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靖县知青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53) ----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八 )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38639)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48:54 --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八 ) 帐呢。你拉我跟你一起吃饭,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会拖累你的。” 大耗子见我这认真的态度,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他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膀说:“弟儿,你太懂事了。可哥我并不图你的钱,哥是看在咱俩是半个老乡的份上才要拉你上槽子的。”大耗子情真意切的话马上就要感动我了,谁知这时他又转了口风,“既然弟你不愿意上槽子吃饭,我也不好勉强你,我看这么的吧,你就和伺候我那个小崽儿在一起吃,总比你啃大楂子强啊!” 大耗子这么一说我就想:“你撤得挺快呀,一看我好像没钱,就把我往伺候槽子堆里头塞,顺便观察一下我到底有没有钱,没钱就踢掉,自己也不吃啥亏。”我本想继续推却的,可转念一想,伺候槽子就伺候槽子呗,也不是没伺候过。这伺候槽子总比一天到晚干活受气强。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已堕落到这种地步,前几天还在想再也不做伺候槽子这种既下贱、又得罪人,闹不好还跟着吃锅烙的活了。可现在我又为了少遭点罪,少干点活,心安理得的答应了下来。看来我已蜕化了,蜕化得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大耗子看我点头同意了,就把我领到车间最里面那几台没人用的缝纫机处,他说:“你找一台能用的机器干活吧,我一会让小崽儿教你咋干。” 我挑了台能正常运转的机器,小崽儿也走过来帮我把那台缝纫机调理好。小崽儿教了我怎样用缝纫机,然后他又教我用缝纫机加工塑料编织袋的拎手带。小崽儿人挺好,说起话来总是面带笑容,他教得认真,我很快就学会了。 和我一起调过来那些人也都上了缝纫机台,也都是从加工拎手带开始学的。我和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我可能会一直加工拎手带,而他们手法熟练了以后就得去加工大片、加工拉锁,那些活就累多了。 中午大耗子在火炉子上炖了些监狱食杂店卖的干豆腐,他和一个绰号叫特务的就着食堂中午给的镘头在一起吃上了饭。看来他的槽子小,再看他们吃的如此寒酸我不由得轻视起他们来。一个犯人组长一顿饭就吃一个菜,也太没能耐了,和易春相比他简直是个贫困户,看来他没有多大能耐,这是我给大耗子下的初步定义。 我和小崽儿就着大耗子和特务吃剩下的菜汤把馒头送到了肚子里。和小崽儿混熟了,话也就多了,我也知道了很多我想知道的事儿。 大耗子原名叫岳永成,因为盗窃罪被判了八年。他94年就投到了四监区。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纯盲流子,投改快三年了家里没人管没人问。 小崽儿原名叫关延忠,是犯了抢劫罪进来的,刑期是八年。他比我早投改一个多月,小崽儿的家也是外县的。 特务原名叫赵国栋,家住离禄滨市不远的呼特县,他是因为盗窃罪进来的,刑期九年。他可是四监区的老犯人了。93年四监区刚成立时他就来了,也因为他联系了家里为监区建生产区贡献了点水泥和红砖,所以监区政府在劳动方面始终照顾他,让他在缝纫机组干最轻松的缠线的活,顺便打扫一下组里干警办公室的卫生。 大耗子和特务都减过一把刑了,大耗子减了一年一个月,特务减了一年四个月。小崽儿说特务这个人人如其名,特别阴险,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还经常到政府那去楔橛子,组里的人都挺恨他,可也都挺怕他。 摸清了大耗子和他周围那些人的基本情况,我就安心和他混了起来,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大耗子。 大耗子在大排里铲的远不如易春、刘大勇他们结实,所以我也不如当初给易春伺候槽子时那么风光。像偷个懒、睡个觉这些事根本就不行。我看我和小崽儿干活时没有生产任务都已是最大的照顾了,至于勒卡那些大排的,大耗子都不敢,我们就更不敢了。 本来政府任命大耗子做犯人组长是因为他是组里加工塑料编织袋手艺最好的,也是最快的,让他当头能起到传、帮、带作用;再加上他是个盲流犯,政府希望他能够从自身的角度出发,了解大排犯人的疾苦,不做崩卡勒骗大排犯人的事。可这大耗子走马上任起就和政府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大耗子没有什么魄力,在法外也不是什么社会人,所以他不敢生整,不敢硬着去崩、勒、卡那些家里经常来接见的人。可俗话说别人有千条妙计,自己有一定之规,大耗子自有他搂钱的方法。 大耗子充分利用自己能说会道的特长,只要是瞄准了谁家来接见了,送来东西和钱了,他就会找这个人唠,用语言来迷惑这个人,然后套近乎,拉交情,许下种种有借有还的诺言,想千方设百计的把这个人兜里的钱借到手。借钱时装出的是一副苦命的“杨白劳”相,可借给他钱的“黄世仁”一旦找他要钱时,他这个“杨白劳”就耍起了臭无赖,来个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要钱的人要是和他急,他就会嘻皮笑脸地说:“我现在真没钱,要不你等我家来的吧!”可谁不知道他家根本就不来,借他钱的人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在属于大耗子势力范围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大都咽下了一口冤气,忍了,装把大方,钱我不要了。可大耗子就是有这方面的能耐,等他发现这个人又有钱了,他又去找这个人谈感情去了,而且还能把钱借出来,据说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49:55 -- 我过多的是给大耗子当采购员,他没有捅毛蛋的门路,所以他吃的用的都是从监狱食堂的食杂店买回来的。大耗子心思缜密,每一次给我监币让我去买东西,都把钱数记得清清楚楚的。我把东西买回来后,他还要亲自清点,商品的价格他大都了解,所以他给我多少,买东西用了多少,应该剩多少他算得都八九不离十,这样我就没机会贪污钱物了,虽然我不是那种人。可我还是很佩服大耗子这一点的。 管理缝纫机组的管教叫杨学滨,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也嘻嘻哈哈的,可要是谁犯了规,违了纪,他真的不惯着,轻者把你一顿臭驯,重一点拳脚就上来了。监区领导为这点没少找他谈话,可他就那脾气,所以他一直都没被评为监区的先进人物。 我跟易春混时打那几次架,都让他把事儿压下去了,没有惊动过政府,这样我就不免有些猖狂了,脾气也越来越爆,受不得半分闲气,三句话不来就翻脸。“没有语言,全是动作”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 刚到缝纫机组,虽然有大耗子罩着,但我也没敢过于放肆,遇有不顺心的事也就忍了,可在我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和人以后,就有些不能克制自己了。到了一月末,我就打了两架。第一次及时被人拉开没造成什么影响也就不了了之了。可第二次打架动静整得挺大的。本来应站在我一方的特务这次也充分发挥了他六亲不认的特性,及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杨管教,这下我可惨了,也吸取教训了。 那是1月23日上午发生的事。我和小崽儿到厕所放完便后往回走,走到车间里面第二道门口的时候,我与第二拔去放便的李志强迎头撞在了一起。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可把我脑袋撞得生痛的李志强不仅不向我道歉还用眼睛横了我。当时我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我正想骂他两句,可他已经走出门口去放便了。 回到自己的缝纫机台上我是越想越憋气:“这个狗卵子,穷横穷横的,我要不治治他,他肯定得以为我好欺负呢。”我喘着粗气,拳头攥得吱吱作响,“这次他撞我我要是忍了,下次他要是再撞到我,还不得上来打我呀?不行,宁可打黄了也不能让他熊黄了。对,一会他回来,往死里揍他一顿以解我的心头之恨。”我坐在那越想心越窄,也越来越冲动,渐渐地我竟然坐不住了,我阴沉着脸,走到火炉旁一边烤着手一边盯着门口,等着李志强回来。 特务从办公室出来看我那样儿便凑上来问我:“弟,咋啦?跟谁生气呢?”特务这一问我的鼻子竟有些发酸,我没有回答他,怕声音里夹带出哽咽。 特务见我没搭理他,自讨个没趣后悻悻地走了。他刚走开,李志强跟着放便的那些人就回来了。我拿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志强,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李志强看出了我的异样,他有了戒备。 我等李志强走到身旁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拳头、巴掌、脚的就往他身上招呼。李志强已做好了准备,开始和我对打。我俩儿个子差不多,实力也差不多,打着打着就抱在一起摔上跤了,一会我在上头,一会他在上头的满地乱辘轳。 “打仗了,打仗了。”车间里的人起着哄,围了上来。我俩还是在地上难分难解地折腾着,我就觉得脑袋、肩膀什么的磕到了很多东西,不过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痛。 我俩被大耗子一人踹了两脚以后才停止了打斗。 “瞅你妈了个逼,都给我滚回去干活。”大耗子骂围观的人群。围观的人都散去后我也站了起来,顺手打扫身上的土。 我往四外一看可吓坏了,原来刚才我和李志强在地上这一顿辘轳,不但撞坏了两台缝纫机机腿,还把火墙给撞塌了一块,此时正从那块塌陷处往外冒着黑烟。 我被自己闯的祸惊呆了,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大耗子气呼呼地看着我。“你作的紧,死的快。”大耗子骂了我,然后叫了两个人去修那段塌了的火墙。 李志强晃晃荡荡地回到自己的缝纫机台上干起了活。当他发现我在观察他时,给了我一个恶毒的眼神。我冲他做了一个气死你的鬼脸,也回到了自己的机台上。 我让小崽儿拿条帚帮我打扫了一下后背上的灰土,然后我就坐在那看着大耗子指挥那两个人抢修火墙。我心想等一会儿大耗子倒出功夫来,我得找他唠唠,消消他的气,让他帮我把这事儿给平了,最好不要让政府给知道。 我想的挺好的,可没等火墙修完,特务就来喊我了。特务说杨管教在组里的办公室叫我呢,让我去找他。 我听说杨管教找我,心就“咯噔”一下子,心想完了,这肯定是有人向杨管教报告了。 我硬着头皮,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跟着特务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杨管教的脸都变成猪肝色了。他见走我进来,什么都没说,大步冲到我的面前,在我脸上练了一套龙虎拳,把我打得满天找星星。 杨管教停手后我用手摸了摸嘴角和鼻子,还好没有出血,不过脸蛋儿肿了起来,木个涨的痛。 杨管教歇了一会儿就盘问我打仗的事,我心想既然有人楔了橛子了,那我就说实话吧。于是我把这件事的原委向杨管教陈述了一遍。 “吃两天饱饭,你就不知道你姓啥了,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这些管教都是好脾气?”杨管教讥讽着我。 我没敢吱声,我怕他再过来打我一顿。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就得打你,要不你不会好好改造。”杨管教气呼呼地继续教训我。 杨管教也用处理我的方法处理了李志强,李志强还委屈地哭了。最后杨管教拿出了他的处理意见,一是取消我俩当月的百分考核评比资格,责令我俩今天晚上在全监区同犯面前作检讨;二是我和李志强负责包赔被我俩撞坏的那两台缝纫机的机腿。 杨管教问我们俩同不同意他的处理办法,我俩都鸡叨米似的点着头表示同意,看样子李志强和我一样——怕杨管教的拳头。 我回到车间,大耗子就跑了过来,他看了看我已经开始肿胀的脸颊说:“弟,别上火,改造一回哪有不挨揍的?”我心想你也玩鸡巴蛋,你就不能上杨管教那帮我说说情,还他妈是这个组的组长呢,手底下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你还带个鸡巴组哇,赶紧上大排猫着去得了。 两天后大耗子告诉我:“你和李志强打架的事是被特务给捅出去的,特务说你不够尊重他,他要给你点厉害尝尝。” “这个逼养的,哪有那事啊,这个人也太坏了。”我恨得牙根直氧氧。 大耗子说特务就是那样的人,别说我了,就是他爹妈在这改造,犯了点错误,他也得跑到政府那去报告。 大耗子把槽五{钱玉和}打了,原因是槽五加工废了两捆拎手带。大耗子可算是抓住槽五的小辨子了,我看出来他对槽五特别上心,而槽五也因为上次给易春带现金的事成了监区里的知名人物,是众多杂工班组长眼里都想吞的一块大肥肉。这是我头一回看见大耗子打人,搧了槽五七八个耳光。槽五没敢躲,咬着牙硬挺着。 “你以为你叫槽五就牛逼啦?”大耗子大声地冲着槽五吼,唾沫星子崩槽五一脸。槽五的脸都肿起来了,他没有接大耗子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耗子见槽五如此懦弱胆子就更大了,他抽出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又是一阵左右开工,打得槽五脑袋像拔浪鼓似的摇摆不停。 “操你妈的,你他妈有两个逼子儿就乱支门子,也就易春那头猪见钱眼开,到我这你拿三千都不好使。”大耗子本来都停手了,可他越说越气,抬手又给了槽五两巴掌。 “以后,你别拿钱乱支门子知道吗?” 大耗子这么一说,槽五这老狐狸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他这次也敢把头抬起来了,还给大耗子来了个暧昧的笑容,说:“知道了,组长。” 大耗子或许已达到了教育的目的,就让槽五回去干活了。槽五边往回走边回头对大耗子说谢谢,真是他妈滑天下之大稽,挨打受骂还说谢谢。 大耗子如果是因为槽五弄废了原料而动手打人这本身倒也无可厚非,可他一边打一边从嘴里扔出来的那些话,让人听了就知道他心术不正,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可不仅仅是我听出来了,能听到大耗子说话的人都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毕竟都在改造场所里过日子,大耗子那套地球人都知道是啥意思了。 大耗子处理完槽五的事,冲着看热闹的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整理一下机台上的东西后就跑过去了。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50:53 -- “你跟哥到办公室来一下。”大耗子说完就奔组里那间办公室里走,我在后面跟着他走了进去。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让我减少了好多不必要的担心,我以为杨管教又要找我的麻烦呢! 大耗子坐在杨管教的椅子上。他点着了一根烟,在狠抽了两口后,他还把眉头皱了起来,我一看他那表情就想:“你又要演什么节目啊?”可我嘴上却问,“有什么事啊?成哥。” “唉!大耗子重重地叹着气。他示意我坐在办公室里那张床上。我可没那胆子,我摆了下手就站在他旁边等着他往出说事。 大耗子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几乎是哭丧着脸对我说:“弟儿,哥有件事想求你,可又觉得说不出口。” 我心想说不出口你就别说了呗,可嘴上不得不说:“成哥你也太见外了,有啥事你就说呗?”我在语气里特意加了豪气干云的成份。 “是这么回事,这不快过年了吗?咱一个盲流子,雷监区长让我在这个组带组快一年了,也照顾我一年了,人总得顾及个情谊,所以我想过年的时候找管教到外面饭店买点菜,买点水果,给雷监区长送过去,表表我的心意,让他知道我岳永成不是没有心的人。” 大耗子合情合理的话语把我说得五体投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换成是我到年节了也得想办法报答报答照顾我的政府干部。 大耗子见他的话对我起了作用,又接着说:“弟儿,你也知道成哥的情况,成哥家里不管,要啥没啥,想给雷监区长置桌饭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昧着良心不做又不是你成哥我干的事,所以求你帮成哥凑五百块钱。” 这狐狸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我还想着这大耗子还行,没有易春黑,易春一下就让我给他弄一千块钱。这改造场所还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大耗子让我给你伺候个槽子,供我吃,给我安排个好铺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唉,是不是太累了?都是老中医,你还是少给我开这偏方吧!再说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呀,上次易春让我给家写信,虽然父亲来了,可他也和我说没借到钱哪。 “成哥,不是弟儿不想帮你,你也知道,弟儿家快一个月没来看我了,我手里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哇!”我对大耗子说着实话,可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最不让人相信的就是实话。 果然,大耗子没信我的,他都料到我有此一说了,也就想好了怎么对付我,他像是怕我听不明白,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这我知道,这都快过年了,你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老爹老妈怎么也该来了,你说是不是?” “成哥,我家在农村,非常偏僻,兔子到了那都不拉屎。上哪整电话去呀?” “那拍个电报不行吗?”大耗子对我是不会死心的,他要把所有的通讯方式都给我弄出来。 “电报?”我反问,趁机给自己找理由反驳他,“我家离乡里有十多里地,都快过年了,又死冷寒天的,那邮递员会往屯子跑吗?再说就是电报到了,我老爸一时间上哪整这五百块钱去呀?” “你家穷得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大耗子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紧盯着我问。 “成哥,你也是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在咱们那两个县,老老实实种地,一年到头就能对付个吃,对付个烧柴,余下来的钱有可能还不够明年春天买种子化肥的呢!我上学这些年每年的学费都是我爸从亲属那借的,然后等秋天卖了粮再一点一点地还给人家。跟你我就说句实话吧,从小到大,我家办置年货都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的时候。”为了表明我说的是真话,我不得不列举些事例出来,我想大耗子从我的眼神里应该能看出来我所言非虚。 大耗子这次相信了我的话,他变得沉默不语了。 他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灭了。他那种失望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没准他心里会说:“早知道你家这样,我何必整这么多事,还拉你上槽子,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最后,大耗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易春对你挺够意思啊!你一个盲流子,他能带着你好几个月。” 我反复地琢磨大耗子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夸易春够意思是不是说他已经不能容忍手底下有一个吃白食的我了?又或者他的意思是易春那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养一个盲流子,我说我家里没钱是在骗他,忽悠他,我给易春拿钱了,跟他却来个铁公鸡一毛不拨。思前想后我也猜不透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直到2月4日,春节的前两天,大耗子一脚把我从他的槽子上踹了下来,我才知道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对的。 这也不能怪大耗子,我又没钱又没能啥能耐,帮不了他什么忙。再说他自己想吃点好的都费劲呢,他想养也养不起我呀!我理解了大耗子,也就对他的行为不抱有一丝的埋怨和记恨了。 要说监狱里面的这些人,一个个的变起脸来那可真是快。大耗子在把我甩掉的那天晚上,就把我和伺候他的那个小崽儿从上铺给调下来了。好在他没做得太绝,把我安排在监舍左面靠墙那面铺的头一铺了,小崽儿挨着我。我俩儿这一从上铺下来,就得补充上去两个人哪,结果调到我那铺上睡的就是前几天被大耗子一顿教育的槽五,小崽儿那没有安排人。看来槽五这回支对门子了,也飞黄腾达地飞到上铺去睡了,没准过两天还得上大耗子那槽子呢!这槽五还真是贱,不压不出油。 我一边铺放行李一边问小崽他怎么也下来了呢?小崽说他不愿意挨着大耗子睡,他嫌大耗子睡觉时又咬牙又说梦话,闹得他总是睡不好觉。大耗子一来气,就把他也调下来了。 2月5日我没有出工,马上过年了,大耗子把我和另外五个人留下来布置监舍。此前他曾收了每个常接见犯人二十元钱,他说用这笔钱买些拉花、灯笼、福字什么的把监舍好好装饰装饰。 我们六个人中,总指挥是从禄滨监狱调过来的那个宋保国。 宋保国在工艺美术等方面有特长,监区的黑板报什么的现在都由他来写。他这个人很爱学习。在9到11月份的时候,晚上收工后政府干部天天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我和他是学的比较认真的两个。他也和我说过去就是因为不懂法才犯的法,这回天天在法里,要是再不学法就是傻子了。我在上铺住的时候,他和我在一个铺上,中间隔了个人。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练练字,看看书,那股劲挺让人佩服的。而我呢,动不动就把雪儿写给我的信拿出来,重温一下往日甜蜜的爱情,要不就睡觉做春秋大梦。家里给拿的那些书都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宋保国这个人有一样不好,应该是他在监狱里押的时间太长了,人都押魔了,有点神经兮兮的,背地里大伙都叫他精神病。 我们在宋保国的指挥下干了一天活,也被他叨叨咕咕的言语折磨了一天,烦得我头昏脑胀的。我们在监舍屋顶的四个横梁上扯了好多拉花,挂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四扇窗户上都挂起了走马灯。宋保国做了四个灯笼,分别挂在横梁下面的钉子上。其他组也都留人布置起了监舍。我各屋走了走,还真别说,这一张灯结彩的,原本严肃的环境真有了过年的气氛。 在监狱里面过春节可比在看守所热闹多了。特别是节前这几天,监狱先是开了个节前教育动员大会,强调了节日期间需要严格遵守监规纪律;然后教改科的文艺队给我们演了一台自编自演的节目。到了5日下午,监狱的生活卫生科又发放了各种水果、花生、瓜子和糖。雷监区长还把自己家的影碟机和一套卡拉OK伴唱设备拿来了,他说春节那天要和大家一起疯狂地OK一把。各个组也都买了不少军棋、象棋和跳棋,准备过年的时候玩。我问大头嘎怎么不买扑克牌呢?大头嘎说怕这帮人用来赌博。 到了6日上午九点多,我们才把组里的监舍装饰完、布置完。由于大耗子克扣了用于购物的钱,买回来那些东西大都是便宜货、处理品,而且还不够用。遇有大面上的墙壁太空了,宋保国就挑颜色不同的皱纹纸剪上几卷,我们再把剪下来的纸扯成条,各种颜色搭配一下粘在墙上。 其它组的人进来一看就说:“你们这监舍布置的太简单了,净整一些破纸条子糊弄人,快成纸条子展览会了。” “没办法,我们头儿没给买那么多东西。”宋保国最不愿意听别人说他布置的不好了,别人一说他马上告诉人家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么布置,“我也想把监舍布置得好一点,可你管尼姑要孩子——那也行不通啊!”宋保国无可奈何的埋怨着。 上午十点监狱就封监了,所有人都回到了监舍。监区值班的管教们先对监舍进行了清监,等车间的人回监舍的时候又对他们进行了搜身。清监结果让人皆大欢喜,没发现违禁品。 中午方德祥通知各个组组长把组里的人全都集合到学习室。我们都坐好了以后,雷监区长、李教导员、李监区长和监区值班的管教全都进了学习室。 雷监区长先是给我们拜了个早年,然后他强调了几项节日期间应重点注意的违纪行为,如赌博、喝酒、打架。他说谁要是在节日期间违纪,一定重重的惩罚,他还警告各杂工班组长,要是他们当中有谁让大排的犯人没过好年,那他就别想过好这个年。最后他说他相信监区的服刑人员都会听从政府的安排,安心的渡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雷监区长讲完后,李教导员和李监区长也都给我们拜了早年,强调了一下节日期间的安全,对我们大家伙在新的一年里怎样走好改造的路提出了若干希望,站在讲桌后的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坐在讲桌前的我们回报他们以热烈的掌声,那一刻,我感觉犯人和政府干部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政府干部们讲完话就回办公室了。雷监区长指示方德祥组织愿意看影碟的看影碟,愿意回监舍玩的就回监舍玩,在放便、洗衣服等方面也全开绿灯,总之,除了违规违纪的事不能干,其他的全归每个犯人自己支配。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51:51 -- 主演的《红番区》,这部电影我在法外都看了好多遍了。于是我回到了监舍,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可到了自己的铺位那一看,冲床组的一个长得又瘦又高,绰号叫大傻的犯人正在我铺上和小崽儿起着腻呢!我觉得这里面的有些人心理都有问题,特别是他们见到年龄小点儿的,长得漂亮点儿的人,就想套近乎。总是拉拉手,掐把脸、捏捏鼻子什么的,那种神情就像和自己的女友在嬉戏。不过这些人是非常有分寸的,从不做过份的行为,因为监狱里面严禁做低级下流的动作,严禁同性恋的。每次监狱召开整顿教育大会,狱政科的领导们都会反复地强调,决不允许犯人在这方面违纪,谁若是明知故犯,会从重处罚。 我一看睡觉的地方被人“占”了,不得不到别的监舍找好不错的聊天去了。 过节了,食堂又开始改善伙食了,在食堂大门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明了从年三十到年初五的菜谱。赶上初七、十七、二十七中午都吃面条,至于元宵节那就更不用说了,外面的人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可谓是新年新气象,监狱里下了规定:以后各监区必须组织所有人到监狱的食堂开饭,不允许把饭菜带回监舍或生产区去吃,为此监狱还买了好多大圆桌。我们到食堂里按一张桌十个人来分桌上的饭,吃桌上的菜就行了。 这过年可是监狱里最重视的一个节日,食堂给的可都是硬菜,那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量也足,尽管我们甩开了腮帮子吃也吃不完。我们本不想把剩下的饭菜带到监舍去的,可监区的管教和在食堂值班的监狱领导都发话让我们把那些好吃的都装起来带回去,等饿了再吃。他们说过年了,可以破破例,平时这样做可是绝对不行的。 年三十那天下午开完饭,方德祥通知我们说雷监区长要和我们一起举办春节联欢会。他让监舍里所有的人都到学习室去参加活动。 学习室的凳子已经摆在了四周,中间空出来好大一块空地。雷监区长家的那台卡拉OK机已安装完毕,电视上出现了载歌载舞的画面。 方德祥发动会唱歌的、会跳舞的、还有在文艺方面有其它特长的人一会儿都勇跃表演节目,他说一年没有几次可以这样放松玩的机会,该出头时就得出头;再说一会儿雷监区长和和值班的管教还要来,所以一定不要出现冷场的局面。 方德祥这么一说,报名唱歌,表演节目的还真不少。我在歌碟上找了一首我所熟悉的歌曲《爱江山更爱美人》。看到这首歌我的思绪一下就回到了我的学生时代。记得班上有一个整日蹦蹦跳跳的二姐曾问我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我说我爱江山。她说你真聪明,江珊本来就是美人,你是爱江珊的同时也爱着美人。当时差点没把我整晕倒了。 在监狱里生活久了,回忆就占据了我大脑的多半个空间,这也是由这里样板式的生活规律造成的。每天里,总会不知不觉得想起过去,一本书、一句话、一阵风、一片夜色都能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不仅是我,这里的人全都是这样。我很少听见有人总侃将来,却天天能看到三人一帮,两人一伙的在那聚堆,聊着彼此那光彩或不光彩的过去。 雷监区长他们一进学习室我们就起身鼓掌,以示欢迎和感谢。雷监区长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他实实在在地说:“作为监区的监区长,说句心里话,每年过年的时候我的心里都特别的难受,我在想着你们必将思念亲人的时候,我也想起了我那有病在身的老母亲。我就想我要是再也看不见你们该有多好。我也是真的希望有一天全国的监狱人民警察都失业了,到那时天下就太平了,天下所有的母亲也就安心了…………”雷监区长的话被我们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打断了,雷监区长讲得很投入,我分明能看到他的眼圈有些发红。 “还有两件事要告诉大家。第一件是监狱党委已决定从今年开始,监狱将争创省级现代化文明监狱,希望大家认清形势,积极改造,为监狱的创建活动贡献出你们应尽的一份力量,更要争做一个符合省级现代化文明监狱标准的服刑人员。还有一件事就是刚刚有一位班组长找我,是谁我就不说了。他对我说,雷监区长,你一直都很照顾我,过年了,我给你置办了一桌饭菜,希望你能接受我对你的敬意和谢意。我看了看这位班组长,我也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可是我却不能吃他给我准备的饭和菜,因为我觉得我没照顾过任何人,我只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材,适合做什么的,我就让他去做什么。对于你们犯人来说,只要你们安心改造,完成政府交给你们的各项任务,那就是你们对我和监区所有政府干部最好的报答!你们在这里多难啊?监狱只能供给你们吃喝,每个月下发的十元钱也只够你们买点洗漱用品,你们想吃点好的得朝家里面要。你们的父母、妻儿、亲朋好友省吃俭用的给你们送点钱,送点好吃的来,就为了你们能少吃点苦,能有个好的身体。你们谁都不容易,不管是杂工班组长也好,大排的犯人也好;家里富裕的也好,生活条件差的也好。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足了。以后,我最想听到和看到的是哪个犯人减刑提前回家了;哪个班组长能完全执行政府的意图,既能管理好组里的犯人,又不发生勒卡崩骗,打骂犯人的良好表现。所以说你们不要想别的,也不要再想着给我或别的干部买这买那了,如果在我讲完后,你们还那样做,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在我们的掌声中雷监区长结束了他的讲话。 雷监区长说今天这个联欢会他要带个头,给我们唱一首歌,歌名是什么他先不说,出个谜语让我们猜,谜面是“太监一声吼。” 要不怎么说范勇在研究男女问题这方面是专家呢,雷监区长刚说完他就站起来回答说这首歌的歌名是《把根留住》。 雷监区长冲范勇直挑大拇指,我们则笑个不停。 雷监区长歌唱得很好,我们毫不吝啬地把叫好声和掌声送给了他。 雷监区长唱完后我主动站了起来,我唱了那首《爱江山更爱美人》,这还是我投改以来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唱歌,好在我没怯场,发挥的也不错。雷监区长带领大伙儿在我唱歌的过程中给我鼓了四次掌………… 这次联欢会搞得特别的热闹,但是欢歌笑语没有让我忘却对家的想念,没有淡化我对父母、奶奶、弟弟、妹妹、还有其他亲朋好友的思念,反而让我觉得这里越热闹,让我越想家。 半夜十二点钟的时候,雷监区长带领三名管教组织大家伙儿到生活区院落里放了半个多小时的鞭炮。在鞭炮隆隆的爆炸声中,我长了一岁,我也在“人间”消失了一年。 剩下的几天假期我几乎都是在睡梦中渡过的。一来我想好好的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一下;二来是我对亲友的思念太过强烈,让我不得安宁,我无法去专心做每一件事。有很多人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就是我们犯了罪,判了刑,家里的亲友也跟着我们判了刑,遭着罪;我们和各自的亲人在肉体上、精神上都饱受煎熬,有时亲人的苦痛比我们还要沉重。难怪有人问某著名相声演员的母亲对幸福的理解是什么,那位母亲直言不讳地回答:“医院里没咱家的病人,监狱里没咱家的犯人,这就是幸福。” 小战家在年前来看他了,还给他拿了不少好吃的。小战给我送来很多吃的和用的。我想我的家人怎么没来看看我呀,这大过年的,我是太想见见他们了。我在这过得不好,家人也未必过得好受,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可能也是他们因想我而倍感伤心和痛苦的时刻。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52:51 -- 雷监区长那天讲的那个班组长我敢肯定是大耗子。真不知他是在哪整来的钱? 槽五这条大鲨鱼也真的上了大耗子的槽子。大耗子没少置办年货,饮料就买了四箱。看着他和特务、槽五在铺上吃着各种各样的炒菜,喝着饮料,我馋得直咽唾沫。 小崽儿偷着给我拿了十多个苹果和两罐饮料,让我解了解馋。没人找小崽儿疯闹的时候我和他唠了很多。他给我讲他在外面的时候是多么的自在,多么的潇洒,多么的风光,他的父母有多么爱他,多么疼他。他还特意说了他在外面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大姐。那位大姐是开美容院的,有事没事的就找像他这么大的小弟弟们聚在一起玩。 在94年秋天的一个夜晚,那位大姐叫他去她家,说是让他帮着打扫一下家里的卫生。哪想到他刚进门,她就脱光了衣服诱奸了他。那一年他十八岁,那是他第一次性经历。他说从那以后他和那位大姐打得一片火热,有时他们俩几天几夜都在她家里疯狂地干事,累得他趴在床上都动弹不得了,她才会饶了他。 我问小崽儿:“你那位大姐没有结婚哪?” 小崽儿说:“没有。她上中学的时候被校外十多个流氓轮奸过,心理有阴影了,不敢嫁人,也没人娶她。” 过完年第一天出工,大耗子和组里的修理工华从军吵了一架。原因是华从军没有及时修好已损坏多时的缝纫机,耽搁了生产。 “我是神仙哪?你让我七八台机器一起修。”华从军可不惯着大耗子,愤怒的责问震天响。 大耗子特意向后退了一步,他是怕一身油污的华从军弄脏了他的衣服。“从早上到现在,你修了两个多点了,一台你也没修好,你是干啥的你不知道啊?”大耗子手指着那几台停摆了的缝纫机,冲着华从军不甘示弱地大声叫喊。 华从军被大耗子的无端指责激怒了,眼睛瞪得滴溜圆。他也甩着手臂比比划划、指指点点的了。“操他妈的,这机器都他妈快报废了。你让我修也行,完了还没有要换的零件。啊,你想让鸡下蛋,完了还不想让鸡叨米,你说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是修不好,谁能修你找谁去。”华从军边说边凑和到了大耗子的身边,他示威似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甩手,走人了。 大耗子被华从军噎得直翻白眼,他目送华从军走出了车间后,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大耗子到杨管教那楔了华从军一橛子,他说华从军故意不好好修缝纫机,破坏监区的生产。 杨管教一听火就上来了,他马上对这件事展开了调查,结果是杨管教当着缝纫机组所有犯人的面狠狠地“批”了大耗子一顿。 大耗子低着头承认了自己犯的错误,他说他不应该编造理由到政府那去巫告同犯,他垦请杨管教再给他一次机会。杨管教给了他改过自新,继续当组长的机会,不过华从军可没咽下这口气,他被大耗子无中生有的下三烂行径给激怒了。 只要有大耗子在的场合,华从军就不大声不小声地叨咕鬼话,“你是什么猫变得我比谁都知道”,“人道你不走,你偏要走鬼道。”,“别看你现在作的欢,将来我好好给你拉清单。”………… 大耗子基于自己上次楔橛子失败的教训,对华从军的行为总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退让没有换来华从军对他的谅解,华从军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架式。华从军也开始玩阴的了。 华从军借着给我修缝纫机的机会找我唠了好几次。他当着我的面骂大耗子巧取豪夺、崩骗他人钱财,人又不仗义,是个不讲情义的人渣。 在勾引起我对大耗子的愤慨以后,他问我:“你给大耗子伺候槽子的时候,他骗了你多少钱?” 我如实说没有。华从军当然不信了,他开导我要勇敢地站起来和坏人坏事做斗争,他说他已搜集了很多大耗子变相勒卡大排犯人的证据,只要他到雷监区长或李教导员那一反映这些情况,大耗子可是兔子的尾巴——不会长了。他说我:“你不必为大耗子遮掩了,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我说:“大耗子真没花过我的钱,反而是我占了他不少的便宜,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把我踹出来的。” 华从军见从我这整不出什么线索,失望地走了。我亲眼看见他找了十多个大排的嘀嘀咕咕的唠着磕,我明白他在干什么?这种事,我是不想听也不想看,生怕他们之间的斗争会波及到我,所以我尽量躲得远一点。 大耗子在大排里也有知心人,所以华从军暗地里调查他的事很快就被他知道了,于是他有事没事的就在我们面前叨咕上了:“我岳永成行的端,坐的正,我不怕任何人在我背后鼓捣我,他那么做是骡子的逼——白废。我都改造两把了,又在四监区呆三四年了,什么风浪我没见过?就你们那点小伎俩我见过太多了,蚂蚁你还想搬动大象?我看你们是蹬着荷叶操蛤蟆——玩的太飘了。”“我岳永成在四监区也是三起三落,就是谁把我给整下去了,我是颗珍珠,早晚得放光,到时候受苦遭罪的可就不是我了。”“你们这些大排的,不要听一些狗卵子嗐鼓动,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说错了话是要挨收拾的。”………… 大耗子每次说这类鬼话的时候,他那两只眼睛都时不时地往华从军身上瞭,华从军则表情木然地看着大耗子,眼睛好半天才眨一下,那神情很可怕…… 大耗子和华从军吼吼哈哈地搅和了半个多月,政府那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大耗子一天比一天趾高气扬了。也不知华从军是没去汇报呢还是在等待时机呢?反正他是没气馁,他背地里仍然在调查着、取证着。 到了3月8日,监区成立了一个服装组,车间和监舍用的都是原来糊盒组的。我们组里的十多个生产能手都被调到服装组去了,其他组里的一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补充了进来。 杨管教也调到服装组任包组管教员了。监区派原糊盒组的包组管教栾管教来接替杨管教的位置。 栾管教到组的第一天就给全组的犯人开了个会。他说他受监区领导的指派来挑缝纫机组的大梁,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在组内消极改造,混水摸鱼。有情绪的,随时可以找他谈;有意见的,及时向他反映;在改造生活中有困难的也可以找他。他会秉公办理每名犯人提出的每一件事,也会尽最大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犯人,遇到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和困难,他会向上级领导汇报。总而言之,任何不利于监管安全、不利正常生产、不利于大排犯人安心改造的事都是他要重点打击的。他希望组里的老犯人多带一带新调过来的犯人,帮助他们尽快适应组内的改造环境,尽快把改造质量提高上去,把生产效率提高上去。最后他说他希望在他到来之后组里有一个新面貌、新起色。 栾管教讲完话,华从军举手说他有事要向栾管教单独汇报。 华从军终于出手了,这时我装作不经意地瞄了大耗子一眼,发现他站在栾管教身旁没露出一点惊谎的神色,一副泰山倒了腰不弯的架式,就是不知道他心里乱不乱? 栾管教领着华从军进了办公室。其余的人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干起活了。大耗子找了把椅子在火炉旁坐了下来。他一定心虚了,因为他不断地用手里拿的炉钩子磕着炉盖,那“铛铛铛”的动静响起来让人心烦。 华从军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上午都没出来,中午开饭他也没去。等我们从食堂开饭回来,他正坐在他那工具箱旁喝茶呢。看来他成功了,因为他看着每个人都笑呵呵的,这与往日一找他修缝纫机,他摆出的那张臭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午一点多钟,雷监区长突然进了车间,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了起来。 “岳永成呢?”雷监区长一边大声地问一边四处寻找大耗子。 “到。”在车间里侧串拉锁工位那站着的大耗子答应一声,“嗖嗖”地跑了过来。 雷监区长看大耗子时的表情很复杂,他用手指了指组里的办公室:“你到办公室去,李教导员和栾管教正在那等着你呢。” 大耗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好像想对雷监区长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雷监区长待大耗子进了办公室,把我们全都召集到车间里的空地处坐了下来。 “有犯人反映你们的组长岳永成利用政府赋予他的职权变相勒卡你们的钱物,他说是借其实就是硬要,因为他从来没有归还过。今天我和李教导员着手调查他,我们重事实,找证据,到底他是不是这样做过,要靠你们在坐的各位和曾经在这个组改造过的犯人都和政府说真话、说实话。你们当中要是有谁受过他的崩、勒、卡、要、借,现在就起来揭发他。”雷监区长说完后看了看大伙,下面没有一个人举手或站起来说话的。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30 9:53:55 -- 雷监区长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你们不要有思想顾虑,你们也不要怕受到报复,四监区谁说了算?不是我们政府说了算吗?你们不相信政府相信谁呀?…………我看咱们监区之所以会出现狱头狱霸现象,就是你们这帮胆小怕事的人促成的,我们真是哀你们不幸,恨你们不争。我们政府都不打你们不骂你们,他们杂工班组长有什么权利打骂你们?你们不站出来揭发他们,检举他们,我们怎么会知道他们背着我们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们放心,政府会给你们撑腰的,会给你们主持正义的,你们要相信正义永远都会战胜邪恶。”雷监区长讲完话又在我们面前站了一会儿。他在等待受过压迫的人勇敢地站起来,可是他又失望了。 雷监区长显然被眼前这一群窝囊废给激怒了:“你们当中没有一个是男人,我看我也不能指望你们了。记住,只要岳永成有过违纪行为,你们不说,他自己也会说的。等他供出你们来,你们可别怪我。” 雷监区长充满威胁和恐吓的言语在人群当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原本鸦雀无声的场面被苍蝇飞舞似的“嗡嗡”声取代了。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了,有的人面面相觑,各自流露出为难的表情。 雷监区长的眼睛又开始在人群里扫来扫去了,那嘈杂的议论声陡然间就没了踪影。其他人都和我一样,把头低下了。 雷监区长最后还是失望地走了。他一走那群苍蝇又飞起来了。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扯皮。“我看大耗子这回是彻底沉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早就看出他没有好下场了。”“哎,你说大耗子能不能往出说他崩谁、卡谁啦?”“我看悬,人家审讯的有的是招让你说实话。我和我同案被抓进公安局时就让审讯我们的警察给忽悠了,他们和我说,你同案犯已经招供了,你还硬挺啥呀?我一听行啦,咱别在这瘦驴硬拉犟屎啦,早说还能立个功,争取少判两年。等我录完口供和我同案一碰面才知道我们俩都被警察给蒙了,他们审我同案时也用了对付我那套,我同案一看我这么不讲究,他也紧着往出交待。那些警察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俩犯那点事全都掌握了。”“大耗子朝没朝你借过钱?”“没有。我穷的直尿血,上哪整钱去呀?”“那我前两天还看见你到食堂买了个肉菜呢?”“我那是给别人捎的,我馋了也就用牙咬咬腮帮子。”…………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一直以来我也很少和别人议论这个议论那个的。虽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别人说,但是我和几个人侃一侃过去、现在和将来还行,这么多人在一起讲究一个人,我真嫌太闹腾。莫不如我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提高一下自己在察颜观色方面的能力。说句老实话,我越来越觉得监狱是个特别锻炼人的地方。 首先,它锻炼你的眼力和耳力。监狱里最常说的一句话——不打馋、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偷个懒,做点私活,睡个小觉,在车间里抽个烟什么的都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检验的、班组长、安全员、还有政府干部你都得瞭住了。有时候目力有限,说不上这些人从哪里钻出来,这就得靠你的耳朵了。普通的大排犯人走路都急匆匆的,没有多大的动静。那些挂了衔子的,走起路来大都迈着四方步,鞋底磨擦地面时发出踢踏的声响。政府干部的脚步声就更好听出来了,他们大都穿着皮鞋,鞋底又都钉着鞋掌啥的,走起路来“喀喀”直响。 第二,监狱能提高你察颜观色的能力。遇有那些挂了衔子的脸上一片晴空,你找他办事,请示个事,没毛病,就是一个字——行。要是他们的脸上乌云密布的,那你赶紧躲远点,做些什么事也都要加点小心,省得被他们当作出气桶。另外你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仔细看着他的眼睛,真的能分辨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个人再能掩饰自己,再能伪装出各种表情和动作,但他的眼睛却无法修饰,透过他的眼睛就能知晓他说的是真是假或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亏心事。要不怎么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呢! 第三点就是监狱能提高你处事不惊的能力。自从我投到监狱以来,参加的大会小会不胜枚举。监狱的各级领导多次在台上强调要狠抓监内改造秩序,打击违法乱纪行为。说实话,在我参加头两个会议的时候,真紧张,在日后的改造生活中也真是崩紧了一根弦,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违反了监规监纪受到惩罚。可参加的会议多了,听的各种指令要求也多了,我就不再那么紧张了,变得坦然了许多。政府怎么说我怎么做就行了,这里也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只要你没牵涉到脱逃、自杀、失火一类的大事就行。监狱里此类事才是大事,其他的事全是小事。 监狱里是最现实的地方,人在艰苦的环境中也最容易显露本性,两个人千好万好,恨不能穿一条裤子走路,可能就会因为一根烟、一块钱就掰了,就反目成仇了。在这里利益被人们推崇的是那样的至高无上,你想处出一份真情真义太难了。唐三曾对我说过英雄不能当饭吃,感情不能当水喝。当时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太没有人情味了,我真不信在一个监区,一个组共同改造好几年的同犯中不能交出来几个好朋友。可现在我有些钦佩他的话了。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和你成天称兄道弟的人对你说:“这个月我家来了,你家没来。咱俩不能在一个槽子吃饭了,你自己单吃吧!”那时你真的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你要把它当作一件与你无关的事,把他当作一个与你无关的人,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也可以让你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啰嗦了这么多都是我在那两三分钟之内总结出来的,我想我是个经受了很多磨炼的人啦。我也相信我会越磨越聪明的,不会像赵士勇、林大忠他们那样,越改造越傻。 雷监区长是在半个多小时以后从组里的办公室走出来的,他关办公室门的声音很响。不用看他的脸,听声就能听出来他很生气。 “谁是孙小飞?”雷监区长怒气冲冲地问。 “到。”长得又白又胖的孙小飞站了起来。这个人我和他不是很熟,只知道他的名字。 “岳永成在96年8月份接见日,在你那借过一百块钱的监币至今没有还吧?” “是,监区长。”孙小飞承认了以后把头低下了,一张白脸变成了红脸。 雷监区长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他被气得在地上直转圈。“你到监区车间大门口那站着去,等一会儿把像你这样的,知情不报的,全都送严管监区严管起来。”雷监区长教训着孙小飞眼睛却盯着我们。 孙小飞原来紫红紫红的脸顷刻之间变得霎白。他慢腾腾地从人堆里走出来,用哀求的语气求着雷监区长,他说他知道错了,让雷监区长给他一把机会。 孙小飞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雷监区长更火了,他用手指着孙小飞的鼻子说:“给你机会?我给你太多机会了。你替祸害你的狱头狱霸瞒着、盖着,反过来胡弄我们这些关心你,拿你当人看的政府干部。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让人寒心了?你也别废话了,快去吧。”雷监区长说完向车间外面指了指。 孙小飞见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便万分沮丧地走了。雷监区长说的话我很赞同,但是我也很了解做为一名大排的犯人确实有太多的顾虑了,怕报复的心理尤其严重,所以我也很同情孙小飞。 雷监区长看着孙小飞走出车间后,头一扭,开始在人群里看来看去的了。他看的大家伙直发毛。就连与大耗子没有任何经济往来的我也心虚起来,我是怕大耗子嘴一歪歪瞎鸡巴说,那时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志强。”幸好雷监区长说出来的是别人的名字。和我打过仗的李志强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