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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阳咪咪
--  发布时间:2007/4/22 13:59:43

--  [转帖]履痕潇湘——原创:木头

               履痕潇湘

古云百年人生,则余近过半,履之所至,屐痕深深入心矣。   

    近日里,冷丁的遇到许多湘地朋友来,提起历历的楚境旧事,令我又得以彳亍於三湘故地,翱翔於寥廓楚天。浏阳河逶迤东来,湘江水依依北去,橘子洲江心浮碧,岳麓山西屏雄峙,城南天心一阁,城北开福遗寺,潇湘洙泗、屈子祠庙、贾生故宅、古井白沙……

  长沙景物,湘地风光,尽是依稀的轻梦,多已淡淡,当日的心情是终究唤不回来了,顽童时的把戏却依旧历历。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湖广熟天下足”,源于明代李釜源编纂《地图综要》:“楚故泽国,耕稔甚饶。一岁再获,柴桑、吴楚多仰给焉。谚曰\'湖广熟,天下足\',言其土地广阔,而长沙转输便易,非他省比”。湖南是产米的省份,长沙人吃的是饭、饭、饭。煮饭的方法,便是先下米在水中煮滚后,捞起蒸熟,粒粒硬爽,称之为捞饭。时至今日,余犹喜食米尚见粒之饭,许是彼时之遗端,可惜难为也。

  文中“长沙转输便易”指的是水路,看那“箫湘”二字都是从“水”,可想见湘地该是水路纵横的了,“水”对长沙的孩子便是特指“湘江”。

  长沙素有火炉之称,龙舟水一过便是酷暑天,下湘江河游泳是孩子们最好的消夏方式。记得那时的江边总是泊着无数的木排,每当夕阳西下、夏蝉鸣噪之时,孩子们结帮成群,一色的赤膊短裤,涌到江边排上,无需更衣换裤的一跃而入。或俯或仰、或蛙式或狗刨,无师自通者多。胆小的攀着木排左顾右盼,游离数米便拼命的回;胆大的自是艺高,专寻那舟舸行经时由船底潜过,在彼端冒出头来便大呼小叫。

  下湘江河游泳是家长和学校惶恐之事,因了偶有学生溺水不归之情形。暑假前学校便立出规矩方圆如“不得下湘江游泳”之类,父母上班前也千叮万嘱“莫到河里客(去)游泳喇!”鸹噪一番。晚上回家,精明的父母会用指甲在孩子胳臂上轻轻一划:若现出白色划痕,必是在光天化日下水游泳无疑,揪着耳朵一句“喔什(怎么)冒淹死罗!”是少不了的。现在想来,那父母大抵也是如此过来,要不如何有如此高深的手段?教给列位一个办法:抵家便马上冲凉且打足肥皂便会破坏现场。

  那时,湘江游泳的大事就是纪念毛泽东畅游长江,各单位也会组织人马、推着各色的标语牌组队横渡湘江,彼时只见漫江碧波中浪里白条,却也壮观。

    夏日的傍晚,捉蜻蜓也十分有趣。到了傍晚,蜻蜓每每合成大群,盘旋低飞着寻蚊子吃。此时捉来一只蜻蜓绑在草棍头上,像钓鱼似的诱了其他的蜻蜓来吃,常常是抓了一大把再放生。在荷塘水边,还有水蜻蜓与身体极纤细的豆娘。嫩色透明的的豆娘在荷塘边的草叶间袅袅飘着,水面上有几只水划虫在巡弋,时有一羽水蜻蜓点水掠过,水下的小鱼儿就争先恐后成群结队的游过去,那境实令人不忍去惊扰它。

  夜色上来了,满天的繁星。草丛中忽明忽暗的幽出一点点的萤光,在那里忽上忽下的移动着,萤火虫出来了。孩子们拿了蒲扇去扑,捉回来放在小瓶中把玩。就睡时携到枕边,老人必会出来干涉,说萤火虫是坟中腐物所化,若钻入人的耳内就会进去吃脑子。那时节城郊衰草荒冢,入夜偶有磷磷鬼火飘荡游离,孩子们大抵是相信的居多。

  古书上说萤火虫是腐草所化,《萤窗异草》一类故事多为说鬼话狐。老人拿来教育孩子的只有晋代的车胤,将捉来的萤火虫盛在袋里,以代烛火读书的故事。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湘地之秋,有“雨入潇湘阴夜游,月华空忆洞庭秋”之誉,有麓山“霜叶红于二月花”之美,彼时携友登高,可揽“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胜景。

  孩子们多无此雅兴,唯苦叹暑假将尽,返校之日在即,若逢了梧桐细雨连绵,则“一场秋雨一场寒”也。小孩子会成堆的在街边檐下拍烟角、在车马稀少的路上跳房子。大些的孩子则聚群的在学校操坪玩攻城记:天渐凉衣添厚,推推搡搡间不会摔的青青紫紫的。

  抽陀螺则是很普遍的玩艺儿。

    那时的城里孩子玩的陀螺与乡下孩子的手工作品已有很大进步,一般是用木车床车就,外缘有数道横纹便于鞭绳缠绕,脚尖则钉了小铁钉,已经是很精致的了。不过这陀螺在乡下的三合土泥坪上是无法玩的,因那陀螺脚尖上的小铁钉很快就将泥地旋出一个小坑来,自己也因消耗太大筋疲力尽的倒下。

    玩陀螺时有一方水泥平地便好,用鞭绳将陀螺盘绕数圈、用力一拉,那陀螺便会在地上心甘情愿的转将起来,随即就要用鞭子很规律的抽它。

  鞭儿抽的陀螺啪啪作响。那陀螺如得不到鞭子的动力,便难以高速旋转、重心无法维持,一会儿就倒下来了。
如同时有几个孩子在玩,即会鞭驱各自之陀螺相撞,倒地停转者败。

  现在想来,那感慨在鞭下疲于奔命的,那惶恐的旋转却恐不鞭则重心不保的,与陀螺何异?吾即陀螺,陀螺即吾,人生或有相若?

●“晴岚山市宜沽醉,莫待江天幕雪稠”

  余虽祖籍北地,时方由穗入湘,那雪是第一回见。一夜北风,醒来推窗便见一片素裹银装,母亲方急急缝制冬衣,孩子们已吸着鼻涕涌出户门弄雪去了。

    老人会守着煤炉度日,出门便捧着烧炭的手炉。家中煤炉上罩着竹笼,竹笼上覆了棉被,拢住了许多温暖。那炉边通常烘着几双家缝的棉鞋:养家者的奔波、小顽童的疯癫、都守住这一围温馨。家中若养了猫儿,一定是把胡子烤的短短的赖在炉边打呼噜:好在冬天猫儿没老鼠捉,不然岂不撞的晕头转向?

  夜来一家人围坐,把手伸入竹笼上棉被下拢着取暖,家长里短、闲话桑麻......

    冬日取暖,烧煤为要。记得那时家中烧的是藕煤,整齐的码在厨房。其实藕煤便是蜂窝煤,因其有许多贯通的孔,形似切开之藕,便被长沙人形象的称为藕煤了。买藕煤要凭了煤本,起了大早去煤厂排队。经济不宽裕的人家就会买了散煤来,和上一定比例的黄泥,自家做煤饼或打藕煤。打藕煤略需手艺,且用模子打出的藕煤摆成一片,颇令人有些许成就感,小孩子也会非常有兴致的做。

  城中何来黄泥?就有人由城外用板车拉黄泥来卖,就时常会听的到“黄泥吧”的吆喝。

    推板车上岭是孩子的副业。长沙城内有许多长长的漫坡,板车工人多有拉不上坡的,於是就有大孩子守候在坡下,见有重荷板车过来,便问“要岑(音cen,推之意)上岭不罗?”,需要的话便相帮推上坡去,也赚得到三五分钱。

  实话说,湘地的冷与潮相伴,是冷到骨子里的。怪就怪在日暖雪消后,大地依旧翠绿清新,余赴北国后较之,对此多有不解。

●“潇湘夜雨缠绵意”

  春到潇湘,那田间便见青蓑竹笠满地碧绿,那远山便有烟云笼罩一派青翠,道是日看菜花遍野,夜听蛙声一片,美则美矣。

    潇湘夜雨和巴山夜雨却也不同。在蜀地,见那巴山夜雨且急且骤,涨了秋池便罢;忆那潇湘夜雨却是缠绵不断,若非有耐性的诗人怕也难耐。

  寒假一尽,天气乍暖还寒,再逢了缠绵春雨,孩子们却也苦不堪言。

    那时学校门口还是麻石巷陌,那麻石路中间有两条石是竖排着的,宽度是就了人力车的轮距,其余便一路横排了去,偶尔会见到刻了些字的麻石板,便知道那大抵是由些无主的碑志转用来。麻石路上演的精彩的节目便是那牛毛细雨沥沥落落的时候,出台的便是油纸伞和木屐。

  油纸伞从来就是一个很美好的话题。戴望舒先生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很给油纸伞添了些诗意。其实我记得却是那时印行了9亿张之多、刘春华笔下的油画《毛主席去安源》:腋下挟着的那把油纸伞的模样。

  长沙的木屐外形宛若一只用木板钉成的小凳子,上面有鞋帮,着地的两只脚称为屐齿,屐齿高于地面许多,能适应泥泞的路面且不会把鞋搞脏,穿着就是套在鞋子上。相传春秋时,晋文公请隐居于绵山的功臣介子推出仕不至,便焚山燎木迫他出山,不料介子推却抱住一棵树烧死。悲痛的晋文公用那树的木料制成一双木屐,每天穿着时叹曰:“悲夫,足下。”后来就将晋文公放火烧山那天定为寒食,禁火,吃也要吃凉的。

  春雨缠绵之时,那麻石路定是湿漉漉泥泞不堪,学生们大都穿着套鞋(低腰雨鞋)、撑着油纸伞,虽然只是细雨,只要风是斜风,裤子总给打得湿漉漉,裤脚总是被鞋跟带起来的泥水搞的脏兮兮。路上间或有穿着木屐撑着油纸伞的长者行过,很是一道风景。特别是晚上,那木屐声缓缓地、有节奏地,得、得的声音在麻石路的雨巷里徘徊,有一种从容的韵律感。

    油纸伞却普遍,竹柄竹骨、伞面蒙着涂了桐油的纸的那种。逢雨天教室后面就靠着一排油纸伞,整个教室都会弥漫着桐油味道。家境好些的同学有铁骨布面的洋伞,放学时往往趁着校门口众伞涌动的混乱之机、用伞骨的端去将人家的油纸伞戳上几个小洞的有之。

    春雨缠绵之时没有了户外活动的空间,孩子们自有寻乐之法:春季的重要活动便是养蚕了。

    跟父母说那蚕茧可以剿丝卖钱、蚕屎可以装枕芯医病。

    于是磨些零钱来买桑叶。每天清晨,校门口便有了贩桑叶的小贩。

    由同学处讨得一方有蚕籽(卵)的纸片,包好了贴心的放在胸口,用了自己的体温去暖它。不时的偷偷掏出来看看,一旦那小蚕儿孵出,便用毛笔轻轻地将它刷到小盒里的嫩桑叶上。於是每天换桑叶、数那蚕儿蜕了几次皮、听那蚕儿啮叶的沙沙声、看那蚕儿长的肥大、变得黄色透明、找个火柴盒儿让蚕儿吐丝结茧、盼着蚕儿破茧成蛾、候着蛾儿配对生籽,如此精心的呵护着小蚕儿的一生。

  于是一条小生命在你的暖胸孵出、经你的呵护长大,若那叶儿湿了小蚕儿就会拉稀,倘那叶儿干了小蚕儿就会饿肚,你的关怀和劳动使小蚕儿的生命得以生存、延续,何等的神圣!

  夏、而秋、而冬、而春。不知不觉地,那些小时候的玩艺儿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再也没有回来,消失得无影无踪。蓦然回首时,许多熟悉的东西已被逐出了视野,我的履痕却嵌在了潇湘的苍苔、湿漉漉的麻石路上。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知道,这天这地这水,是决不会给父亲们带进棺材里去的,它永远是孩子们的。

    我辈当留下希望,那便是孩子们的春天。



--  作者:安乡农夫
--  发布时间:2007/4/22 14: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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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记忆一直在心中,阅后突然重现眼前

麻石铺就的窄巷,被雨水冲刷得平坦光滑,红红的油纸伞散发着桐油的余香。

那木屐声声由远而近,敲打着麻石路面。此起彼伏,既清脆而又朴实和安宁,半晚时分。

挑担吆喝“百粒丸”“猪血汤”“荷兰粉”馄饨的拨浪鼓、叫卖声。更给宁静的街巷,有着优雅和从容的韵律。

在微弱煤油灯下的馄饨担子,少聚一两人,多聚三、五人,揽动碗儿的响声,散发着麻油和榨菜梅干菜的香味。

一并悠扬飘散。至今回忆仍是那样亲切!


--  作者:同歌
--  发布时间:2007/4/22 14:3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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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咪咪:

    终于见到你的作品,真是记忆犹新,活灵活现,是的,我们那儿时想起来也有味,除你描述的活动外,还有玩油板,玩“天雷公”、自做弹弓打麻雀,我还喂过鸽子,最多时有十六只,还栽过兰草花、菊花等,还装过矿石收音机呢!昨天我和麓山枫叶都提到过你,希望能见到你更多更精彩的文章。这次活动能来吗?一定挤时间参加!


--  作者:良良哥
--  发布时间:2007/4/22 17: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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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了!细腻,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