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河边草 --- 庄南燕
每次，在回厦门的路上，车过集美我就会想起二十几年前发生在闽西的一桩血案。两个案中人到闽西永定插队的知青就是出生在这聚集了许多美丽的海滨小镇上 。那桩血案的作案手段实在是平常伎俩，没什么扑朔迷离的情节让公安干警去手忙脚乱；与时下歹徒行凶的犯罪动机相比，它既不越货也不谟财，两条汉子双亡命归黄泉却只是为了一个“要回家”。 我们曾经有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年代。1975年冬天，“厦门来招工了”！一声雷响天下来，炸开了闽西三县知青们饥渴难耐的心。男男女女像被搅翻了的茅坑里的蛆虫，在混乱中你上我下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的蠕动。其时我在武平，一位朋友的妻子自杀后我们又听说永定那边发生了他杀。
回厦门过年时，我才知道那互相残杀的知青俩都是家父同事的孩子，他们的父亲一位是裁缝匠，一位是理发师。我便记起来了，那两个我的同龄知青与我都有一面之交。他们是同学。从小玩在一起，下乡时结伴同行。两家向来交往甚密，连给孩子寄包裹都一起安排。谁料到就为了争一个“回厦门” 的名额，一个对另一个竟以刀斧下手！案情经过当时我是听一位与他们同大队的知青说的，是否确切如实，料想也没人会去计较。早过了20几年，一不法庭证词，二没有翻案价值，就当是一段小故事。
仅有一个回厦门工作的名额，而两个好朋友都够条件。争取的结果是裁缝匠的儿子拿到手，面试过 了，表格也填了。那天晚上他坐在条凳上泡着木桶里的热水在洗脚，满腹怨恨的理发师的儿子鬼使神差地从背后用砍树的斧头“剃” 了他。人，条凳和木桶轰然倒下，双脚还插在提把弯如彩虹的木桶里。倾泄的热水和喷涌的热血在泥地上混合流淌。丧魂落魄的剃头师的儿子丢下凶器，盲无目标地消失在夜幕中。人们断定他逃进了深山，民兵围捕了几天却不见人影。终于在一个傍晚，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他沿着山道。歪歪扭扭地出现在林口上。民兵们欢呼着用麻绳把有气无力，浑身伤痕，满脸污秽，神志恍惚的他捆了起来，满怀胜利的喜悦送到公社去“报官”。我在听这段故事时，正是春节期间，那时候他还被关押着。正月过后不久，他即以“杀人犯”，“现行反革命”，“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被枪毙了。刑场就在他们村外的小河边，尔后便埋在过河的山岗上，那里也埋着被他砍杀的裁缝匠的儿子。 .....21年后的1996年冬天，在全市老知青联会上，我又向集美的知青朋友们问起了这桩往事。虽是往事，记忆犹新，他们给了我一个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故事尾声；临刑的时刻只有他的姐姐从集美赶来为他送行。枪响之后，痛不欲生的姐姐在河边为他解开绳子，为他清洗血污，抱着弟弟的尸首昏死在河滩的卵石青草中..... 山村外，小河边，异乡芳草碧连天。掩埋这桩悲哀往事的河滩上依然是团团的鹅卵石和青青的河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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