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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落霞孤鹜
--  发布时间:2007/1/23 23:10:36

--  [转帖]我招工回城的经过——郑兆欣

我招工回城的经过

郑兆欣



    1976年,我下放到湖南省安乡县安康公社镇安大队已经8年多了。8年来,当年一起下到大队的80多位知识青年,经过陆陆续续地招工、招生、参军、顶职、病退和转点,已经只剩10多个人,组织形式也由原来分散在10多个生产队的插队落户,改变为集中在独立的知青队劳动,自负盈亏。而我,则经历了一个由农民而民办小学教师、中学教师的过程,既经受了春插时的泥里水里,“双抢”时的几乎通宵“战斗”(早上4点即起床扯秧,晚上11点还在晒谷场收谷),以及冬修时挑堤压肿了肩膀的考验;又当了一年小学毕业班的班主任,带了一个初中班三年,一直送这班孩子毕业.其中的酸甜苫辣足一言难尽的。记得我在暑假留校管理学校学农基地的棉花田和菜地时,大队的民兵营长曾关切地对我说,你今年已快满30岁了,一定要“打赤膊穿蓑衣——争取”啊。我何尝不想争取“表现”、争取早日回城,但是既非“红五类”,又不会“走门子”,有什么办法?只好是借用当时流行的“智取威虎山”里小常宝的一句话,“八年了,别提它了”,聊以解嘲而已。
  然而,好像我父亲在万般无奈中空洞地鼓励我“石头也有翻身之口”的话还能应验似的,事情仿佛有了转机。先是,我的一位在津市湖南拖拉机厂的亲戚来信说,他们厂可能会到安乡来招工.如果在安康公社有名额,他一定会设法帮忙。同时,大队几个支委也先后对我说过,在大队这么多年,你的情况我们都很了解,大队推荐你是不成问题的,关键是要公社把名额分到大队,否则就没有办法。我因此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

    大约在8月底9月初的一天,学校刚刚开学,课间,我和一位同事正在闲谈,突然大队上通知,要我马上赶到公社,说招工单位要看人。当时知青即便是当了教师.也不会怎么注意仪表。我已经几天没刮脸了,胡子拉碴的,闻讯就赶紧刮胡子,总不能让人第一印象就看出你年近30的“老态”来。匆忙中我突然发现那位同事一脸惊愕地望着我,原来因为心急,我的脸上已刮出了两道血口子,而我竟浑然不知。幸好来看人的招工师傅没有计较,可能是我那位亲戚的帮忙起了作用吧。 看人这一关过了,但事情还没有完。就在我为落实招工名额日夜忐忑不安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公社准备把原定给我的指标另给别人的消息。我像一下子掉到了冰窟窿,大热天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晚上我躺在床上,到12点多都没有入睡,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无论如何要找一下公社负责人,作最后一搏。

    第二天清早,我就赶往公社,十里路的距离半个小时就到了,但很不巧,想找的丁书记不在。公社副书记丁普亭曾经在我们生产队蹲过点,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位公社级领导,虽然平时从未去找过他,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公社里其他人都不知丁书记去了哪里,我只好漫无目的地乱找,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找了一个多钟头后,居然在一条小路上遇见了。我有点局促的对他说:“这次招工对我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已经快满30岁,能否招工不但要公社推荐,还必须招工单位愿意接收。这次因招工单位有关系,好不容易同意接受了,如果公社不推荐我,以后怕再没有机会了。”他听了把脸一沉:“谁说不推荐你了?”我说是听人告诉我的。他说,公社党委已经集体决定了的事情,哪个个人可以随意改变呢,并要我安心回去等通知。我这才稍稍放心,也从此深深地记往了“党委集体决定”的严肃性。
  到了9月中旬,终于等来了到县人民医院体检的通知。这又使我多了一些忧虑:我在学校时就视力不好,最差的左眼只有0.l,要达到招工标准裸眼视力0 8,根本就不可能。同时我还有个一紧张就血压升高的毛病,这一段因招工焦虑不安,血压肯定不会低。正好我教书的镇安学校有位姓彭的女教师,平日待人谦虚和善,听说她的父亲在县卫生局工作,我在接体检通知前就曾托她向其父亲说明我的情况,请他一定帮忙。老师为此专门去了一趟县城,回来告诉我说没有问题,她父亲已经跟负责体检最后把关签字的医生说好了。原来她父亲是县卫生局政工组的,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虽然如此,我仍然不敢放心:即算最后的主签认为“合格”,各科的数据也要合格才行,如果五官科验视力是0.1,那岂不是大麻烦?我决定继续找人帮忙,不认识的也要碰碰运气。去体检的那天,到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了,我直接到了县人民医院眼科,只有一位年轻医生在看病。因为在工作时间不好打扰,我一直远远地等他下了班,看他回到单身宿舍后才离开。到了晚上8点多钟,我到他宿舍时他正在看书,这给了我一种预感:爱读书的人肯定会同情知识青年,我的事他一定会帮忙!我冒昧地跟他打招呼.并作了自我介绍,他很客气地请我这个不速之客坐,问我有什么事。我把自己下乡8年,最后经历了诸多波折,终于走到了招工体检这一步的情况,详细而诚恳地跟他讲了一遍。我说:明天体检视力这一关,如果你能高抬贵手,我的知青日子就算熬出头了,不然,今后一辈子都可能回不去了。医生耐心地听我说完,却迟疑着不肯答应。我反复地跟他讲了近一个钟头,最后他说:“就算我肯帮忙,你们体检时是有招工师傅在场监督的,那也玩不了什么名堂啊。”我告诉他我早已想好的办法,让他在指示视力表“E”字的方向时,按上下左右的顺序逐一指示,我则不管是否看得清楚(事实上不要说方向,我连有几个字母都看不清),只管依着上、下、左、右的顺序来指划就行了。医生沉吟了一会,答应“明天就这样试试看”。


  第二天体检时,一个招工师傅站在医生旁边核对姓名,另一个则看着我们。轮到检查我的时候,那位医生用力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立刻踏实了不少。虽然我看不太清楚,但是我相信那位医生一定会依计而行,按照上下左右的顺序来指示的。谁知检查后我刚走出来,那位招工师傅紧跟着就出来对我说,我看你的视力肯定不好,好多都指错了。我连忙一口咬定说自己看得很清楚,视力绝对没问题。他还不信.等到全部检查完视力后,他把表拿过来一看,上面写我的左眼l. 0,右眼0. 9,他才不再说了,也没深究。事后才得知,开始检查时我还配合得好好的,可能心里太紧张,指着指着我就把顺序弄错了,这样就一错全错。不过我还有另一套办法,就是在指划时不是干脆地朝一个方向指,而是故作犹疑地朝两个方向来回指,既可以理解为“上”,也可以看作是“下”,医生如果宽一点点也就通过了。那位医生也很注意把握火候,匆匆就结束了检查。这些都是我们知青平时扯谈时想的歪点子,不想在关键时刻竟派上了用场。


  其他项目的检查都很顺利地通过了,不过在量血压时确实碰到了问题。医生反复测了两次,说了声“怎么这么高”,就让我到外面休息一下再量。我就知道又遇到麻烦了。但那天我的运气实在是好,可能真是“天照应”,碰上量血压的是一位50来岁慈眉善目的女医生。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叫我再量,还是不行。那位好心的女医生皱皱眉轻声对我说,“出去吃两根冰棒再来量一次”。我如法炮制后再量,看医生的表情可能还是高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体检表上填上88/128,达到了招工要求。虽然我平时的血压确实不是很高,实事求是地说那位医生的作法也不能算弄虚作假,但是如果她按测量结果据实填报,应该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而我却可能因为自身紧张造成的失误,在人生道路上划出另一条轨迹。所以.虽然我已记不清那位素不相识的善良女医生的面容,但是感激之情却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体检总算通过了,接下来是漫长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等待。一个多月来,经过了争取招工指标和体格检查的道道关卡.找过了各种各色的人来帮忙,也听到了多少叫我“放心,这次一定能成功”的宽慰的话,可是到了再也无法使力的时候,还是放心不下。有人说,“到手才是财”,招工录取的通知没有到手,我总是担心横生变故,这时才真切体会到“煎熬”二字的真正含义。这等待的10来天对我来说就像是经过了10多年。到1O月下旬,终于接到了湖南拖拉机厂的录取通知,我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当时学校的张校长一面祝贺我,一面又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早就要求公社把你们这些骨干教师转正,一直没有办,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这课还怎么上啊。”原来这次学校招走两个知青,我是教初中语文的,另一个教数学,我们突然走了,要马上找人顶确实有困难。我的心里也感到有些歉疚,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说实话,我要招工回城.吃国家粮的心情更强烈更迫切啊。

    凭着录取通知书,我跑到公社知青办转户口,拿着户口迁移证那薄薄的张纸时,心中是百感交集:8年多前,我在派出所转户口下乡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见过了这么多的世事,付出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最后还是回到了这张纸,回到了我在初中毕业时即可以开始的“进工厂当学徒”的那条路上!我当时没有想到的是,到工厂后分工种时,因为我的年龄太大,连学徒都当不上,只能到型铸车间当一名配砂工,属于“普工”工种,比由学徒而“技工”还差一个等级。

*
  1976年的10月,是全国人民欢庆摆脱“四人帮”长期桎梏的大喜时日,我站在开往湘北小城津市的轮船甲板上,从内心深处感受着“解放”的喜悦,对于末来充满新的希望,对于素昧平生、毫无所图、无私帮助我的人永存感激之情。我无法报答他们,只能用他们的高尚行为来约束我的为人处世。我突然想到,从这么多人对一个普通知青的“无条件同情”这件事上,是不是预示着影响全国无数个家庭的“波澜壮阔”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即将到了要终结的时候了呢?


--  作者:良良哥
--  发布时间:2007/1/24 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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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座!不容易啊!

   大家都不容易!1980年我经常在湘江大桥上看到你,当时你骑自行车上班.你还认识我吗?


--  作者:利拉乖乖
--  发布时间:2007/1/24 9: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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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孤鹜你好!看到你的这篇刻骨铭心的回忆。。我们都有同感。。那个年代的事不敢回想。。使人感概万千。。伤心痛处太多太多。。。

今天我们在一起。。也是不容易的!我们还是多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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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洞庭客
--  发布时间:2007/1/24 11:4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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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座,我的老朋友。在安康公社时,偷闲去镇安大队郑座那儿扯谈,是我最惬意的消遣。曾有一次,见天下雨,估计不能下田劳作,就未向生产队长请假,跑到镇安玩了一天。哪知后来生产队评“五好社员”时,就有人拿此事发难,把我评为三好半。我这个“三好半社员”也一时成为大家的笑谈。
   早就听说郑座写了一篇文章在市政协编的书上发表,我曾特意问过他,他只是淡淡地说:只是讲讲招工时的经过,我也就没刻意找着看。谢谢落霞女士把这篇文章发到知青网上,使我终于读到了它。知青在乡下难,招工时更难(对大多数知青而言)。我虽比郑座早几年被招工,但那几天的焦虑、不安、担惊受怕,却折磨得我日不思食,夜不能寐,身心差点崩溃。

  读郑座此文,我深感有切肤之痛啊!


--  作者:阿又
--  发布时间:2007/1/24 20: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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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座这篇回忆,写出了那年月所有知青盼回城的心境,在正安,我是算招工早的,我才知道郑座的经历,谢谢落霞转上来这篇贴。
--  作者:麓山枫叶
--  发布时间:2007/1/24 23:4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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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落霞转帖!!!早有人要我做,因笨而对不起了!郑座退休后再上些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