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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4 22:51:43

--  贴一篇知青崽崽的文章1

            叶嘉莹:故园春梦总依依

    本报记者吴丛丛  发布时间: 2007-11-14 08:41 来源:光明日报

              早在炎炎盛夏,记者就拟定对叶嘉莹的采访。不料被告知,叶
嘉莹定居加拿大,每年要等9月新生入学时方才归国。好容易9月中旬等到她归
国的消息,又得知她月底要赴台湾讲学,10月中旬才返天津长住。忐忑之间,
记者冒昧表达了采访之意,不想先生欣然应允,更把时间就近约在周日的夜晚。
问她习惯何时入睡时,先生微笑说:

            “我倒没有很早睡觉的习惯。”
              倾听叶嘉莹的故事,如同倾听一曲曼声低吟的长诗,聚散悲欢,
人间哀乐,却又有一种历经岁月淘洗的不动声色与含蓄温厚。见过叶嘉莹的人都
知道,先生那份自内而外散发的从容风度,必定会给她述说的任何一个故事,都
投注上古典隽永的色彩。因为,那原是她生命的色彩。

              西风林下,夕阳水际,独自寻诗去
              1924年,叶嘉莹出生在京城北平一个古老的家族。原与纳兰
成德同里籍,祖居于叶赫地,本姓叶赫纳兰,因民国以后废除满族姓氏,方简化
为“叶”氏。叶嘉莹并无姊妹,仅有两个弟弟,旁系之中也再无女儿。父辈们对
她的教育,总以“新知识、旧道德”为理想。因而幼时家学为叶嘉莹终生结缘于
古典诗词,打下了极为坚实的基础,也养成了她早年羞怯、安静而“独善其身”
的性格。

              身为书香世家中的长女,叶嘉莹自幼深受旧学熏陶。其父叶廷
元,幼承家学,熟读古籍,工于书法。三四岁时,父母始教她认读汉字。六岁时,
家中请姨母做家庭教师,教她学习语文、算术和习字。叶嘉莹开蒙所读的一本书
即为《论语》,姨母教学,以讲解其中的道理为主,而且注重背诵。孩童时代留
下的鲜明记忆,往往会伴随人的一生。直至今日,《论语》依然是叶嘉莹背诵得
最熟的一部经书。而《论语》中的哲理,也随着她人生的旅程,得到愈来愈深入
的体悟与印证,可谓终生受益。这也是叶嘉莹在教育方面,何以主张从孩童开始
习诵古典诗书的原因:以孩童鲜活之记忆力,诵古代之典籍,如同将古人积淀的
智慧存储入库;随着年岁、阅历和理解力的增长,必会将金玉良言逐一支取。

              叶嘉莹幼时居住在京城旧式的四合院内,与伯父伯母同居一
院。伯父叶廷乂,旧学修养极深,尤喜诗歌联语,因膝前没有女儿,对这个冰雪
聪明的侄女,乃有一种特别的垂爱。平居无事时,常与她谈讲诗歌,鼓励她试写
一些绝句小诗。伯父与父亲都喜爱吟诵,叶嘉莹也就养成了吟诵的习惯,虽然北
京口音没有入声,但她从小就懂得将入声字念成短促且近乎于去声字的读音。因
而别人或许难以入门的诗歌声律平仄之规律,于她而言,却是从幼年就已烂熟于
胸了。

              初中时,母亲曾送她一套《词学小丛书》,叶嘉莹对其中收录
的李后主、纳兰成德等人的短小的令词十分喜爱。因为小令的声律与诗歌相近,
她也就无师自通地填起词来。那时她住在祖居的大四合院的西厢房,一明两暗,
弟弟们在外屋与同学排演话剧,喧哗热闹,她只埋首于里间小屋念书填词,自得
其乐,丝毫不受扰乱。

              《词学小丛书》末册附有一卷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引
起了叶嘉莹极大的兴趣。因为她那时虽然对诗词有一种直觉的喜爱,但并不懂得
如何鉴赏。而《人间词话》中一些评词的章节,引起了她“于我心有戚戚焉”的
一种感动,那些真知灼见中闪现的灵光,一旦与自己的感受有暗合之处,她便怦
然心动、欣喜无已,这是叶嘉莹与王国维先生之精神最初的邂逅。“西风林下,
夕阳水际,独自寻诗去”,此时的叶嘉莹,尚是“翠袖单寒人倚竹”的弱质少女。
多年后,静安先生将以另一种方式,提点与阔大她的人生。

              读书曾值乱离年,学写新词比兴先
              1941年夏,叶嘉莹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时值抗战,北平被
日本占领已有将近4年之久。她的父亲已因“七七事变”随国民政府南迁,与家
中断绝了音信。同年9月,其母因癌症住院,术后不久即去世。叶嘉莹便与伯父、
伯母及两个幼弟一同生活。沦陷区中,生活艰苦,幸而一应家务尚有伯母操持,
叶嘉莹在读书方面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古人云“愁苦之言易工”,在丧母的悲痛
中,叶嘉莹反而写作了大量的诗词。

              读大二那一年秋天,课堂里来了一位顾随先生,为国文系讲授
“唐宋诗”。顾随先生字羡季,号苦水,北京大学英文系毕业,不但具有极为深
厚的古典诗词修养,更兼有融贯中西的襟怀和识见,对诗歌具有一份天赋的“锐
感”。

              顾先生讲课,总是款步迈上讲台,随心拈举一个话头,就能引
申发挥。有时候层层深入,可以接连讲授好几小时、甚至好几周而不止。由于他
讲课旁征博引、全任神行,并无任何课本可凭藉,叶嘉莹每到上课便极力心追手
写,恨不能将先生之言语记录到一字不差。

              顾先生器重爱护这个资质出众的弟子,与她有不少诗歌唱和。
不仅为她批改诗作,还从诸多方面给予嘉勉。有一次,顾先生在课堂上取雪莱《西
风颂》中“假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意境,写了两句词:“耐他风雪耐
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叶嘉莹颇具慧心地将这两句填写成一阕《踏莎行》:

              烛短宵长,月明人悄。梦回何事萦怀抱。撇开烦恼即欢娱,世
人偏道欢娱少。软语叮咛,阶前细草。落梅花信今年早。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
已是春寒了。

              词前还有一行“小序”:“用羡季师句,试勉学其作风,苦未能
似”。顾先生阅后的评语是:“此阕大似《味辛词》(《味辛词》为顾先生早年词集)。”

              在抗战乱世的课堂上,顾先生拈举出雪莱的诗句,暗含有与同
学们互相慰勉的深意;而叶嘉莹在小词中之敷演,与先生本意正是一脉相承。祖
国河山横遭劫难,而师生间以具有蕴寄特色的诗词唱和,表达同仇敌忾之心与相
互慰勉之情,是一种高尚的诗心交流与共鸣。

              顾随先生门下弟子才俊云集,如周汝昌、黄宗江、吴小如者,
如今都已是著名的前辈学人。而堪称先生之第一传法弟子的,却惟有叶嘉莹。顾
先生曾在1947年寄叶嘉莹的信中说:

              年来足下听不佞讲文最勤,所得亦最多。然不佞却并不希望足
下能为苦水传法弟子而已。假使苦水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
尽得之。此语在不佞为非夸,而对足下亦非过誉。不佞之望于足下者,在于不佞
法外,别有开发,能自建树,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愿足下成为孔门之曾参也。

              叶嘉莹后来虽多经羁旅坎坷,乱离中失物无数,但一直将顾随
先生的课堂笔记保存得完好无损。1982年,她曾将整整8册笔记交给顾随先生
之女、河北大学中文系教授顾之京,并协助她整理成七万字的《驮庵诗话》,收
入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顾随全集》;又于2005年,将剩余的全部笔记交由顾
之京,整理为《顾随诗词讲记》一册,2006年3月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
60年前顾先生谈讲诗词之兴会淋漓、音容神韵,终于落定于纸幅之上。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4 22: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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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待秋成佳实熟,说与西风尽浪吹,飘零未可悲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叶嘉莹赴南方结婚,离开了故乡北平。不
久就因国内形势变化,随丈夫去了台湾,谁知一去故土便是祸难加身,流离多年。
              1949年12月,叶嘉莹的丈夫因白色恐怖被捕。次年夏,她也
因白色恐怖被捕,不得不携着尚未断奶的女儿一同入狱。所幸不久即获释出,在
台南一所私立女中找到一个教书的工作。因为思念故土,叶嘉莹曾梦到自己站在
北平一所学校的黑板前给学生们讲课。台南凤凰花开时,她还写过一首《浣溪沙》
的小词:

              一树猩红艳艳姿,凤凰花发最高枝。惊心岁月逝如斯。中岁心
情忧患后,南台风物夏初时,昨宵明月动乡思。
              三年后,叶嘉莹的丈夫获释。不久后她也经友人介绍,转到台
北二女中教书,后又经人介绍进入台湾大学教书。那时她长女不过五岁,幼女刚
出生。有一年她同时兼了四班国文课,加上作业的批改,自然极为疲累。兼之那
时她染上了气喘病,一呼一息间胸腔都隐隐作痛,感情上亦不顺遂。生计的压迫、
身体的羸弱与精神的患难叠加,更有一种寂寞悲苦之意。那时她常常记起的词句,
乃是王国维先生用东坡韵咏杨花的《水龙吟》开头两句:“开时不与人看,如何
一霎濛濛坠”。她仿佛觉得自己也如静安先生所咏的杨花一样,尚未开花,便已
飘扬零落。然而叶嘉莹还有十分坚韧的一面,无论内心有再多忧苦,也能保持表
面上一贯和愉平静的风度。因此她在讲课时,总能保持着精神的饱满飞扬。

              1956年,台湾“教育部”邀请叶嘉莹谈讲诗词,后来又几次
致函索稿。她推托不下,便想起那些素日萦绕盘旋于脑际的、王国维先生幽怨悱
恻之词句,信手拈来,写了一篇《说静安词〈浣溪沙〉一首》。这可以说既是叶
嘉莹对王国维研究的开始,也是她在诗词道路上由创作转向评赏的开始。

              之后,不断有友人索稿,她就又陆续写了《从义山〈嫦娥〉诗
谈起》、《从“豪华落尽见真淳”说陶渊明的任真与固穷》,以及《说杜甫赠李白
诗一首——论李杜之交谊与天才之寂寞》等文稿。前辈学人缪钺先生曾评价,她
写陶渊明,能“独探陶渊明为人及其诗作之精微”,又说谈李杜交谊一文,能“探
索诗人之用心”,“并寄托自己尚友古人之远慕遐思”。

              叶嘉莹早期的评赏作品,是从对诗歌的主观欣赏开始的。用她
自己的话说,“乃是全以自己读诗之感受及心得为主,颇有一些近于陶渊明之所
谓‘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及欧阳修之所谓‘至欢然而会意,亦旁若于无人’
的意味”。然而这恰恰成了其文字的魅力所在。她通过自己诗人的秉赋与真诚的
感触,将古典诗词圆融自足的奇异境界,生动的传递出来,毫无时光弥远的隔膜。
内在情境之美,飘然而至,可触可摸。尽管这似乎并不符合现代学术论文的要求,
却由于诗词中的意境与她的心境相符,在这种超越今古的人类通感的共鸣之中,
反而能探触到一些诗歌感发的本质。这是叶嘉莹日后治学与讲学一个十分重要的
特点,也正暗合了漫长的古典文化源流中“兴于诗”的传统。

              台湾大学中文系的郑骞教授曾对她说:“你所走的是顾羡季先
生的路子。”郑先生是顾随先生的好友,对顾随了解极深。他认为这条路并不好
走,但他却很欣赏叶嘉莹的作品,认为她确实已“得其神髓”,传了顾随先生的
衣钵了。

              1966年,叶嘉莹以台湾大学交换教授的身份赴美国讲学,先
后担任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大学的教授,因为台大规定交换教授两年后必须再回校
服务,1968年叶嘉莹便把丈夫和女儿留在美国,孤身一人返回台湾。两年后她
原拟重返哈佛,却由于种种原因,百般受阻,最后留在了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
亚大学,并接家人来团聚。

              加拿大的课程需要用英语讲授,叶嘉莹每日必须用大量的时间
查字典备课。她在阅读西方文论的过程中,颇受启发;对诗词感发力量的由来,
更有了一番理性探微之阐释。

              笔者也是古典诗词爱好者,谈起这个有趣的话题,自然有一番
讨教。叶嘉莹解释道,西方文化具有逻辑性、思辨性,讲究条分缕析;而中国是
诗的国度,重视的是内心的感动。最初的古典小词,内容多写美女爱情、伤春悲
秋,让人不知评赏该从何入手。清朝的张惠言曾说小词里有诗人的比兴寄托,被
王国维斥为“牵强比附”;但王国维自己又从小词中看出成大学问大事业的三种
境界,还说南唐中主的“菡萏香销翠叶残”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
他们都感受到在小词的文本以外,还有一些意蕴,但究竟为何,却没能阐述清楚。
而她注意到,西方文学理论中的诠释学、接受美学、解析符号学等,却可以从一
定程度上解释这些问题。

              面对众多的文学理论应该怎样取舍?叶嘉莹强调:“对任何理
论都不可盲从,我只取那些合乎我讲授诗词需要的。”她引用解析符号学家克里
斯托娃的话说:“我不属于任何一派理论,我选择的是我自己的道路。”

              以西方文学理论解析古典小词,这是叶嘉莹治学的另一个重要
特点。南开大学副校长、文学院院长陈洪评价叶嘉莹时说:“融合中西以推进词
学研究,卓有成效者,海内外自是不做第二人想。”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叶嘉莹大半生的学术生涯,与王国维是分不开的。《王国维及
其文学批评》一书,记载着她与这个远逝的灵魂攀谈的痕迹。
              还在辅仁大学念书的时候,有一天,同学抄了几首王国维先生
的《蝶恋花》给叶嘉莹看。“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这样凄
美的句子立刻使她产生了共鸣,方知《人间词话》的作者,原来还有这样缠绵哀
感的小令。她一下子爱上了王国维的词,便到图书馆借阅他的全集。不料一看之
后,又失望又讶异:失望的是,王国维遗留的词作并不甚多,仅百余首,其余大
抵是些她还不甚明了的枯燥的考证著作;而更可讶异的是,王国维竟然以51岁
的盛年,自沉昆明湖而去。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坚决地抛弃了自己从前一
切的兴趣和爱好?又是怎样的痛苦,让他毫不顾惜地结束了自己正当盛年的生
命?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叶嘉莹的脑海。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叶嘉莹离开哈佛以前,曾经拟定了一个关
于王国维的研究计划,之后屡遭变故,几经耽搁,才于1970年重返哈佛,将计
划完成。而多年前困扰她的疑问,也慢慢彰显了答案。

              王国维在民国初年留下遗书,以“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之理
由,决然自沉。叶嘉莹研究认为,真正的原因在于,王国维需要的是一个纯然客
观的研究环境,然而在旧中国那样的乱世中,要想避免政治背景的沾染而保持自
己一份超然的立场,就他曾经入值溥仪“南书房”的身份而言,几乎是既不可能
为人理解也不可能被人接受的。但由于王国维既有一种悲观性格而不能作积极进
取的行动,又怀有过于崇高的理想而无法随波逐流,在政党倾轧、军阀混战的乱
世,他唯恐陷入被迫辱的绝境,才决意一死,以殉他理想中的最后一点清白。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4 22:5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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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嘉莹自述其早年颇有“独善其身”的性情,除读书外,鲜有
交际,对外界生活所知甚少,对政治更是绝口不谈。在辅仁大学读书时,堂兄曾
以四句戏言相赠:“黜陟不知,理乱不闻,自赏孤芳,我行我素”。这种“清者”
的自持,与王国维不无相似之处。因此在最初的著述之中,叶嘉莹充满了对王国
维“清者”之持守的景仰之情。

              然而正是因为对王国维的研究,叶嘉莹开始阅读中国近代史的
相关书籍,对有关中国近百年来革命和蜕变过程的记述,也都有了阅读的兴趣。
涉猎既宽,也就逐渐认识到从前惟知“独善其身”,以“清者”自命的想法和生
活,从某种程度上看,乃是一种狭隘的弱者的道德观。于是1974年春,叶嘉莹
便在《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书中,又增加了一篇《余论》,对王国维的评价,
也就从一味的倾慕赏爱,而加入了越来越多的理性的反思成分。

              此后,无论日常工作多么繁忙,她都会留心报刊上有关大陆的
消息,对祖国发生的一切,不再是远之惟恐不及,而是参与之有所不足。
              采访叶嘉莹的日子,正是“天高日晶、木叶尽脱”的时节,这
是曾给过王国维先生以灵光的季节。而叶嘉莹以83岁高龄,尤叹息虽则混沌乱
世未曾给静安先生一个良好的环境,但静安先生以极高的天赋而在学术事业的盛
年自杀,不能不说是时代的一种损失。所谓“时代既有负于静安先生,静安先生
亦有负于所生之时代”是也。叶嘉莹认为,即使大道之理想不能实现,但关怀的
仁心不可丧失,人应当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才力,方能不负年华性命、时代与
家国。

              叶嘉莹提到,在哈佛燕京图书馆内镇日研读静安先生的那个暑
期,有时在夜晚她从两侧列满书架的黑暗的长长的甬道中走过,竟会感到静安先
生的精魂就在附近徘徊。“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年轻时对静安先
生之早逝,她曾有过“不得亲聆教诲”的悲慨,而廿载之后,静安先生终于以遗
留于历史尘埃间全部之生命,给她以极大的启迪。

              临岐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
              用异邦语言讲授故土的诗歌,毕竟有所隔膜,失落了那任意发
挥的挥洒自得之乐。加之长在心头的那一份“故园千里隔,休戚总相关”的情怀,
叶嘉莹一直怀有归国讲学的愿望。1978年改革开放,叶嘉莹终于投出了回国教
书的申请信。

              那是温哥华暮春的黄昏,家门前的树林之上,落日融金,倦鸟
归巢。她穿过树林走到马路那一边的邮筒,马路两边的樱花树,正飘舞着缤纷的
落英。春光即将长逝,向晚的光景唤起了叶嘉莹对自己年华老去的警惕:金色的
余晖虽美,终将沉没,似锦的繁华虽美,也终将飘零;而自己想要回国教书的愿
望究竟何日才能实现呢?于是她随口吟写了两首绝句:

              向晚幽林独自寻,枝头落日隐馀金。渐看飞鸟归巢尽,谁与安
排去住心。花飞早识春难驻,梦破从无迹可寻。漫向天涯悲老大,馀生何地惜馀
阴。
              申请信寄出后,她时刻关注着国内教育方面的消息,一段日子
以后,终于如愿得到回音,国家安排她到北京大学访问讲学。在北大短期讲课以
后,叶嘉莹便受恩师顾随先生之好友李霁野先生的坚邀,转到了天津的南开大学。

              当年南开大学中文系为叶嘉莹安排的课程,是讲授汉魏南北朝
诗。每周上课两次,地点在主楼一间约可坐300人的大阶梯教室。讲课开始后,
同学们反响极为热烈,慕名而来的更有许多天津其他院校的学生,临时增加的课
桌椅一直排到了讲台边缘和教室门口,以致于有时叶嘉莹想要走进教室、步上讲
台都十分困难。

              中文系无奈出一下策:只有持听课证的同学方可入场。这一来
引起了其他院校学生的不满。天津师范大学一个伶俐姑娘想出对策,竟然找来一
块萝卜刻了一个文学院图章,自制了一个假听课证。一时间,真假听课证统统洛
阳纸贵,叶嘉莹上不去讲台的困难虽然得到了改善,但每回上课,教室的阶梯和
墙边,依然挤满了或坐或立的人。

              30年光阴驰过,回顾这段往事,叶嘉莹依然忍俊不禁,抚掌
直笑。她告诉我们,当年那个刻萝卜图章的姑娘徐小莉,如今已是天津电大的老
师,仍然一有机会就来听她讲课。“我30年前的那些学生们,现在还来听我讲课
的,还有很多呢。”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叶嘉莹凡有暑假年假,必定回国讲学。
她曾应邀到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
学、华东师范大学、四川大学、云南大学、湖北大学、湘潭大学、辽宁大学、黑
龙江大学、兰州大学、新疆大学等几十所高校讲学;又应各社会团体邀请举办了
数次颇有影响的古典诗词系列专题讲演。凡开讲时,必定人头攒动,从七八十岁
的学者,到十七八岁的青年,无不喜爱赞许。1981年叶嘉莹在杜甫草堂参加杜
甫学会第一届年会期间,与前辈学人缪钺先生,还曾有过一段知遇之缘。后来与
缪先生合著《灵谿词说》,更被缪先生许为“晚年第一知己”。

              叶嘉莹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离开南开时,最后一晚为学生们讲课
的情景。铃声响起时,没有一个人离开。她与学生们,就这样如痴如醉地沉浸在
诗词的世界里,直到熄灯的号角吹起。这正是:“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
成痴。临岐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

              祝取重番花事好,故园春梦总依依
              1989年,叶嘉莹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退休,每年有
整整一个学期在国内讲学,其余时间则活跃在加拿大、美国等国际诗词讲坛上。
              1991年,叶嘉莹当选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同年应南开大学
要求,创办“比较文学研究所”;4年后在海外募得蔡章阁先生捐助的资金,修
建研究所教学大楼,并将研究所更名为“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

              1995年,叶嘉莹在指导博士生的同时,开始教少年儿童学习
古典诗词。她与友人合编了《与古诗交朋友》一书,为增加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她又亲自吟诵编选的一百首诗,给读本配上了磁带。此后,她又多次到电视台教
少年儿童吟诵诗歌。

              叶嘉莹接受采访时说:“古典诗词里蕴含的,是我国文化的精
华,是当年古人的修养、学问和品格。现在的青年一般都不喜欢读古典诗词,因
为它的语言是古典的,里面又有很多典故,有很多历史背景,他们自己看是很难
看到里面的好处的,难免对它们冷淡隔膜,这是很大的损失。所以我要把这些好
处讲出来,希望能够传达给他们,让他们能够理解。只要有人愿意听,只要我的
能力还可以讲,我都愿意一直讲下去。”

              叶嘉莹一生以传薪为乐,直至花甲,直至古稀,直至耄耋,至
今仍汲汲于授业,今年门下还新增了1名硕士、2名博士,1名博士后。
              叶嘉莹一生际遇坎坷,多经离乱,而不幸中之大幸运,乃是她
得以终生与古典诗词相随相伴。
              卅载前叶嘉莹第一次回国讲学时,曾写过一首绝句:“构厦多
材岂待论,谁知散木有乡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叶嘉莹一生
景仰屈原和杜甫,而屈原追索理想的执着精神,杜甫心忧天下的入世情怀,同样
浸透在她的生命里。“祝取重番花事好,故园春梦总依依”,高枝上的“花”象喻
着她热爱的古典诗词,让她终生念念不忘的,乃是古典诗词能在祖国的土地上,
开花结果。

              王国维永远息肩于颐和园内、鱼藻轩前的湖水之时,叶嘉莹尚
未年满3岁;髫龄学诗前尘里,父亲与伯父之音容笑貌犹在目前;曾与她有过恩
师之情谊、知音之遇合的顾随先生、缪钺先生,亦已仙逝;唯恩师之教诲,还在
世间传扬——

              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体认,过乐观之生
活。
              这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教诲,如今,她正在以身体力行实践之。
(本版照片均为资料照片)
                  
                     2004年,叶嘉莹在东北叶赫寻根。           叶嘉莹
学士学位照。

                       1943年,叶嘉莹(二排右一)与同学在顾随先生家中
留影。

                                叶嘉莹与研究生们讨论课题。

                       1981年,出席杜甫学会会议时叶嘉莹与缪钺教授
(中)、
                  金启华教授(右)合影。


--  作者:犟牛
--  发布时间:2007/11/25 9:14:23

--  
文是好文,只不知为何叫“知青崽崽的文章”?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5 9:27:47

--  
爸爸是知青,妈妈是知青,当然只好当“知青崽崽”啦。
--  作者:呵呵
--  发布时间:2007/11/25 11:41:14

--  
后生可畏
--  作者:去西奇
--  发布时间:2007/11/25 16:05:42

--  
    作者是老龙的掌上明珠,故称之为“知青崽崽”。
--  作者:犟牛
--  发布时间:2007/11/25 18:5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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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去西奇在2007-11-25 16:05:42的发言:
    作者是老龙的掌上明珠,故称之为“知青崽崽”。

     哦哦, 原来如此, 作者《光明日报》记者吴丛丛就是龙宫公主吧?  不错不错,看得出作者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文字功底。好啊,老龙后继有人,青出于蓝。真希望知青后代个个有出息。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5 23:2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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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版面上众高手妙笔生辉,指点江山,余不免心动,然自知才疏学浅,文思鲁钝,不敢以秃笔污人耳目也。看小女此文,自觉尚可,故转贴之以增版上人气,聊博方家一笑而已。
--  作者:友情周末
--  发布时间:2007/11/26 0:33:32

--  <知青崽崽的文章> 读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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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良良哥
--  发布时间:2007/11/26 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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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友情周末在2007-11-26 0:33:32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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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11/26 19: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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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精炼,不拖沓,后生可畏也!
--  作者:浮云野鹤
--  发布时间:2007/11/28 11:2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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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老龙:

搞了半天才搞清白.原来我们是在一个学校里的晒.几十年冒见你哒!代向嫂夫人问声好咯!!!


--  作者:寨坝木易
--  发布时间:2007/11/28 13:2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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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和老龙

小龙出息 老龙自是荣耀 叔叔伯伯阿姨都高兴 你冒看到楼上几个工 农 兵 学 商都在列队鼓掌叫好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8 21:5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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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浮云野鹤

     你好啊,哪天过河我来找你.


--  作者:雨声动听
--  发布时间:2007/11/28 22: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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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引诗,以诗入文,写成如此美文,真乃后生可畏。老龙自觉尚可,是谦虚之词,我等读来如饮甘露。读后不仅知晓了学者叶嘉莹的生平,还见识了一位懂诗词的年轻记者,谢谢了!
--  作者:浮云野鹤
--  发布时间:2007/11/28 22:3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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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老龙:

班车就停在楼下,上七楼晒!恭恭敬敬候大驾咯!!!

{正对校门的那栋楼}


--  作者:老龙
--  发布时间:2007/11/28 22:5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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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个楼?我过河就在科技楼上班


--  作者:铁道人
--  发布时间:2007/11/28 23: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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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丛丛???是不是铁道学院的子弟呀???


--  作者:去西奇
--  发布时间:2007/11/29 13:5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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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住在梅岭村的,你一定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