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那是哪年，也许是未来，也许是过去。

那年的三月，北方的一座城市里。夜间，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斑斑驳驳地散落在街灯下，柔弱无声。

春天的脚步快速得总是超乎人们的想象。

夜里的一场雨，第二天清晨，就可以叫你看到路边的草绿油油地冒了出来。街上，干净清爽，行人的衣着也开始变得轻薄。卷缩了一冬的法国梧桐树，曾在漫天的西风中挥舞，现在，却也摇摇曳曳。那些被肆意的寒风刮上树梢的破旧塑料袋已了无踪影。

冬天，真的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只是在最近，她才觉得有些吃亏。

女人家的一些什物本就有的不多，即便有，她也不多用，那些各种年代慢慢积攒下来的饰品安静地躺在一个雅致的盒子里。只有刚结婚时买的那个红色手镯，偶尔戴过几次，口红用的次数少之又少，鲜红的，她嫌过于张扬，用过一次美国的，颜色几近本色，感觉还不错。

她常常有很多出人意料的想法。

看见窗外树枝上的一对小鸟，相互间地唧唧喳喳一番，也可以叫她遐思怅惘。

除了多愁善感，便是不屑于流俗。

有时候，出入电梯间，看见一些女孩子，好象抓紧时间似地对着镜子，整整头发，抻抻衣服，似乎头发很乱，衣服很褶皱，其实，在她看来，她们的头发一点也不乱，衣服也没褶。这个时候，她总是好奇地看她们忙活。

等得无人的时候，汽车上的玻璃，洗浴间的镜台，电梯里的镜子，只要能照得见人影处，都能充斥上她的眼神和即兴摆弄的鬼脸。

人们都说，她的性格开朗，很快活。

她心里却说，我要闷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个三月的雨后，早上醒来，她突然说道：“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这句话有问题。”为了引起注意，她用手轻轻地划着他赤裸的胳膊，一道道地划弄，感觉好玩，险些忘了后面想说的话。

“能致病就能治病，象动物，打摆子的时候，本能告诉它们去找哪棵树上的药物。人呢，其实也知道，那些老话、俗话就是遗传下来的，因为。。。”

她掐了掐他胳膊上瘦瘦的肉皮，“听着了么？”

他的眼神看上去很空洞，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噗嗤一笑，温和地看看她，“说什么了呢？我刚想事了，没听见。”

她只好又说了一遍。

他常常这样，爱想事，不多说，样子很温和。温和地笑，温和地拍拍她的头，温和地捏捏她的脸，眼神却是空洞的，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

屋里的水仙味道浓郁，她不喜欢，他却喜欢。

他有些邋遢，她爱洁净。

只有亲热的时候，两个人才能消除不同。

他偶尔地说，我的老伴中看又中用。

他说这样话的时候不多，说的多了，也许她就记不住了。

可是，她总是想多听到些这样的话。

三月的雨把一切都打湿了。

她好喜欢这种天气。

感受着纷纷洒洒的雨丝徐徐地落到肌肤上，空气清新，万物复苏，往往能给她换来一个旖旎的情绪。

曾听一个朋友说，雨下多了，能使人发霉、甚至张狂。她听了颇不以为然。

生活是平静的，干燥和尘土成了家常，雨季，便成了节日。

女人总是容易情绪化。

临近中午，她突然有了主意。午休的时候，要一个人出门，要找一家餐厅，要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位子里，欣然地享受一番。

"受够了，光吃剩饭。"她嘟囔一声，仿佛坚定一下刚刚找到的借口。

餐厅在繁华的路边，纵深很长，屋子里套着一个大屋子。

来来往往的食客把街面上的污泥也带了进来。

她看见斜对面坐着一个圆润的男人，手白白的，戴副深度眼镜，一看举止，八九不离十，外地公务员。

“这儿明明白白写的特色菜，一点儿也没吃出特色来，要价三十八元，十八元还差不多。”那人不满地摘下眼镜，把鼻子对着桌上介绍特色菜谱的小牌子。口音带有上海味。

不得了了，阿拉上海人讲究是非分明。阿拉要和你把事情讲清楚。

她撇撇嘴。

阿拉上海人临走前把一叠干净的餐巾纸塞进口袋，顺手又抓了一把牙签。

雨，依旧下个不停。许多恋人共撑着一把伞，发梢上犹滴着水珠，脸上却写满了幸福。

记得有一年，她写过一首叫做《三月桃花雨》的小诗。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如何给文章起名，只好用了第一句.

三月桃花雨，流年又芳菲。
潺溪桥外过，新杈院中微。
闲看一轻鹤，小酬两薄杯。
才将情意敛，又见寒食回。
旧忆总相扰，清霜不忘吹。
唏嘘奈何语，寂寥远山眉。
醉眼常因酒，伤怀侬为谁？
西窗遥挂月，落寞正子规。

写于2004年3月21日

她把它们找了出来，再读一遍。雨依旧，恰如心情，依然依旧。

其实，她内心深处很想一个人出趟远门。

在三月的雨中。

一个人行走在江南的巷子里，看看二十四桥的明月夜，在西湖边发发呆.象一个真正的背包客那样慢慢悠悠地行走。和各种各样的人漫无边际地聊天。

最后,在一个极目桃花的地方住下来。

那时，天上飘着细细的雨丝。

雨丝中的他，眼神没有了空洞，也没有了冥想。

桌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走时，别忘了带伞。“他说。

终于，她还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