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靖县知青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53) ----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七 )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35858)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47:00 --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七 ) 也知道在车间吸烟是违纪行为,可他总耍小聪明,以为瞭好高准没事,可他没想到杜贵臣在车间里安排了好几个眼线,他在这头点着烟刚抽了两口,接到消息的杜贵臣就奔他杀过来了。 陈逢春慌忙把烟踩灭后用脚盖住,可这一切都被杜贵臣看在眼里。 杜贵臣特别工于心计,他并没有当场揭穿陈逢春,而是问他不干活跑到墙角来干啥来了? “那啥,我剪完一兜子垫片,寻思够他们干一上午了,就上这来休息一会。”陈逢春像个傻逼似的和杜贵臣装着糊涂。 杜贵臣依然不愠不怒地和陈逢春打着哈哈:“休息一会没什么,可你千万别抽烟啊。你抽一根烟没啥,要是把车间给点着了,还不加你刑啊!” 陈逢春感觉杜贵臣在给他扣帽子,可他也没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你调过来以后,违纪七八次了吧?”杜贵臣突然阴沉着脸问陈逢春。 “嗯,得有七八次了。” 一见陈逢春面露愧色,杜贵臣开始对他步步紧逼:“你犯了七八次错误,政府没骂过你,我也只骂过你两次,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好欺负啊?” 陈逢春怯怯地看了杜贵臣一眼,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逢春那个屌样激发了杜贵臣的勇气,他也不打算和陈逢春演戏了,伸手猛地一推陈逢春。陈逢春向后退了两步,脚下的烟头露了出来。 杜贵臣顺手捡起那大半截烟头自言自语地说:“真败家,这烟怎么抽了一半就掐灭了?” 陈逢春那张原本在农村生活时被风吹刮得透红的脸此时又重重地抹上了一层红彩,那完全是一副贼人做案当场被捉的模样。可是他没有主动地承认错误,在他看来你杜贵臣又没亲手抓到我,我就不承认。“你说这话干啥?那又不是我抽的。”陈逢春犟着嘴。 杜贵臣本来就是找陈逢春的毛病来了,一见陈逢春这种态度就更火了,他动手了,上前对陈逢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陈逢春没有刚才犟嘴时那股劲了,他只能尽量抱住头做着自我保护。 车间里的人看到这边打人了,大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热闹。人一多,杜贵臣就更来劲了,他也想借这机会给那些不听话的人看看,省得以后和他们多费口舌。 一分多钟过去了,杜贵臣依然打得起兴,陈逢春此时已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动静。我们这些看热闹的有些看不下去眼儿了,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杜贵臣还这么打人?政府早都发话了,你组长就是一个政府的传话人,有人违纪了你只有向政府汇报的义务,没有自己处理的权利,要是打个三两巴掌也就算了,这没完没了地打,纯粹是在欺负老实人,做得太过格了。 又过了一分钟,兴许是杜贵臣累了,他结束了打人表演。他冲陈逢春丢下了一句“等一会儿再收拾你”的狠话,然后瞪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一眼,出了车间。 杜贵臣走后,陈逢春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到存放洗漱用具的箱子处找出了自己的毛巾擦了把脸。他的脸上没受什么伤,可手上全是被杜贵臣踢破的口子,血不断的往外冒。陈逢春用毛巾擦了两下手,见血止不住,索性不擦了。 因为陈逢春这个人总惹事,又不讲究卫生,一天到晚埋埋汰汰的,所以组里的人都不爱搭理他。大家伙儿看着他在那找出几块破布费力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却没有人上前帮忙。人要是混得没有了人缘,就太失败了,也太可怜了。 晚上收工回了监舍,也不知因为什么,杜贵臣又给陈逢春两个大耳刮子。陈逢春捂着脸直横了杜贵臣,还好的是杜贵臣打完他就走了,没看到他那种眼神。 本来我想把陈逢春因为什么挨打探个究竟的,可机器猫来找我唠磕把这事就给耽误了,等我们俩唠完了,我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段时间我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学习知识上,因为这里不比法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所以我学的东西很杂,几乎是有什么书看什么书,借到什么书学什么书。监区的管教们多次在车间和监舍里看到我闷头学习,他们不仅夸了我还和我说缺少学习用的东西尽管向他们开口。机器猫偷偷地对我说他明年四月份就释放了,监区还没有犯人教师的替补人选,他说监区教改干事潘洪明和狱政干事张靖多次向他问起我的情况,可能我在这方面有戏,他让我一定要好好改造,有一个好的表现,别把快到手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得到了这条消息,我学习和改造的劲头就更足了,我向机器猫借了许多法律书籍,诸如《刑法》《监狱法》等。以前政府干部给我们讲课也讲法律知识,可我当时没有现在这么上心。经过认真的学习,我头脑里的法律观念得到了不断增强,我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走上犯罪道路的主要原因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归咎于喝酒,归咎于小战的引诱了。我发现自己身上需要改正的缺点太多了,但是让我彻彻底底把这些缺点一下子全都找出来我现在还办不到,分不清,我只能想起一个毛病,把它写在日记本上,然后用心地去改、去纠正。我想等到我回家的时候,这些缺点肯定改得差不多了。 23日,陈逢春因为把垫片剪大了被杜贵臣抓住把柄又给一顿打,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报告政府了,可陈逢春却表现得出奇沉默,只是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他对杜贵臣已经恨之入骨了。 有句古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杜贵臣打陈逢春打顺了手,可他忘记了人家陈逢春也是因为伤害罪进来的,人家也是有三分火性的。 出事的那天是10月25日。那天早上机器猫请示监区领导把我留在了监舍,他让我帮他整理一下监区文化课那些学员的课堂笔记。机器猫说这是让我熟悉一下业务,等他走以后就是有人和我竞争,我也占据了优势,对他的好意我自然是十分的感激,我觉得他戴着的那副大眼镜也越来越漂亮了。 当然机器猫这么做也有他的小心眼儿,把我教会了他就把他应该做的那些活儿全都丢给我,然后自己溜到一边和那些值夜班的下象棋。我也不像从前那样,遇事都斤斤计较了,做起事来也不拈轻怕重了,我把每一项艰巨的任务都当作是对我的考验,当作磨刀石,这样我才能经得起推敲,我的锋刃才会愈磨愈利。 上午十点多钟,负责打扫监舍干警办公室卫生的程艺伟眉开眼笑的走进了学习室,对正在下棋的方德祥说:“哎,老乡,刚才咱们监区的陈逢春跳楼了。” “啊!”方德祥慌乱地站了起来,棋盘和棋子被他碰掉在地上。我和机器猫也被这消息弄得心惊肉跳的,雷监区长不止一次地说今年是监狱的创建攻坚年,所以监管场所一定要实现无脱逃、无非正常死亡、无重大安全事故的“三无”,这段时间要是哪个监区出了事,给监狱的创建工作扯了后腿,那个监区的领导班子就不用别人说了,自己就得主动辞职。我真的不愿意监狱里出不正常的事,不愿意这么倒霉的事让我们监区摊上,更不愿意那么好的监区领导因此而没了工作。 我第一个冲程艺伟喊了起来:“到底是咋回事啊?” 程艺伟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他不回答我的问话,也许看着我们三个猴急的样子好笑吧!我真想上前抽他两个大嘴巴,可一想他能显露出这么悠闲的表情,应该是没造成什么大的后果,我的心里也就安稳了下来。 方德祥可没有我这么好的涵养,他损得起了程艺伟:“你他妈快点说得了,这事你还拿来闹啊?” 程艺伟这回不拿把了,他收起了那副嘴脸,把陈逢春跳楼的经过详细地讲给了我们。 “刚才我在楼梯那打扫卫生,看见李教导员把陈逢春从车间领了回来,他们走到三楼半缓台的时候,陈逢春就从缓台那的窗口跳了下去。” “哦,原来陈逢春是从监舍楼跳下去的。”我原本还想车间也没有楼啊,难道陈逢春跑到隔壁五监区车间楼上去跳楼啦? “结果咋儿样?”机器猫推了推他那副大眼镜,顺便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我和李教导员都吓坏了,心想这人要跳下去还有好哇?等我俩反应过来,趴着窗口往下一看,那陈逢春正站在地上用手划拉屁股上的土呢!监狱清扫队那帮人不是把监舍楼四周的水泥地全都刨开了吗,现在上面铺了好多土准备种花呢,陈逢春这一跳正好落在刚刚铺好的土层上,他本人倒没受什么伤,反把那地砸了个大坑。”程艺伟一边说一边用肢体做着与情节相似的动作,说完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和方德祥、机器猫则如释重负,深吐了一口气。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49:21 -- “那你知不知道陈逢春为啥要跳楼?”方德祥问程艺伟。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教导员让我上来通知张干事一声,就带着陈逢春到医院检查身体去了。我估计这小子要是没受什么内伤,肯定得被押小号去。” 机器猫接着程艺伟的话:“那可不,幸亏他是从缓台那跳下去的,他要是从咱们监门口对面那扇窗户跳下去,下面正好是一楼门口那块水泥板做的屏风,就是磕也得磕死他。” 方德祥看机器猫那副正正经经地样子就想逗他,他用手摸了摸机器猫的大眼镜说:“这脸上别着牛蛙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连别的后果都给设想出来了,你在这坐牢可真是白瞎了,应该去当导演。你肯定能导出大片来,你会红。” 机器猫用手拨拉开方德祥的手,跑到离方德祥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来和我们说话。方德祥没有像往常一样追着机器猫闹,他撇着嘴说出了他的看法:“依我看,这个王八蛋也是吓唬人,要不他怎么从三楼楼梯缓台那往下跳呢,他可以从三楼的窗口往下跳啊,从那跳下去也得磕到下面的屏风上,也能死啊!他肯定事先就瞭好了,知道从那往下跳什么事都没有。” “嗯,八成是这么一回事。”我们都同意方德祥的分析。 “大下巴。”方德祥直呼程艺伟的生理缺陷,好在程艺伟已习惯了别人拿他反嚼的病给他起的“二五零”、“跨斗摩托”“大下巴”等外号。 “什么事?” “你到监门口去听一听,一会李教导员回来肯定得和张干事说这事,有准信了你回来和我们讲一讲。 程艺伟爽快的答应一声飞跑着去听信了。 我在楼下干活,又和陈逢春是一个组,所以在这方面我是权威,有绝对的发言权。我说可能是陈逢春在下面干错点活又让杜贵臣给打了,有可能他报告政府了,李教导员带他上楼取笔录来了。 机器猫不同意我的观点,他质疑地问:“如果是陈逢春自己到政府那去楔橛子,他应该把杜贵臣那点事都说出来才对,他要是使点坏、添点油、加点醋,不把杜贵臣整到小号去才怪呢?他怎么会去跳楼呢?”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沉默不语。 方德祥同意我的看法,他进一步地分析了陈逢春跳楼的动机,“也许陈逢春想把这件事搞大,所以走到楼下,他仔细地观察了地形,之后他就跳楼了。这样一来肯定得惊动狱政科,那杜贵臣不死才怪呢?” 机器猫还是不同意我和方德祥的猜测,他说:“咱们在这瞎猜,肯定猜不准,谁知道陈逢春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海水深不深?可它能量;人心浅不浅?可它难测呀!” 我很欣赏机器猫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样子,他是个大学生,因为盗窃学校电脑室里的电脑被判了五年刑。他是个好人,确切地说是好人犯罪,没什么坏心眼子。 快开中午饭的时候程艺伟回来了,从那得意洋洋的神色就能看出他有收获了。 “你们一定猜不到陈逢春为什么跳楼?”程艺伟兜着牙齿说。 “那是,要不能麻烦伟哥你去打听吗?”机器猫刚说完胳膊上就被程艺伟打了一拳,程艺伟最烦别人叫他伟哥了,这伟哥二字真的是好说不好听。这社会也不知是怎么了,男人不让你叫他“先生”,女人不让你叫她“小姐”,在一起工作的人不让你叫他“同志”。 机器猫那小瘦体格可扛不住程艺伟的大拳头,他痛得直呲牙。“操,打人你也得给我点精神准备呀,从来都不按套路出拳。”机器猫边揉胳膊边说。 我和方德祥都被机器猫逗乐了,程艺伟又冲机器猫扬了扬拳头,吓得机器猫赶紧往外跑。 我扯了一下程艺伟,说:“你就别拿把了,快点告诉我们吧!”机器猫也回来了,不过他和程艺伟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 “行。”程艺伟回答得很干脆,“今天早上出工后,陈逢春因为把各种不同型号的编织袋放混了,让杜贵臣给抽了三四个大嘴巴。” “这个逼养的怎么老打人呢?”方德祥最看不上杜贵臣,晚上在监舍他总看着杜贵臣,只要杜贵臣干了点过格的事,他马上出面制止,而杜贵臣对他总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个陈逢春还挺有种的,挨完打后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干活了。杜贵臣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在车间继续溜达着,看着组里的人干活。谁知道陈逢春可不是安心在那干活的,他见杜贵臣没防备他,就从修理工那拿过来一把锤子,照杜贵臣后脑海就是一锤子。”程艺伟还是边说边比划,我的心被他的描述带得起起落落的,讲到惊险处我竟被吓得喊出了声。 “他有没把杜贵臣打死?”方德祥恨恨地问。 “没有。杜贵臣当时就倒在地上了,等陈逢春上去想来第二锤的时候,旁边的人就把他抱住了,锤子也给抢下来了。” “那李教导员为什么要把陈逢春带到楼上来,不把他押小号去呢?”机器猫急切地问。 方德祥挥手阻止了要回答的程艺伟,满是自信地说:“我猜是李教导员考虑到这件事里还有好多事,他要好好调查一下,了解杜贵臣究竟在组里做了些什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让陈逢春消除思想顾虑,他才把陈逢春带到监舍来的。” 方德祥一说完程艺伟在那边就拍起了巴掌:“老乡你分析得太对了。” “那陈逢春为什么要跳楼呢?”机器猫问出了我们都想问的话。 “这就不知道了,兴许他以为政府和杜贵臣是一伙的,要收拾他。” “不可能,咱们政府自年初以来不但不体罚犯人了,现在连骂都不骂了,他陈逢春又不是不知道。”机器猫反对程艺伟的推测。 程艺伟见自己的意见被机器猫给否决了,心有不甘地继续推测:“那就是怕杜贵臣养好伤再祸害他。” 我此时倒很同意先前方德祥的猜测,陈逢春抱定了与杜贵臣鱼死网破的决心,他见没有把杜贵臣打死,监区领导又没有立即处理杜贵臣,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当然不干了。于是他以跳楼为手段,把自己送进小号,等狱政科的人一提审他,他就把杜贵臣的事全都给抖落出来,好把杜贵臣彻底消灭。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陈逢春自己知道。 没等狱政科来提审杜贵臣,监区政府就把他押到小号去了。听到信儿的我们趴着窗户往外面看,杜贵臣的脑袋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后脑勺那个地方被血给染红了。看到那片红色我就想起了前些天陈逢春手上的血迹,我竟然笑了一下,杜贵臣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在他不计后果乱打人的时候,他就是在挖坑,终究有这么一天,他把自己埋到那坑里了。 监区政府也能痛定思痛,除了进一步加强对杂工班组长的管理外,监舍楼梯处的各个窗口都焊上了铁栏,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三个月后,陈逢春的严管解除了,他被调到八监区去了。在他回来取行李那天,我问他干嘛要跳楼啊?他惨然一笑,没有回答,给我留下了永远的疑问。 在我问他为什么那么狠,拿锤子打杜贵臣的时候,他带着愤怒的语气说:“我是个老实人,以为受点欺负倒没啥,只要不骑到我脖子上拉屎就行,就是真拉,拉点干的也行,可杜贵臣这个王八犊子在我脖子上拉起稀的来了,那我还能惯着他吗?” “杜贵臣怎么样了?”我觉得向陈逢春打听这事太唐突了。 好在陈逢春并没有介意这些,他依然恨恨地说:“他还得押两三个月吧,出来后他也得甩到别的监区去了。他可不会像以前那样风光了,也得和我一样干活啦,他……”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51:39 -- 第十九章 遭受重创 和我一起投改的王忠全在1月7号那天调到监狱医院当杂工去了,我和赵士勇去送的他,帮他拿行李和各种杂物。我们三个人一起投改,又一起遭过罪,可以称为难兄难弟了,这一分开还真有点舍不得。 王忠全嘱咐我俩在监区里好好处,有个病有个灾的尽管到医院去找他。我和赵士勇也对他进行了安慰和规劝,也真希望他能早日减刑、早日回家。 一说到减刑我就想起这几个月我的百分总在三分、二分上游荡,这应该是我的改造表现不是很积极,没有在政府干部们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因为像我这样的刑期,投改要在一年半以上才,月平均百分在三分以上,才能获得减刑候选人的评选资格,而我现在离够减刑的条件还很远,所以我对这百分也没怎么上心。 因为糊盒组厂家压低手工费,我们组二十多人拼了命的干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监区领导决定终止和药盒厂家的合作,解散糊盒组,把年青力壮的、有劳动能力的全都调到冲床组和缝纫机组,剩下那帮儿老弱病残犯留在监舍里猫冬。 1月11号那天晚上,冲床组和缝纫机组来我们监舍挑人都点着名要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吃香。应该是李平和大耗子以前看我天天跟着易春屁股后面转,以为我是条鲨鱼吧。最后我被调到了缝纫机组,和我一起调过来的还有大头嘎、林大忠、赵士勇、钱玉和等人。 我抱着行李回到了以前住过的监舍。 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就让我感受到监区里的变化太快了,生产项目总换,组长总换,我这铺位也总换。 大耗子把我安排在门右面那面铺的上铺。那个铺位说好也不好,好就是在上铺,不好之处是这个铺位上面有道横梁,我睡的第三铺又正好在那道横梁下面,我起身的时候必须得注意点,不然就会磕到头。赵士勇他们又都给安排在下铺的沟里了。 我睡的床铺与大耗子睡的那个铺中间仅隔一条过道,两个铺成直角形摆放着。伺候大耗子的是一个长得挺英俊的小崽儿。我在铺上放行李的时候就想这大耗子为啥对我高看一眼哪,他还真把我当成大鲨鱼了,有机会我得找他唠唠,别让他误会我,那样的话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谁见了大鲨鱼不是一顿猛宰呀! 大耗子待我们这些调过来的人整理完铺位,把全组的人都集中到下铺坐好,他说他要开个小会。会议的内容是生产任务方面的事,他点了几个天天超额完成任务的,又点了几个完不成任务的;他表扬了被他点名的那几个先进,也给那几个拖后腿的一通警告。他说要是那几个人再不完成生产任务,他就不客气了。之后大耗子开始叨咕上鬼话了,那话里有恐吓、有压制、有威胁,矛头直指我们这些新调过来的,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听着他讲的每一句话,改造得摸清前进的方向啊,我想多了解了解他,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大耗子的话语里夹杂了好多土话,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是个农村人,他既不同于李平的五大三粗,也不同于皮肤白晰的董华。说他胖他还不胖,说他白他还不白,整个一个中性人。大耗子得有一米八的个,他的眼睛很大也很贼,说话的时候总是左顾右盼的。他身上最大的特点是他缺了两颗大门牙,因为有缝隙,张嘴说话的时候总往出崩唾沫星子。大耗子和许多杂工班组长一样,囚服熨得异常平整,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摩沙皮鞋。他习惯性的把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只要一说话就会抽出一只手来比比划划的,话一停手又回到裤兜里,给人一种话到手到,说哪指哪的感觉。 大耗子这个会一开就是一个多点,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话,铺上坐着这六十多人困得都直打呵欠,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演讲。要不是方德祥过来催他快点让组里的人放便睡觉,他还得说上两个小时。他很有表演天赋,语言也霸道,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叨咕些鬼话,说一些没用的磕,可我还是被他侃晕了,听得入神了,这方德祥一催他我这心里还有点不得劲,没听够——我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我原以为大耗子会找我唠,可就寝后他脱了衣服就睡了,伺候他那个小崽儿在他盖的被子上面又压上了个军用被。天气越来越冷了,虽然监舍里暖气挺热的,可到了后半夜还是很冷。我把脱下来的棉衣服都压在了身上,身下铺的是我母亲给我做的鹅毛褥子,躺在上面又柔软又暖和。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换铺位的第一晚睡不好觉,再加上不知道这个大耗子对我安的是什么心,那一晚我睡得稀里糊涂的,还做了不少梦。等到第二天早晨值夜班的喊起床的时候我那困劲才上来,可没办法,从今天起我就得天天蹬缝纫机去了,像在糊盒组的那种闲散的生活在我看来已是一去不复返了。 早晨在食堂我打了一黄缸子大楂粥。因为打完饭那方文龙就让往外面走,我就把饭装好拿到车间去吃。 缝纫机组是给厂家代加工塑料编织袋的,车间得有三百多平方大小,一共有三个房间,进了门是吸烟洗脸的大空屋;第二个屋一半是干警办公室,也就是李教导员找我谈话的那间办公室,另一半是堆放半成品的地方;最里面那个屋就是做工的车间了。车间中间是个取暖用的大火炉子,火炉子连着一面火墙,火墙的两面是缝纫机,一共得有四十多台,有电动的,也有用脚蹬的。 我看到好多人都回到自己的缝纫机台上吃起了饭,也就找个没人坐的凳子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哎呀弟,怎么这么艰苦呢?”大耗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他大惊小怪地问我。 我看他一脸的奸诈相,心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他哭哭穷,可别让他被我“金玉其外”的外表给迷惑住,得赶紧让他看看我里面的“败絮”,也好让他死了那份心。 我对大耗子笑脸相迎,用手指着大楂粥对他说:“没办法。家里没温暖,社会没爱心,不吃这个吃啥呀!” “你看你,好像我要和你借钱似的,还和我哭上穷了。”大耗子呲着牙讥讽我。 我摇了摇头,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消停了。我把手里的塑料饭勺放进黄缸子里,让自己能专心地应对大耗子。 “你借,我也得有算哪!”我说,“组长,不是我哭穷,是我真的很穷。” “你家不是本市的吗?”大耗子眨巴着眼睛问我。 “不是,是外县的。” “是哪个县的?”大耗子刨根问底地问。 “永佳县。” 大耗子一听竟兴奋起来,嘴也咧开了,说话时唾沫星子又从他那缺了两颗门牙的空隙中蹿了出来,他向我走近了一步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说:“哎呀弟啊,咱俩还是半个老乡呢!我家是龙华县的。”龙华县和玉兰县是邻县,大耗子这么说也对。 我故作惊奇地说:“是吗?那可真没想到。”然后我把话锋一转,“组长,既然咱俩是老乡,那你以后可得照顾一下我。” “那还用说嘛。”大耗子拍着胸脯说,“今天中午你就跟我一起吃饭吧。” 我一看他这是要拉我上槽子吃饭哪!这哪行啊,我得赶紧跟他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他这生拉硬拽的我该脱不了身了。主意拿定后,我站起身来把大耗子拉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满目真诚地对他说:“组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家的生活条件不好,好几个月不来一次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52:27 -- 来一次拿那三十五十的还不够还平时借的那些帐呢。你拉我跟你一起吃饭,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会拖累你的。” 大耗子见我这认真的态度,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他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肩膀说:“弟儿,你太懂事了。可哥我并不图你的钱,哥是看在咱俩是半个老乡的份上才要拉你上槽子的。”大耗子情真意切的话马上就要感动我了,谁知这时他又转了口风,“既然弟你不愿意上槽子吃饭,我也不好勉强你,我看这么的吧,你就和伺候我那个小崽儿在一起吃,总比你啃大楂子强啊!” 大耗子这么一说我就想:“你撤得挺快呀,一看我好像没钱,就把我往伺候槽子堆里头塞,顺便观察一下我到底有没有钱,没钱就踢掉,自己也不吃啥亏。”我本想继续推却的,可转念一想,伺候槽子就伺候槽子呗,也不是没伺候过。这伺候槽子总比一天到晚干活受气强。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已堕落到这种地步,前几天还在想再也不做伺候槽子这种既下贱、又得罪人,闹不好还跟着吃锅烙的活了。可现在我又为了少遭点罪,少干点活,心安理得的答应了下来。看来我已蜕化了,蜕化得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大耗子看我点头同意了,就把我领到车间最里面那几台没人用的缝纫机处,他说:“你找一台能用的机器干活吧,我一会让小崽儿教你咋干。” 我挑了台能正常运转的机器,小崽儿也走过来帮我把那台缝纫机调理好。小崽儿教了我怎样用缝纫机,然后他又教我用缝纫机加工塑料编织袋的拎手带。小崽儿人挺好,说起话来总是面带笑容,他教得认真,我很快就学会了。 和我一起调过来那些人也都上了缝纫机台,也都是从加工拎手带开始学的。我和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我可能会一直加工拎手带,而他们手法熟练了以后就得去加工大片、加工拉锁,那些活就累多了。 中午大耗子在火炉子上炖了些监狱食杂店卖的干豆腐,他和一个绰号叫特务的就着食堂中午给的镘头在一起吃上了饭。看来他的槽子小,再看他们吃的如此寒酸我不由得轻视起他们来。一个犯人组长一顿饭就吃一个菜,也太没能耐了,和易春相比他简直是个贫困户,看来他没有多大能耐,这是我给大耗子下的初步定义。 我和小崽儿就着大耗子和特务吃剩下的菜汤把馒头送到了肚子里。和小崽儿混熟了,话也就多了,我也知道了很多我想知道的事儿。 大耗子原名叫岳永成,因为盗窃罪被判了八年。他94年就投到了四监区。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是个纯盲流子,投改快三年了家里没人管没人问。 小崽儿原名叫关延忠,是犯了抢劫罪进来的,刑期是八年。他比我早投改一个多月,小崽儿的家也是外县的。 特务原名叫赵国栋,家住离禄滨市不远的呼特县,他是因为盗窃罪进来的,刑期九年。他可是四监区的老犯人了。93年四监区刚成立时他就来了,也因为他联系了家里为监区建生产区贡献了点水泥和红砖,所以监区政府在劳动方面始终照顾他,让他在缝纫机组干最轻松的缠线的活,顺便打扫一下组里干警办公室的卫生。 大耗子和特务都减过一把刑了,大耗子减了一年一个月,特务减了一年四个月。小崽儿说特务这个人人如其名,特别阴险,有的也说,没的也说,还经常到政府那去楔橛子,组里的人都挺恨他,可也都挺怕他。 摸清了大耗子和他周围那些人的基本情况,我就安心和他混了起来,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大耗子。 大耗子在大排里铲的远不如易春、刘大勇他们结实,所以我也不如当初给易春伺候槽子时那么风光。像偷个懒、睡个觉这些事根本就不行。我看我和小崽儿干活时没有生产任务都已是最大的照顾了,至于勒卡那些大排的,大耗子都不敢,我们就更不敢了。 本来政府任命大耗子做犯人组长是因为他是组里加工塑料编织袋手艺最好的,也是最快的,让他当头能起到传、帮、带作用;再加上他是个盲流犯,政府希望他能够从自身的角度出发,了解大排犯人的疾苦,不做崩卡勒骗大排犯人的事。可这大耗子走马上任起就和政府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大耗子没有什么魄力,在法外也不是什么社会人,所以他不敢生整,不敢硬着去崩、勒、卡那些家里经常来接见的人。可俗话说别人有千条妙计,自己有一定之规,大耗子自有他搂钱的方法。 大耗子充分利用自己能说会道的特长,只要是瞄准了谁家来接见了,送来东西和钱了,他就会找这个人唠,用语言来迷惑这个人,然后套近乎,拉交情,许下种种有借有还的诺言,想千方设百计的把这个人兜里的钱借到手。借钱时装出的是一副苦命的“杨白劳”相,可借给他钱的“黄世仁”一旦找他要钱时,他这个“杨白劳”就耍起了臭无赖,来个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要钱的人要是和他急,他就会嘻皮笑脸地说:“我现在真没钱,要不你等我家来的吧!”可谁不知道他家根本就不来,借他钱的人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在属于大耗子势力范围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大都咽下了一口冤气,忍了,装把大方,钱我不要了。可大耗子就是有这方面的能耐,等他发现这个人又有钱了,他又去找这个人谈感情去了,而且还能把钱借出来,据说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我过多的是给大耗子当采购员,他没有捅毛蛋的门路,所以他吃的用的都是从监狱食堂的食杂店买回来的。大耗子心思缜密,每一次给我监币让我去买东西,都把钱数记得清清楚楚的。我把东西买回来后,他还要亲自清点,商品的价格他大都了解,所以他给我多少,买东西用了多少,应该剩多少他算得都八九不离十,这样我就没机会贪污钱物了,虽然我不是那种人。可我还是很佩服大耗子这一点的。 管理缝纫机组的管教叫杨学滨,别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也嘻嘻哈哈的,可要是谁犯了规,违了纪,他真的不惯着,轻者把你一顿臭驯,重一点拳脚就上来了。监区领导为这点没少找他谈话,可他就那脾气,所以他一直都没被评为监区的先进人物。 我跟易春混时打那几次架,都让他把事儿压下去了,没有惊动过政府,这样我就不免有些猖狂了,脾气也越来越爆,受不得半分闲气,三句话不来就翻脸。“没有语言,全是动作”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 刚到缝纫机组,虽然有大耗子罩着,但我也没敢过于放肆,遇有不顺心的事也就忍了,可在我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和人以后,就有些不能克制自己了。到了一月末,我就打了两架。第一次及时被人拉开没造成什么影响也就不了了之了。可第二次打架动静整得挺大的。本来应站在我一方的特务这次也充分发挥了他六亲不认的特性,及时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杨管教,这下我可惨了,也吸取教训了。 那是1月23日上午发生的事。我和小崽儿到厕所放完便后往回走,走到车间里面第二道门口的时候,我与第二拔去放便的李志强迎头撞在了一起。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件小事,可把我脑袋撞得生痛的李志强不仅不向我道歉还用眼睛横了我。当时我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我正想骂他两句,可他已经走出门口去放便了。 回到自己的缝纫机台上我是越想越憋气:“这个狗卵子,穷横穷横的,我要不治治他,他肯定得以为我好欺负呢。”我喘着粗气,拳头攥得吱吱作响,“这次他撞我我要是忍了,下次他要是再撞到我,还不得上来打我呀?不行,宁可打黄了也不能让他熊黄了。对,一会他回来,往死里揍他一顿以解我的心头之恨。”我坐在那越想心越窄,也越来越冲动,渐渐地我竟然坐不住了,我阴沉着脸,走到火炉旁一边烤着手一边盯着门口,等着李志强回来。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53:34 -- 特务从办公室出来看我那样儿便凑上来问我:“弟,咋啦?跟谁生气呢?”特务这一问我的鼻子竟有些发酸,我没有回答他,怕声音里夹带出哽咽。 特务见我没搭理他,自讨个没趣后悻悻地走了。他刚走开,李志强跟着放便的那些人就回来了。我拿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志强,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李志强看出了我的异样,他有了戒备。 我等李志强走到身旁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拳头、巴掌、脚的就往他身上招呼。李志强已做好了准备,开始和我对打。我俩儿个子差不多,实力也差不多,打着打着就抱在一起摔上跤了,一会我在上头,一会他在上头的满地乱辘轳。 “打仗了,打仗了。”车间里的人起着哄,围了上来。我俩还是在地上难分难解地折腾着,我就觉得脑袋、肩膀什么的磕到了很多东西,不过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痛。 我俩被大耗子一人踹了两脚以后才停止了打斗。 “瞅你妈了个逼,都给我滚回去干活。”大耗子骂围观的人群。围观的人都散去后我也站了起来,顺手打扫身上的土。 我往四外一看可吓坏了,原来刚才我和李志强在地上这一顿辘轳,不但撞坏了两台缝纫机机腿,还把火墙给撞塌了一块,此时正从那块塌陷处往外冒着黑烟。 我被自己闯的祸惊呆了,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大耗子气呼呼地看着我。“你作的紧,死的快。”大耗子骂了我,然后叫了两个人去修那段塌了的火墙。 李志强晃晃荡荡地回到自己的缝纫机台上干起了活。当他发现我在观察他时,给了我一个恶毒的眼神。我冲他做了一个气死你的鬼脸,也回到了自己的机台上。 我让小崽儿拿条帚帮我打扫了一下后背上的灰土,然后我就坐在那看着大耗子指挥那两个人抢修火墙。我心想等一会儿大耗子倒出功夫来,我得找他唠唠,消消他的气,让他帮我把这事儿给平了,最好不要让政府给知道。 我想的挺好的,可没等火墙修完,特务就来喊我了。特务说杨管教在组里的办公室叫我呢,让我去找他。 我听说杨管教找我,心就“咯噔”一下子,心想完了,这肯定是有人向杨管教报告了。 我硬着头皮,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跟着特务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杨管教的脸都变成猪肝色了。他见走我进来,什么都没说,大步冲到我的面前,在我脸上练了一套龙虎拳,把我打得满天找星星。 杨管教停手后我用手摸了摸嘴角和鼻子,还好没有出血,不过脸蛋儿肿了起来,木个涨的痛。 杨管教歇了一会儿就盘问我打仗的事,我心想既然有人楔了橛子了,那我就说实话吧。于是我把这件事的原委向杨管教陈述了一遍。 “吃两天饱饭,你就不知道你姓啥了,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这些管教都是好脾气?”杨管教讥讽着我。 我没敢吱声,我怕他再过来打我一顿。 “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就得打你,要不你不会好好改造。”杨管教气呼呼地继续教训我。 杨管教也用处理我的方法处理了李志强,李志强还委屈地哭了。最后杨管教拿出了他的处理意见,一是取消我俩当月的百分考核评比资格,责令我俩今天晚上在全监区同犯面前作检讨;二是我和李志强负责包赔被我俩撞坏的那两台缝纫机的机腿。 杨管教问我们俩同不同意他的处理办法,我俩都鸡叨米似的点着头表示同意,看样子李志强和我一样——怕杨管教的拳头。 我回到车间,大耗子就跑了过来,他看了看我已经开始肿胀的脸颊说:“弟,别上火,改造一回哪有不挨揍的?”我心想你也玩鸡巴蛋,你就不能上杨管教那帮我说说情,还他妈是这个组的组长呢,手底下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你还带个鸡巴组哇,赶紧上大排猫着去得了。 两天后大耗子告诉我:“你和李志强打架的事是被特务给捅出去的,特务说你不够尊重他,他要给你点厉害尝尝。” “这个逼养的,哪有那事啊,这个人也太坏了。”我恨得牙根直氧氧。 大耗子说特务就是那样的人,别说我了,就是他爹妈在这改造,犯了点错误,他也得跑到政府那去报告。 大耗子把槽五{钱玉和}打了,原因是槽五加工废了两捆拎手带。大耗子可算是抓住槽五的小辨子了,我看出来他对槽五特别上心,而槽五也因为上次给易春带现金的事成了监区里的知名人物,是众多杂工班组长眼里都想吞的一块大肥肉。这是我头一回看见大耗子打人,搧了槽五七八个耳光。槽五没敢躲,咬着牙硬挺着。 “你以为你叫槽五就牛逼啦?”大耗子大声地冲着槽五吼,唾沫星子崩槽五一脸。槽五的脸都肿起来了,他没有接大耗子的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耗子见槽五如此懦弱胆子就更大了,他抽出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又是一阵左右开工,打得槽五脑袋像拔浪鼓似的摇摆不停。 “操你妈的,你他妈有两个逼子儿就乱支门子,也就易春那头猪见钱眼开,到我这你拿三千都不好使。”大耗子本来都停手了,可他越说越气,抬手又给了槽五两巴掌。 “以后,你别拿钱乱支门子知道吗?” 大耗子这么一说,槽五这老狐狸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了。他这次也敢把头抬起来了,还给大耗子来了个暧昧的笑容,说:“知道了,组长。” 大耗子或许已达到了教育的目的,就让槽五回去干活了。槽五边往回走边回头对大耗子说谢谢,真是他妈滑天下之大稽,挨打受骂还说谢谢。 大耗子如果是因为槽五弄废了原料而动手打人这本身倒也无可厚非,可他一边打一边从嘴里扔出来的那些话,让人听了就知道他心术不正,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可不仅仅是我听出来了,能听到大耗子说话的人都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毕竟都在改造场所里过日子,大耗子那套地球人都知道是啥意思了。 大耗子处理完槽五的事,冲着看热闹的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整理一下机台上的东西后就跑过去了。 “你跟哥到办公室来一下。”大耗子说完就奔组里那间办公室里走,我在后面跟着他走了进去。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让我减少了好多不必要的担心,我以为杨管教又要找我的麻烦呢! 大耗子坐在杨管教的椅子上。他点着了一根烟,在狠抽了两口后,他还把眉头皱了起来,我一看他那表情就想:“你又要演什么节目啊?”可我嘴上却问,“有什么事啊?成哥。” “唉!大耗子重重地叹着气。他示意我坐在办公室里那张床上。我可没那胆子,我摆了下手就站在他旁边等着他往出说事。 大耗子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几乎是哭丧着脸对我说:“弟儿,哥有件事想求你,可又觉得说不出口。” 我心想说不出口你就别说了呗,可嘴上不得不说:“成哥你也太见外了,有啥事你就说呗?”我在语气里特意加了豪气干云的成份。 “是这么回事,这不快过年了吗?咱一个盲流子,雷监区长让我在这个组带组快一年了,也照顾我一年了,人总得顾及个情谊,所以我想过年的时候找管教到外面饭店买点菜,买点水果,给雷监区长送过去,表表我的心意,让他知道我岳永成不是没有心的人。” 大耗子合情合理的话语把我说得五体投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想换成是我到年节了也得想办法报答报答照顾我的政府干部。 大耗子见他的话对我起了作用,又接着说:“弟儿,你也知道成哥的情况,成哥家里不管,要啥没啥,想给雷监区长置桌饭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昧着良心不做又不是你成哥我干的事,所以求你帮成哥凑五百块钱。” 这狐狸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我还想着这大耗子还行,没有易春黑,易春一下就让我给他弄一千块钱。这改造场所还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大耗子让我给你伺候个槽子,供我吃,给我安排个好铺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唉,是不是太累了?都是老中医,你还是少给我开这偏方吧!再说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呀,上次易春让我给家写信,虽然父亲来了,可他也和我说没借到钱哪。 “成哥,不是弟儿不想帮你,你也知道,弟儿家快一个月没来看我了,我手里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哇!”我对大耗子说着实话,可我知道在这种地方最不让人相信的就是实话。 果然,大耗子没信我的,他都料到我有此一说了,也就想好了怎么对付我,他像是怕我听不明白,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这我知道,这都快过年了,你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老爹老妈怎么也该来了,你说是不是?” |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8/11 12:54:08 -- “成哥,我家在农村,非常偏僻,兔子到了那都不拉屎。上哪整电话去呀?” “那拍个电报不行吗?”大耗子对我是不会死心的,他要把所有的通讯方式都给我弄出来。 “电报?”我反问,趁机给自己找理由反驳他,“我家离乡里有十多里地,都快过年了,又死冷寒天的,那邮递员会往屯子跑吗?再说就是电报到了,我老爸一时间上哪整这五百块钱去呀?” “你家穷得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大耗子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紧盯着我问。 “成哥,你也是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在咱们那两个县,老老实实种地,一年到头就能对付个吃,对付个烧柴,余下来的钱有可能还不够明年春天买种子化肥的呢!我上学这些年每年的学费都是我爸从亲属那借的,然后等秋天卖了粮再一点一点地还给人家。跟你我就说句实话吧,从小到大,我家办置年货都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的时候。”为了表明我说的是真话,我不得不列举些事例出来,我想大耗子从我的眼神里应该能看出来我所言非虚。 大耗子这次相信了我的话,他变得沉默不语了。 他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踩灭了。他那种失望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没准他心里会说:“早知道你家这样,我何必整这么多事,还拉你上槽子,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最后,大耗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易春对你挺够意思啊!你一个盲流子,他能带着你好几个月。” 我反复地琢磨大耗子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夸易春够意思是不是说他已经不能容忍手底下有一个吃白食的我了?又或者他的意思是易春那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养一个盲流子,我说我家里没钱是在骗他,忽悠他,我给易春拿钱了,跟他却来个铁公鸡一毛不拨。思前想后我也猜不透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直到2月4日,春节的前两天,大耗子一脚把我从他的槽子上踹了下来,我才知道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对的。 这也不能怪大耗子,我又没钱又没能啥能耐,帮不了他什么忙。再说他自己想吃点好的都费劲呢,他想养也养不起我呀!我理解了大耗子,也就对他的行为不抱有一丝的埋怨和记恨了。 要说监狱里面的这些人,一个个的变起脸来那可真是快。大耗子在把我甩掉的那天晚上,就把我和伺候他的那个小崽儿从上铺给调下来了。好在他没做得太绝,把我安排在监舍左面靠墙那面铺的头一铺了,小崽儿挨着我。我俩儿这一从上铺下来,就得补充上去两个人哪,结果调到我那铺上睡的就是前几天被大耗子一顿教育的槽五,小崽儿那没有安排人。看来槽五这回支对门子了,也飞黄腾达地飞到上铺去睡了,没准过两天还得上大耗子那槽子呢!这槽五还真是贱,不压不出油。 我一边铺放行李一边问小崽他怎么也下来了呢?小崽说他不愿意挨着大耗子睡,他嫌大耗子睡觉时又咬牙又说梦话,闹得他总是睡不好觉。大耗子一来气,就把他也调下来了。 2月5日我没有出工,马上过年了,大耗子把我和另外五个人留下来布置监舍。此前他曾收了每个常接见犯人二十元钱,他说用这笔钱买些拉花、灯笼、福字什么的把监舍好好装饰装饰。 我们六个人中,总指挥是从禄滨监狱调过来的那个宋保国。 宋保国在工艺美术等方面有特长,监区的黑板报什么的现在都由他来写。他这个人很爱学习。在9到11月份的时候,晚上收工后政府干部天天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我和他是学的比较认真的两个。他也和我说过去就是因为不懂法才犯的法,这回天天在法里,要是再不学法就是傻子了。我在上铺住的时候,他和我在一个铺上,中间隔了个人。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练练字,看看书,那股劲挺让人佩服的。而我呢,动不动就把雪儿写给我的信拿出来,重温一下往日甜蜜的爱情,要不就睡觉做春秋大梦。家里给拿的那些书都不知道扔到哪去了?宋保国这个人有一样不好,应该是他在监狱里押的时间太长了,人都押魔了,有点神经兮兮的,背地里大伙都叫他精神病。 我们在宋保国的指挥下干了一天活,也被他叨叨咕咕的言语折磨了一天,烦得我头昏脑胀的。我们在监舍屋顶的四个横梁上扯了好多拉花,挂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四扇窗户上都挂起了走马灯。宋保国做了四个灯笼,分别挂在横梁下面的钉子上。其他组也都留人布置起了监舍。我各屋走了走,还真别说,这一张灯结彩的,原本严肃的环境真有了过年的气氛。 在监狱里面过春节可比在看守所热闹多了。特别是节前这几天,监狱先是开了个节前教育动员大会,强调了节日期间需要严格遵守监规纪律;然后教改科的文艺队给我们演了一台自编自演的节目。到了5日下午,监狱的生活卫生科又发放了各种水果、花生、瓜子和糖。雷监区长还把自己家的影碟机和一套卡拉OK伴唱设备拿来了,他说春节那天要和大家一起疯狂地OK一把。各个组也都买了不少军棋、象棋和跳棋,准备过年的时候玩。我问大头嘎怎么不买扑克牌呢?大头嘎说怕这帮人用来赌博。 到了6日上午九点多,我们才把组里的监舍装饰完、布置完。由于大耗子克扣了用于购物的钱,买回来那些东西大都是便宜货、处理品,而且还不够用。遇有大面上的墙壁太空了,宋保国就挑颜色不同的皱纹纸剪上几卷,我们再把剪下来的纸扯成条,各种颜色搭配一下粘在墙上。 其它组的人进来一看就说:“你们这监舍布置的太简单了,净整一些破纸条子糊弄人,快成纸条子展览会了。” “没办法,我们头儿没给买那么多东西。”宋保国最不愿意听别人说他布置的不好了,别人一说他马上告诉人家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么布置,“我也想把监舍布置得好一点,可你管尼姑要孩子——那也行不通啊!”宋保国无可奈何的埋怨着。 上午十点监狱就封监了,所有人都回到了监舍。监区值班的管教们先对监舍进行了清监,等车间的人回监舍的时候又对他们进行了搜身。清监结果让人皆大欢喜,没发现违禁品。 中午方德祥通知各个组组长把组里的人全都集合到学习室。我们都坐好了以后,雷监区长、李教导员、李监区长和监区值班的管教全都进了学习室。 雷监区长先是给我们拜了个早年,然后他强调了几项节日期间应重点注意的违纪行为,如赌博、喝酒、打架。他说谁要是在节日期间违纪,一定重重的惩罚,他还警告各杂工班组长,要是他们当中有谁让大排的犯人没过好年,那他就别想过好这个年。最后他说他相信监区的服刑人员都会听从政府的安排,安心的渡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雷监区长讲完后,李教导员和李监区长也都给我们拜了早年,强调了一下节日期间的安全,对我们大家伙在新的一年里怎样走好改造的路提出了若干希望,站在讲桌后的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坐在讲桌前的我们回报他们以热烈的掌声,那一刻,我感觉犯人和政府干部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 政府干部们讲完话就回办公室了。雷监区长指示方德祥组织愿意看影碟的看影碟,愿意回监舍玩的就回监舍玩,在放便、洗衣服等方面也全开绿灯,总之,除了违规违纪的事不能干,其他的全归每个犯人自己支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