国沿岸打捞沉没的外国古船，但格雷科却别有想法，因为他熟悉亚洲文化，加上受从越南带回的历史考古书藉的启发，他认定南海海域内沉没的中国古船，才是一个未开发的巨大宝库，他决定，回亚洲到南海，集中在菲律宾、印尼和越南及附近打捞。格雷科因此成为第一批把目光瞄准南海沉船宝藏的西方寻宝家。

    按《纽约时报》2007年年初的报道，格雷科返回亚洲后先是到菲律宾住了至少10年，先跟菲律宾班乃岛，棉兰老岛和布苏安加岛一带的渔民和村民混得烂熟，跟他们一起吃住喝酒出海打渔。当然，格雷科这么做可不是想当渔民，而是搜集整理当地渔民们讲述海底沉船的故事。格雷科曾经很得意地告诉朋友说：“在越南打战期间，我是海军陆战队的情报官，搜集与分析情报的经历对我捞宝太有帮助了。我花了三年时间听渔民讲故事，鼓励他们把打渔时捞到的破瓷片旧船木送给我，我请他们喝酒，然后再让他们详细描述他们捞到这些东西的具体方位，再回家后整理标出。我做足了功课——在我正式开始打捞前，我光是记笔记做分析就用掉了32本笔记本！”

    这期间，格雷科还做了其它的准备工作：先是在香港成立了一家名为“牧马寻宝”的公司(Stallion Recoveries Ltd.)，筹措寻宝资金，招募文物行家，接着又马不停蹄地与菲律宾国家博物馆的负责官员交朋友，获取捞宝的基本手续。

    一切准备就绪后，格雷科动手了——他一次招了数百名菲律宾当地的渔民潜水高手，许以“让你们个个都能成为菲律宾百万富翁”的承诺，要求他们打捞海底沉船上的“瓶瓶罐罐”。

    有交朋友的基础，加上成为“百万富翁”的诱惑，格雷科的“菲律宾渔民朋友们”纷纷向南海沉船下手了，用格雷科自己的话说“一些沉船在85米深的水下，这样的深度甚至超出职业潜水员的下潜深度”。

    格雷科后来在接受《洛杉矶时报》采访时详细描述了他的捞宝队海底捞宝的情况：“他们没有专业的潜水服，甚至连氧气瓶都没有，只有一些石头或者铁器做成增重物，再加上一些绳子和送氧气的管子，专业一点的，就在脚上绑上木制的踏板权当潜水员的脚鳍，就这样他们潜入很深的海底，打捞沉船上的‘有价值文物’。”

    格雷科特别强调说，他的海底寻宝行动是“完全合法”的，获得了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和有关方面的特许。不过，他也承认，在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越南近20年的海底寻宝行动中，他刻意保持低调，几乎不为外人所知。他解释说：“我们确实没有告诉外人我们所做的一切，几乎只字未露。因为我认为，假如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么这事就没法做了。说实在，我当时打捞海底沉宝的时候，大多数国家的人都认为，那些海底的瓶瓶罐罐没啥。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价值，有人产生了兴趣，那么我们再在那里做事就不容易了。”

    23000件珍宝运回美国

    据菲律宾《调查者报》去年年底报道，格雷科海底捞宝的“颠峰期”始于1997年。从那年起到2002年，他在南海先后发现了16艘满载珍贵文物的海底沉船，捞起了约23000件古董，其中大多数是距今千年的中国珍宝，这包括药粉罐、大花瓶及汉唐陶瓷等，以及估计来自明太祖墓前、价值6000多万人民币的6座石雕。

    最令人吃惊的是，数量如此之多，价值如此之高的文物悉数被格雷科运回美国。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海底探险家埃莫里·克里斯托夫和《纽约时报》的记者有幸先后走进格雷科的一处住所——座落在洛杉矶市郊一幢普普通通的房子里。

    那里的情景让见多识广的记者和探险家都目瞪口呆：花园里赫然立着多个高度直过两个成人的巨型花瓶，六座被外界怀疑来自明太祖墓前的石雕赫然扛卫在花瓶左右两侧。进入房内，只见异常精美的中国大花瓶、汉唐陶瓷、瓷碗陶碟要么被随意地摆在地上，要么一叠一叠地推放在一起，堆得那么高，似乎屋内的人只要放开步子走两下，这些价值连城的国宝就会轰然倒下，跌成碎片。一些古董上依稀附着的珊瑚可以证明，这些文物曾在海底沉睡了至少几个世纪……克里斯托弗和《纽约时报》记者不禁惊叹：“格雷科家简直就是一家小型中国古董博物馆！”

    少数到过格雷科家的考古学家也被如此之多的文物惊呆：加利佛尼亚州比尔卡农黎明女神国际美术馆馆长维克多利娅·约翰逊·坎贝尔表示，她到过格雷科的家，发现那些中国古董“的确不同凡响”。

    盗捞黑幕浮出水面

    2003年8月，格雷科突然宣布，他打算将部分打捞沉宝委托纽约拍卖行公开拍卖，底价为1500万美元。格雷科告诉《洛杉矶时报》记者说：“我曾经承诺要让替我捞宝的菲律宾渔民朋友个个都成本国的百万富翁，我得信守承诺，所以决定拍卖部分的藏品。”不过，他拒绝透露任何一名“即将成为百万富翁的菲律宾渔民朋友”的身份。

    就在“牧马寻宝公司”忙着将即将拍卖的珍宝清单提交给纽约格恩西拍卖行的时候，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及时喝停，因为它根本没有给格雷科颁发过任何的文物打捞与出口证件，所以格雷科所有要拍卖的文物都涉嫌非法涉捞与非法走私。格恩西拍卖行赶紧停止了拍卖准备，要求格雷科提供上述文物的出口许可证原件，但格雷科迟迟未能拿出原件，以到圩格恩西拍卖行最终放弃对这些珍贵文物的拍卖。当时的《洛杉矶时报》这样报道：“格雷科先生现在发现，他不仅仅坐在珍宝堆上，还坐到了火山口上！”

    澳大利亚考古学家布莱恩·霍曼同时站出来揭露说，从2000年开始，格雷科先后多次与他接触，试图从他那里获得水下考古的情报与照片：“他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名人，但我看他不顺眼，因为看他那个样子，肯定不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水下考古学家，因为他每天在抽三四包香烟，仅凭这一点，我就断定他自己根本不潜水，因为潜水员或者水下考古学家视自己的肺为第一生命，根本不敢拿肺开玩笑。所以，我不相信他索取水下考古资料是‘想搞研究’的说法，我断定，他这么急着想多我手中搞资料，就是想把他打捞的海底沉宝合法化。”霍曼还表示：“从格雷科向外界所展示的沉宝情况来看，多数是从菲律宾海域捞走的，但也有部分来自香港或者中国海域！”

    菲律宾《调查者报》进一步的调查发现了更深的黑幕：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前馆长Fr·加布莱尔·卡塞尔断然否认国家博物馆曾向格雷科或者他的“牧马寻宝公司”颁发过任何的捞宝与文物出口证件。

    菲律宾《调查者报》还披露说，如果不是格雷科“老马失蹄”的话，还可能会有更多的文物被格雷科偷运回美国。据该报报道，2002年3月25日，菲律宾海关截获了格雷科的一船文物，这船文物约有1316件，可申报的价值只值20万比索。海关扣下了其中的34件交给国家博物馆做鉴定。鉴定的结果大吃一惊：这34件文物件件都属菲律宾国宝级！

    菲律宾政府立即责成国家博物馆副馆长塞西诺·萨尔塞多调查格雷科走私文物的情况。调查的结果令人震惊：早从格雷科向菲律宾国家博物馆申请探宝许可之日起，他就一直在偷偷地向美国走私珍贵文物。为了能让为数众多的文物顺利运回美国，他甚至伪造了菲律宾国家博物馆馆总顾问约翰·西尔瓦的签名！

    西尔瓦随后发表声明，他“绝对没有”向格雷科发过文物出口许可证：“我们已经核查过过去这么多年间的文物出口文件，现在可以明确表示，我们从来没有允许格雷科出口文物。”西尔瓦回忆说，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实际上只跟格雷科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2002年4月12日，国家博物馆和海关没收了“牧马寻宝公司”的1000件中国古董，公司老板格雷科前来交涉未果；第二次是格雷科亲自到博物馆恳请放行被没收的中国古董，同样未果。

    这些消息被披露后，菲律宾参议员劳伦·雷加德拉呼吁政府立即着手调查格雷科的捞宝行径，特别是他如何在菲律宾官员的眼皮下将数量如此之多的宝物走私出国境：“这简直就是对菲律宾国家遗产的公然强奸！”

    2004年，菲律宾代理司法部长古特雷兹要求美国引渡格雷科，并且签发了逮捕证：“我们就是想让那些盗捞国宝的人明白，菲律宾政府不会坐视南海宝藏沦入个人之手。”根据菲律宾政府颁发的逮捕证，格雷科被指“没有注明文化财产，假造商业出口文件，使用假冒商业出口文件，违反海关出口法”等等。

    真正的海洋考古学家对格雷科近20年的捞宝行动痛心疾首：得克萨斯大学海洋考古研究院院长唐尼·汉米尔顿说：这些私人打捞者只打捞那些有市场价值的东西，其他的东西都被扔在一边。通过这样的打捞，我们所了解的只有古人的陶瓷贸易，至于船员人数、他们的饮食、武器以及他们的目的地等等都不清楚。这对考古来说，自然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2006年，格雷科盗捞南海宝藏的真相浮出水面。据菲律宾警方和相关方面调查得知，菲律宾国家博物馆主管文化遗产的前官员埃佛伦D·弗洛伦斯涉嫌擅自向格雷科颁发文物打捞以及出口的文件，再有就是中介公司的数名成员也涉嫌擅自运输格雷科的文物到美国，从而使得价值不少于5000万美元的文物流失到美国。

    不过，由于美国政府拒绝配合，所以格雷科并没有受到上述指控的影响，在委托拍卖流产后，他对外界谴责毫不在意，决定改在网上拍卖，以电邮与有兴趣的买家进行交易，而且这一方式一直持续到现在，令国际考古学家感慨，因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的珍贵文物就这样流失了，从而彻底破坏了考古价值。

    我只是文物保管家

    不过，格雷科也有倒霉的时候。

    2006年1月底，印度尼西亚文化、艺术与遗产部长亚蒂姆宣布，通缉在印尼有永久居留权的美国人格雷科，因为他涉嫌“大量走私国家级文物”。

    2月，格雷科连人带船在阿联酋迪拜被扣押，船上的所有文物，他的护照被没收，他本人也被阿联酋政府拘禁180天。这期间，格雷科的妻子简·格雷科四处奔走，并且写博客攻击阿联酋、印度尼西亚和美国政府说：“美国驻迪拜的领事馆和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非常混蛋，居然抛下美国公民不管，而印尼政府根本就是想吞独我们的探宝，所以才指使阿联酋政府对我老公下手，我不知道美国的人权何在？媒体的言论自由何在？为什么没有人来关心我的老公？”

    格雷科的律师戴维·坎卡农也表示，所有对他客户的指控“荒唐到可笑的地步”，格雷科在阿联酋被拘是东南亚政府“见钱眼红”。

    去年年底，格雷科终于回到美国。回国后，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不是寻宝者，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出口商，我只是海底沉宝的保管员，这些文物都有自己的历史信息……我是安排了文件确保它们的转移，它们现在就在我这里，我很自豪成为它们的守护者！”

    不过，记者注意到：“当他对记者夸夸其谈的时候，他猛吸了一口雪茄，然后把他的香屁股弹进了一个价值连城的中国大花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