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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四 )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34201)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35:41

--  [长篇纪实] 天堂何在?(四 )
的手,我试着挣脱了几次,可她没有放开的意思。我不再动了,任凭她紧紧攥着。


  “妈、爸、二大爷、姑父。”我把身边的亲人个挨个叫了一遍,“您们别惦记我,我在这挺好的,干的活也不累。六年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这里除了星期六星期天以外,都能办合餐,如果你们想我了可以来看我。”说完我示意大家伙都围着桌子坐好,桌子上有他们点好的饭菜。

  “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看你呀?我和你妈还得伺候庄稼呢。你妈晕车晕得特别厉害,这一路吐了二十多回,回去还得折腾一路,她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父亲埋怨似地说我。而我却想着要是母亲不能来看我,那我有多想她呀?她又得多想我呀?

  母亲的心里比我更难受,她刚刚忍住的泪水此时又滑落下来。我看着她,心在打着哆嗦,痛楚和苦痛再一次如潮水般袭来,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眼睛又被泪水泡了起来。

  我反握住母亲的双手,想着就这样一辈子握着她的手该有多好,就这样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该有多好。

  父亲对我说:“你不给常秋雪写封信啊?现在她总来信问你去哪了?怎么没有去上学?我给她回信骗她说你不去念书了,到南方打工去了。”

  父亲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我的裤兜里有一封我写给雪儿的分手信。这封信是我流着泪写完的,虽然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可面对现实总比心存幻想要实际得多,长痛还不如短痛。

  我把信交给了父亲并和他说:“这是我给常秋雪写的信,信上我对她实话实说了,我们完了,我也不想耽误她。”

  父亲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在他心中能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他儿子。我看着父亲已经花白的头发,想着从小到大父亲对我的教诲和期望,一种极为愧疚的情愫由然而生:“爸,妈,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失望了。”

  父亲叹着气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可别自暴自弃,你错过一次只要不错第二次我和你妈就有指望。你在这遇事要忍耐,可别再惹事了,我和你妈都快到五十岁的人了,我们可经不起起任何折腾了。”父亲的语气里满是哀求的味道,这让我更加难受了。

  “爸、妈,你们放心,儿子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我郑重地在父母面前许下了诺言。

  我扛着行李,拎着包裹,木然地跟着合餐室的管教往生产区走,眼前浮现的是刚才接见结束时的场景……“怎么这么快呀?”母亲嘴里唠叨着,眼里的泪水又刷刷地流了下来。我劝着母亲,让她不要再难过。可我越是劝她,她哭得越凶,把我的泪水也勾出来了。

  母亲被父亲他们拽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我木然地站在桌子旁边看着亲人们渐渐离我而去,心里觉得空荡荡的,那是一种极度的悲伤和失落。

  “爸、妈,你们可要挺住啊,可别让儿子落下个终生的遗憾哪!”我在心里祈祷着。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没有比亲人的平安更重要的事了,没有比一家人团团圆圆更幸福的事了。我过去所追求的金钱和名利都是虚的,是生不带来,死后又一文不值的。而现在我想要的是最实在的,是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不留遗憾,不留悔恨,能安心闭上眼的东西。有时我真想插上翅膀飞离这制造着生离死别的地方,有时我又感谢这个让我失去很多又得到很多的地方。

  我回到车间见易春正坐在车间门口那张桌子上看书。我向他报告说我去接见回来了。

  易春抬起头看着我淡淡地说:“原来以为你是个没人管的盲流子呢,没想到你家最先来的。谁来看的你呀?”

  “我爸和我妈。”

  “怎么?哭啦?”

  “嗯。”

  “没出息,二十多岁的人了,哭啥呀?”

  “我妈一哭我就憋不住了。”

  “行了,快回去干活吧,好好干啊。”

  “是,春哥。”

  我把东西都放好了以后就想:“我得拿点水果给易春,顺便忽悠忽悠他,毕竟在人家的屋檐底下,以后有什么事他抬抬手,我低低头也就过去了。”

  我拿出来一串香蕉和两桶饮料给进了仓库的易春送了过去。

  易春起初还和我推辞了一下,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就喊小娘们儿进来把那些东西收起来了。

  我还满含歉意地说:“春哥,我家也没拿啥好东西,请你别见怪。”

  易春见我这懂事样儿乐坏了,他哈哈笑着说:“行,穆双你这小子挺适合改造的,你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春哥,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全力帮你。”

  “谢谢春哥。”我也眉开眼笑,心里却想,一串香蕉就把你给打发了,你这个势利小人,就知道欺负我们新来的,你可快点出事吧,好让政府把你塞小号(严管监区)去。

  和易春套了一会儿近乎,我就回我案子那干活了。不知不觉中我又想起了刚才在合餐室里的情景,母亲那凄苦的眼神始终在我的眼前浮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袭击了我。想起了母亲我就泪光涟涟,尽管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做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可是在母亲面前,在我所有的亲人面前,我所伪装的那种坚强就会支离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身上背负着悔恨的十字架,我愈是往前走这个架子就愈加沉重。对亲人的愧疚像是一支利箭穿透了我的心脏,给我留下永永远远的疼痛,今生今世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想到今后的六年多我都要在伤心、失望、悔恨和遗憾中渡过,那让我企盼的未来,显得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又让我心生恐惧。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进来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就好了,那时还不是十分的懂事,六七年的刑期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到了我现在的年龄也就出狱了,二十来岁干什么都不晚。”可现实是我要把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扔到这里头,出去时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啥也没有呢,那可怎么往前走啊?

  快开中午饭的时候管仓库的董华把我叫进了仓库,我原以为是易春叫我呢,进去一看就董华自己在屋坐着呢。“什么事啊?华哥。”我不解地问。

  董华的眼睛有点近视,长了个紫脸膛,大家伙背地里都叫他瞎逼。董华眯着那双近视眼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这小孩挺好,挺懂事,我才找你来谈谈的。”他顿了一顿,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接着说,“易春是我哥们儿,他的脾气我很了解,你以为一串香蕉、几桶饮料便能摆平他啦,你要想今后少遭点罪,多享点福,最好给他打打进步。”

  董华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是给易春当搂钱的耙子来啦。我开始从心里讨厌他了,但嘴里还是问他:“华哥,你说我该怎么打进步呢?”

  董华又开始细细地打量我了。我心想就你那眼神就是贴我脸上,你还能看出啥来咋的?

  “你要是真想把易春给稳住了就给他拿三百块钱。”董华来了个狮子大张口,看来他和易春把我当成大鲨鱼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十分为难地对董华说:“华哥,不瞒你说,我家在农村,生活条件不好, 就给我换了五十块钱监币。”我少说了一半,对着强盗我再说实话那不是傻嘛!

  “那么少?”董华一脸不信任。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3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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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和我父母一起来的二大爷给换的呢,不然一分都没有。”我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在气势上告诉董华我说的是真的。

  董华这回信了,他用手指不断地敲打桌面,看来是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么的吧。晚上开饭的时候,你跟陈彦一起到食堂去打饭,然后你顺便到食堂的食杂店给易春买三盒他最爱抽的黑猫烟。”董华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来崩我手里那点儿钱。

  “那一盒黑猫烟多少钱。”

  “十块钱。”

  我一算三盒才三十块钱,看来董华还不算黑,还想着给我剩点儿。我心想我不能再推诿了,惹怒了易春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当破财免了灾吧!这帮狗娘养的。

  我推脱说我直接去不好,一个新来的,跟着打饭的到食堂去买三盒好烟回来,这会不会太招风了?况且我不抽烟好多人都知道,万一上了政府的眼线,对易春也不太好。

  我建议董华去帮我买,然后他直接交给易春就说是我给买的就行了。董华对我周到的想法赞不绝口,他又夸我聪明,又说我懂事。不知他会不会想到我现在想把他和易春的祖坟给掘了。

  当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三张十元面值的监币递给董华的时候,好一阵心痛。要说钱这玩艺真是个好东西呀,虽然它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了它又是万万不行的。在外面有钱,能买吃的、穿的、用的,到了监狱里还能用它买来平安。钱真是了不起呀!今后谁要是对我说钱不是好东西,我非和他翻脸不可。

  董华接了过钱,眼睛眯得更小了,不过这回不是他想看东西而是被笑容给挤兑的。我突然冒出个想法,那就是到管教那去报告,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就那么三十块钱,无非是少吃点烧饼,少吃点包子的事!再说,万一董华和易春一口咬定是我主动要给他们买的怎么办?万一政府相信了他们俩个怎么办?那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还是算了吧!

  范勇以前当过冲床组的犯人组长,是因为喝酒被撤掉的。他也为这事被押到小号关了七天的禁闭,禁闭解除他就被调到了打火机组。范勇对冲床组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当组长那段时间在组里也交了不少人,所以他隔三差五就往冲床车间跑。那边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他回来都会对和他关系最好的唐三说。我是挨着他们俩儿干活的,他说的那些事我自然照单全收。范勇最爱说的是刘大勇组成的那个大槽子,那些事也确实有讲头。通过范勇的讲解我才了解了槽子,我惊讶于槽子内部人与人的关系,人与金钱的关系,是那么复杂,而且透过伺候槽子那些人不要脸的外衣,我发现他们的精明、阴险、狡诈,绝非我所能及,于是我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愚昧了,那源于我的无知。

  在监狱里犯人们自己吃自己的叫自己一个槽子;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叫两个人一个槽子……槽子发展到四个人以上就有质的转变了,也绝不是几个人串换东西,以达到少吃改造饭那点儿小目的了。成立个大一点的槽子是杂工班组长们变相勒卡他人钱财的一种最为常见的手段。这种手段比勒索、崩骗他人的钱物来得要隐蔽,它给那些在槽子上吃饭的人一种感觉——我拿钱,我吃到好的了,在干活、住宿等方面我也受到照顾了,就算受了点勒和卡也确实换来了方便。所以这些人不会有到政府那揭发检举的危险。

  刘大勇的槽子可是个大槽子。据范勇说整个冲床车间的二十八个人,只有七八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没有加入到槽子里去。刘大勇仗着在犯人中铲得比较结实,把手都伸向了别的组,在我们组负责检验的二八就是刘大勇槽子上的人。

  刘大勇是他们那个槽子的槽长,也就是说了算的。他的那个槽子可不像生产队似的大帮哄,它可是层次分明,纪律严明。刘大勇把它分出了四个层次。刘大勇、二八、李平和洪军是头号槽子上的人,他们下边的有二槽子、三槽子,第四层就是那些伺候槽子的了。人们把二槽子叫槽梆子,把三槽子叫槽围子,把伺候槽子的叫槽边子。

  刘大勇这个槽子是根据人的社会背景、个人能力、交钱多少来综合划分的。像李平、洪军、二八在社会上是响当当的刀枪炮子,虽然他们家里每个月只给换三四百块钱的监币,却能和刘大勇一起在头槽子上吃饭。

  二槽子一般一个月要上交二百到三百块钱。他们当中也有家庭条件好的,每个月都能送个七头八百的,但是他们都上不了头槽子,用刘大勇的话说:“他们没那个档次。”

  在三槽子上吃饭的人大都是家里一个月只能给送个百八十块钱的,他们可真是些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要地位没地位的人,所以只能屈居在最底层了。

  伺候槽子的寡妇和阎王爷虽然排在最后,他们的地位却比二槽子、三槽子那些人要高,他们只听刘大勇一个人的指挥。寡妇每个月还能给刘大勇敬上一百来块钱,阎王爷却是个盲流子,家里没人管他。

  再说说他们槽子在伙食方面的事。冲床车间主要生产一些饮料盖。厂家有三个工人每天都要到车间来上班,他们的午饭和晚饭都在车间起灶做着吃,这就给刘大勇创造了做小灶的有利条件。至于柴、米、油、盐、肉、菜什么的,那几个工人借自己买菜的机会就给刘大勇买回来了。当然,他们从中要赚些跑腿钱的,这种行为在监狱里叫捅毛蛋。

  刘大勇他们有专门负责做饭的“御厨”寡妇;负责和工人捅毛蛋的禇世光;负责在做饭的时候瞭高的安小君。那可真是各路神仙,各司其职,各显神通。

  头槽子早晨大多喝点大米粥,就着麻花、烧饼、面包一类的点心吃;中午主食是大米饭或镘头,菜一般是四菜一汤;晚上同中午类似。

  头槽子吃完饭后二槽子就吃头槽子那些人吃剩下的。一般情况下菜也够吃,所以说他们的伙食还算不错。

  三槽子的伙食标准就差得远去了。他们一早一晚顿顿吃面条;中午的主食随着犯人食堂走,食堂给什么他们吃什么,寡妇每天中午给他们炒两个毛菜打打牙祭就OK了。

  吃得最好的却是寡妇和阎王爷。这俩个人纯粹是狐狸和猴子配出来的——精啊。寡妇在炒菜的时候便会把好吃的拔出来一部分藏起来,然后他和阎王爷找一个角落一顿海吃。当然他们也有露馅的时候,有一次刘大勇让厂家工人给买进来二十个鸡翅,寡妇在出锅时就扣下了四个。可他没想到刘大勇吃的时候数了数。吃完他就问二八、李平、洪军各吃了几个,这一统计就知道寡妇克扣了。寡妇挨了一顿暴打,刘大勇还逼着他吃了那四个鸡翅、三个馒头、四碗大米饭,把寡妇撑得连拉带吐折腾了一整天。按理说寡妇应该吸取这个教训,可范勇说寡妇嘴太馋,记吃不记打,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藏好吃的,扣精品。最聪明的还是那个阎王爷,他成天就等着吃现成的,出了事也与他无关,他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热闹,寡妇要不是怕他去刘大勇那告状,肯定不会给他吃一丁点儿。

  人都爱财,进监狱里接受服刑改造的人又大都是守财奴。我粗略地合计了一下,头槽子就不用说了,二槽子,三槽子那些人要是自己家给送的钱自己花,自己家送的那些东西自己吃,都比在刘大勇的槽子上要强得多。我就想那刘大勇是用什么方法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交出钱和东西的呢?我曾经直接向范勇讨教了这个问题,他没有正面地回答,我看出他有所顾虑便没有冒昧地追问。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我旁敲侧击,一点一点地敲打他,套话,再把他讲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拢到一起,刘大勇治人于槽下的手段便浮现在我的眼前,为我所掌握了。

  在车间里干活是有生产任务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些人消极怠工而制定的,可这偏偏又成了刘大勇以劳动任务压人的有利手段。犯了罪的人大都有好吃懒做、拈轻怕重的毛病。刘大勇也是抓住了人的这一弱点,对一些新来的,不听话的随意增加生产任务,你完不成我就揍你,反正你自己“理亏”,也不敢去政府那报告。这些挨了揍的人或完不成生产任务的人也不是傻瓜,都能看出来刘大勇是什么意思。于是有条件的便会用条件意思意思。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3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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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调换铺位来敛财、拉拢人也是刘大勇常用的手段之一。在看守所里睡觉时就讲究个里铺、外铺,监狱里对于铺位的重视和看守所差不了多少。

  四监区的铺位都是上下铺,住在上铺的人每天不用往储藏室抱行李,只要把行李平铺就行了,下了铺就可以到厕所去抽根烟,放便,找人聊聊天。而下铺的人不仅要把行李抱到储藏室,还要铺好床单、叠好军用行李,忙活完了就快到出工的时间了,那抽烟、放便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

  在通铺上睡觉谁都想挨着一个干净点的人。“这是监狱,不是你家,你想睡哪就睡哪,你想挨谁就挨谁呀?”刘大勇总会叨咕这一类的鬼话。有一些自认为有头有脸有档次的人只要一调到冲床车间便会主动找刘大勇唠,说出自己想睡上铺或在下铺也想睡个边的想法。当然谁都明白这铺位刘大勇是轻易不会动的。那好办,给他钱嘛。刘大勇这人就是爱钱,只要钱到了手,什么事都好办,也什么事都能办。

  而对新来的不懂这方面规矩的,刘大勇就把他安排在下铺几个埋汰人中间睡。他还告诉那几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冲新来的人呼气,熏他;脚也不准洗,臭他。几天下来那新来的就受不了了,这时他也明白要找刘大勇了。给刘大勇点好处,那几个人就不再那么干了;如果好处给得多,还能调换一个比较好的铺位呢。

  对于那些已经住在上铺的,只要稍微差点事刘大勇就会找个茬把他调到下铺来。如果他能把这点事给补上,那他还有机会调上去,如果这个人没那能力或不想补事了,那他就在下铺老实呆着了。

  杀鸡骇猴是刘大勇惯用的一个手段。从我投到四监区以来,总能听见和看见刘大勇像骂儿女一样骂寡妇和阎王爷。当时我还想这俩个人怎么这么笨哪?一天到晚老是出错。可当我明白这是刘大勇和寡妇他们在演苦肉计时我才知道我太天真了。刘大勇打骂寡妇和阎王爷这种把戏就是给槽子上的那些人看的和听的。其目的无非是点拔一下其中的某个人,你差事了,我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寡妇他们犯点错我都收拾,你要是再不“改邪归正”,我可要像收拾他俩一样收拾你了。但凡看着刘大勇挥舞地拳脚,听着他嘴里叨咕地鬼话,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一想是不是自己哪个地方没做到位呀?这出戏是不是给我演的呀?只要这些人一想,刘大勇的目的就达到了。看来真应该给刘大勇、寡妇、阎王爷颁发个最佳表演奖。

  刘大勇最绝的一招是让那些不顺从、不依附、不加入到他槽子上的人有钱也花不出去。

  我们监区除了早上开饭能去一次食堂外,中午饭、晚饭都是一个组派一个人,由管教带着去食堂把饭打回车间来吃的。而监狱服务队的餐车早上就卖点烧饼、包子,炒菜只有中午和晚上才卖。食杂店也是到了中午和晚上才营业。谁要是想买点日用品、小食品或米饭、炒菜啥的,得和天天去打饭的那个人处关系,让他给代买。因为刘大勇和食堂那些管事的人很熟,所以他几乎天天跟着打饭的去食堂打饭,有时他去是为了捅点毛蛋,从食堂整回点蔬菜什么的;有时他去是为了给监区多打回些饭菜,让一些盲流犯放开了肚子吃,也就是因为这点他赢取了政府干部对他的好感,久而久之他成了那些去打饭的人的头头,那几个人对他言听计从。刘大勇每天都会问那些人谁让他们帮忙买东西了,若是这些人中有一个正是他要收拾的人,他就告诉那个打饭的:“回去告诉他,他要买的东西没有了,今天这么说,明天也这么说,啥时候我点头了你再给他买,知道吗?”

  就这样,这个打饭的便把监币给那个人退回去,那个人给他再多的好处他也不会给那个人捎东西了。他也会告诉那个人:“你得罪刘大勇了,你快去找他唠唠吧。刘大勇这一锁你谁说话都不好使,要是他不松口,你这点钱只能烂在兜里了。”有钱花不出去的人真的不愿把钱都烂掉,再说家里给自己拿钱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自己在这里能过得好一点吗?唉,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赶紧给刘大勇上点贡或上他的槽子上去吃饭吧。刘大勇这招挺狠、挺毒辣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并非一上刘大勇的槽子就万事大吉了,也并非交了应交的槽子费便衣食无忧了,刘大勇比黄世仁他妈还黑,他不会轻易放过榨干每一个人的机会。寡妇和阎王爷的眼睛尖,观察又细,他们俩像老鼠一样活动在冲床组的各个角落,能够准确及时地探听到组里每个人家里这个月来没来接见,给换了多少钱的监币,有没有偷着带进来现金等情况。刘大勇接到他们的汇报便开始想办法把这些人手里的余钱弄到手,他的方法很多,绝的就有两个。

  “饿着他”是一个很重要的方法。刘大勇知道谁手里有余钱后便会告诉寡妇和阎王爷,要控制那个人的饭量,尽可能少给那个人盛饭,让他吃不饱也饿不死。寡妇和阎王爷把这种活都做精了,一接到这种命令他们可就大显身手了。在给那个人盛饭的时候他们把饭打松,看着挺多,要是用勺一摁,也就小半碗。那个人还没添第三碗饭,别人就吃完了,寡妇他们就撤桌了。那大米粥就更不用说了,专挑稀的给那个人盛;遇上吃面条就多给那个人加汤;一人一个的馒头挑最小的给那个人吃。几天下来那个人就饿得前腔贴后腔了,他就会找寡妇他们俩唠,等他说出以后吃饭给加点量一类的话,寡妇他们就会为难地说:“哎呀,就那点饭菜,也都是给那么多,我给你加量那别人就不够吃了。这事要到了勇哥耳朵里,他还不打死我呀?”那个人明知寡妇他们在卡自己,虽然心里在骂娘,脸上仍然坚持春光无限,并大方地拿出些监币来贿赂寡妇他们。寡妇他们一见监币当然会眉开眼笑,为难的情绪也一扫而光,他们会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吃饭时一定会偷着给那个人加量。他们还会做戏地说这事你可千万别让勇哥知道,那个人则感激涕零地回应着。那个人哪知道寡妇他们一拿到钱就给刘大勇送去了,刘大勇接到钱就骂那个人真是贱,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还会叮嘱寡妇他们让那个人吃几顿饱饭后再饿着他,什么时候把他兜里的钱倒腾光了,什么时候算拉倒。

  “这帮王八犊子,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我在心里不只一次地骂刘大勇他们。

  “调戏他”也是刘大勇惯用的一个手法。冲床车间有一个长得非常丑、又非常埋汰的人叫周纪滨,人送外号丑子。丑子是刘大勇用来整人的一个重要工具。

  当刘大勇得知谁和他起了异心或谁又有钱了时,便会叫丑子去骚扰那个人,而且还让丑子当着众人的面去亲那个人。

  别看丑子是个盲流子,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可他是喝口凉水都长膘的那种人,一米六十多的个头体重却有一百七十多斤。他要想亲谁那个人就别想能挣脱。要是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抱住一顿乱啃,那可真埋汰死了,也窝囊死了。那个人是敢怒却不敢言的,因为是刘大勇叫丑子去亲的,和他急眼不就等于不给刘大勇脸吗?而他只听刘大勇一个人的,任你怎么告饶也不停止;刘大勇一喊停,他马上就跑开了。如果那个人开窃,就会找刘大勇唠;如果那个人是块死榆木疙瘩,那好,以后天天让你和丑子演节目,天天拿你当开心果,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找导演沟通好了,演出才会结束,剧场才会关门。

  范勇说冲床组有一个长得挺白净的小孩叫李成,前段时间他嫌在二槽子交的槽子费太多,吃的又不是太好,就想下槽子自己吃自己的。

  刘大勇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当天晚上收工回到监舍就把丑子叫了过来,并示意丑子跑到李成的身边去。

  刘大勇会大喊一声丑子以吸引监舍里所有人的注意。

  丑子马上高声回答:“到。”然而他却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刘大勇就会问:“丑子你怎么不把头抬起来。”

  “丑子不敢。”

  “为什么不敢?”

  “丑子长得太丑。”

  “你有多丑?”

  这时丑子就指着李成说:“我长的比李成还丑。”

  “那李成有多丑?”

  “他比逼还丑。”丑子的回答引起大家伙疯狂地大笑,李成却被羞辱得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两天,只要收工回到监舍,刘大勇就让丑子站到李成面前故伎重施,大搞特搞开心一刻。那李成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打消了下槽子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在槽子上吃饭了。刘大勇看李成老实了,也就不再拿他开漱了。

  我觉得刘大勇是在给人制造精神压力,控制和压榨着这个人,直到这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不生二心,不藏钱。

  范勇说在冲床组改造思想压力特别大,想调组还怕得罪刘大勇,所以组里那些人只能忍气吞声了。

  我拿刘大勇和易春做了个比较,我发现易春是个顶顶的好人。

  刘大勇也许是在组里蛮横惯了,9月23日那天下午,他偷着喝完酒后,没找个地方藏起来睡一觉,醒一醒酒,而是出了冲床车间的门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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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生产区院子里横晃上了,被监区的教改干事潘红明抓了个现形。


  刘大勇那天真的喝多了,他不但不接受潘干事的批评还顶起了嘴。潘干事可真没惯着他,请示完李监区长就把他押小号去了,期限是三个月。那个给刘大勇买酒的厂家工人也被监区勒令厂家辞退了。

  刘大勇苦心经营的槽子也在他被押走的那一刻起土崩瓦解。冲床组的人表面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有些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第十三章 金玉良言

  投改五个多月以后,我发现监狱里有四多。

  第一多是报数的次数多。早上出工到监门口要报数;进食堂开饭要报数;出了食堂站好队后要报数;过通往生产区的大门要报数;进了监区生产区大门要报数;进了各自车间还要报数。晚上收工回监舍,几乎是把这么多遍报数倒着演一遍。监狱狱政科的人隔三岔五还到生产区点一下人数,更可气的是有时他们深更半夜到监舍去清点人数。那时人都睡的迷迷糊糊的,值夜班的嗷嗷地一喊起来报数,大伙儿都以为地震了呢,整得直发蒙。

  为什么要报这么多次数呢?用那些老犯人的话来讲:“这监狱里最重视的是监管安全,最怕的是有人逃跑,用官话讲叫脱逃。”

  监狱里有很多不安份守己的人,他们时刻觊觎时机,准备飞越高墙去追求自由,享受法外那天堂般安逸和舒适的生活。因有这些人的存在,也因为这些人隐藏得极深,所以加强对犯人的看管,严格做好点名报数制度,成为政府防止犯人脱逃的重要措施之一。

  第二多就是来监区检查的多。每个星期,监狱生活卫生科都要到监区监舍和车间进行不定期的卫生检查;监狱安全科会到车间里检查安全防火和安全生产工作;监狱狱政科也动不动就到监区里进行监管安全检查,有时还要进行清监、搜身、收缴违禁品行动;监区领导更是不定时地到车间、进监舍检查,而且检查的内容还很全面。这些还不算有时监狱的领导、省、市司法局的领导,省监狱管理局的领导们来检查,有时还来更大的干部呢!反正不管谁来大家都得忙活一阵。卫生要搞得好得不能再好,着装要齐得不能再齐,那《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也得不断温习,万一哪个领导随便问上一句,那个人答不上来可就坏了菜了。那些有违禁品的人就更忙了,三天两头的找地方藏东西,既怕被来检查的人发现,又怕被哪个同犯看见给起了“赃。

  第三多是活动多。监狱为了丰富犯人的文化生活,促进犯人的思想改造,经常开展一些会议和文体活动。我投改以后就赶上了严打斗争大会、节前教育动员大会、百日监管安全大会、服刑人员队列比赛、市监狱系统服刑人员文艺汇演、秋季蓝球比赛等等。

  参加了这些会议以后,我了解到监狱各部门的领导非常重视,也非常地痛恨牢头狱霸、杂工班组长勒卡欺压大排犯人的行为。特别是监狱从7月1日开始收押长刑犯了,“给长刑犯创造一个和平、安宁、稳定的改造环境是监狱全体干警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是狱政科科长彭远山在大会上多次强调的。他说监狱以后将花大力气整顿杂工班组长队伍,打击牢头狱霸尖子犯,净化监内空气。他还呼吁大排的犯人要和政府一道监督这些杂工班组长,要敢于揭发和检举这些人身上存在的各种违纪行为,对那些经查证属实的,确有打、骂、侮辱、勒、卡、崩、骗大排犯人行为的杂工班组长该押禁闭的押禁闭,该押严管的押严管,严重的调离监狱,情节构成犯罪的要加刑。每当彭科长讲完这些的时候,我都会热烈地鼓掌,我就期盼着政府整顿监内的歪风邪气,还大排犯人一片晴朗的天空。

  监狱开展的那些文体活动也真的达到了活跃监内改造气氛的目的,改变了我认为改造生活太过枯燥的看法。参加完各种各样的活动以后,我原本郁闷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我发觉监狱的各级领导和管教干部为了我们这些罪人能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做了许许多多、实实在在的事。也因为了解了他们的一片苦心,我对他们的抵触情绪也就越来越淡了,他们的形象在我眼里也就愈加高大。

  第四多是监狱里的节日多。监狱里是逢节必过。过什么样的节,监狱就会给我们发什么样的东西。像端午节发粽子和鸡蛋;中秋节发月饼;国庆节发各种各样的水果。一到节日,食堂的伙食就改善了,这时每个监区都要到食堂去开饭,节日当天哪一顿都是四个菜、六个菜的,吃得我们是沟满壕也平。

  我向那些老犯人儿都打听好了,一到了国家的法定假日,犯人们也跟着休息,像国庆就在监舍休息了七天;还有没到的元旦一般是休两天;春节休七天,五?一劳动节休七天;像端午节、中秋节一类的非法定假日一般就休半天。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国庆节前夕,监区领导经过研究,决定给监区所有的犯人买一头大肥猪杀了吃肉,改善我们的伙食。这可是我想都没想到的事,有老犯人告诉我,每年监区都会给犯人买猪杀了吃肉。

  在我们农村,大多数人家的生活都很清苦,只有到了年关才会把养了一年的肥猪杀了吃肉。对于我这个一直在贫困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来说,杀猪就意味着过年。然而在这高墙电网之内,监区政府却能想到为我们这些犯了罪的人杀猪吃,这怎么能不让我想起我的父母双亲,怎么能不在心里感谢他们呢!当我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猪肉炖粉条的时候,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心里是热乎乎的。

  国庆节那天晚上是雷监区长值班。他和几个值班的管教进监舍和我们一起举行了国庆联欢会。雷监区长出身于军人世家,他也是当兵出身,所以他的性格里有着军人的直爽和豪迈,讲起话办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这和他的名字——雷震霆,是极为相衬的。

  那天晚上在大家唱完歌、跳完舞之后,雷监区长讲了很多在我听来很有道理的话语。那是我投改以来第一次听他讲话,也是将永远铭刻在我记忆中的一次。

  “我给你们讲几件事,我希望你们能从这几件事里汲取一些正面的东西,这对你们服刑改造会有所帮助。”雷监区长对着面前坐得齐刷刷的人群发出了他那一如既往、铿锵有力的声音。

  “第一件事是92年我在南风监狱二大队当副大队长时发生的。那年的仲秋节正好赶上我值班,我妻子又出差了,我就把我儿子带到队里。当时我年轻气盛,总是做一些不符合规定的事,当然这样的事现在让我干我也不能干了。现在我儿子总嚷嚷让我带他到咱们监区来看看,我都没领他来。”雷监区长自我嘲笑一番后接着说,“我领我儿子进监舍参加了犯人们组织的仲秋茶话会,那时他太小,才三岁多一点,也认识不了几个字。我就听他问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犯人,‘叔叔,你衣服上那个字念什么呀?’那个犯人把囚服外套脱了下来,用手指着上面印的那个囚字说,‘这个字念勇。’当时我一听心里就想,你这不是欺负我儿子没文化吗?可后来我却想到,是啊,哪一个犯人不是五尺高的汉子,顶天立地的男人,在你们的内心世界里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勇士,而不是孬种。我也知道你们大多数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或家人生活得更好,这本身无可厚非,但错就错在你们的行为过度了,你们把你们想要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了,这就犯法了,所以不管你们是不是英雄,是不是勇士,你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受到法律的制裁。”雷监区长有些激动,他稍作停顿又接着说:“你们是勇士,那你们就应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刑都判了,人已经在监狱里了,怎么不能反省自己的罪责,好好改造呢?反而一天到晚萎靡不振,在那混刑渡日呢?你们对得起你们每件衣服上面那个勇字吗?你们……”

  雷监区长突然无语了,他把他兜里的烟拿了出来,可他看了看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语又把烟揣回兜里。我和其他犯人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而且我感到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我突然有了一种要去开天劈地的决心和勇气。

  雷监区长调整好情绪后看了看我们,又接着说:“我奉劝那些抗拒改造和消极改造的犯人,一定要拿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勇气来,只要你们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那点刑期算个啥呀?你们要记住,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勇士的未来也会生机无限。那被困难吓倒的不是勇士,是懦夫,他没有未来。还有最重要一点,那就是你们不仅仅要做自己心目中的勇士,还要做家人心目中的勇士,朋友心目中的勇士,普天下老百姓心目中的勇士,那才是真真正正、堂堂正正的勇士。”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地在学习室响着,此时的我在想我过去真的不是什么勇士,我的思想、我的行为都在围绕自己转圈圈。但我以后要做一个勇士,做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勇士。

  雷监区长紧接着讲起了第二件事。“前一段时间我有个朋友的车坏了,这人有钱,买了一台路虎。可这一坏傻眼了,那种车在本市没有特约维修站,去了几家比较有名气的汽车维修点都找不出来是哪的毛病。所以我那朋友就打算把车托运到长春市去修。就在前四天,我听人说天里区河润街有一家汽车修配厂设备挺全,那的老板手艺也挺高。于是我和朋友抱着试试看的目的把车拖过去了。这回真去正当了,到那以后,那的老板试了试车就知道是车的配电路出毛病了,他说能修,让我们两天后去取车。这回可把我和朋友乐坏了,要真把车整到长春去,那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呀!我俩都商量好了,等这个老板把车修好了,不但要多给他修理费,还要请他到一个好一点的饭店去撮一顿。昨天晚上我和朋友去取车的时候,那的老板已经把车给修好了。可就在我们付钱的时候,出事了。”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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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监区长开始吊我们的胃口了,大家伙听得入神了,他却不往下讲了,他还让我们猜出啥事了?这上哪猜去呀?我想无非是让那老板给猛宰了一顿,觉得吃亏了,然后和人家打起来了。

  “哈哈,那个老板不但不收修理费,还要请我们吃饭。”雷监区长给出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你们没想到吧?不瞒你们说,那个老板这么一说,我和朋友当时也傻了,我俩就猜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沾亲不带故的,他为啥不收费呀?我俩还没琢磨明白呢,那个老板就冲我说,‘雷队长你不认识我啦?’他这么一称呼,又这么问我,我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我想这个人应该在我的手底下改造过。”雷监区长说着说着嘴角就泛出了自豪的微笑,“还真让我给猜对了,那老板说他是93年我刚从南风监狱调到朝阳监狱工作时队里的一个犯人,那时候还叫四大队,所以他叫我雷队长。他这么一说,我便有了点印象,我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犯人,个不太高,挺瘦的,每次我进监舍巡查时他都在那看修车的书。后来我们三个就到附近的一个饭店边吃边聊了。那个老板叫叶广成,可能有些老犯人都认识他。他当时就深有感触地说,‘雷队长,当初我因为盗窃罪进了监狱的时候真是万念俱灰,老爹老妈和我断绝了关系,妻子和我离婚了,朋友也都疏远我,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心想混吧,啥时候把刑期混完啥时候出去,混不完就死在这里算了。可后来经过管教们的开导我认识到我不能混,我混下去对不起政府干部对我的关心,更重要的是对不起我自己,五年的刑期虽然漫长,可出狱后只要我脚踏实地做人,稳稳当当做事,仍然能拥有美好的生活,仍可以享受美好的人生。就这样我决定把刑期变成学期,利用我在法外时学过修车的底子继续学习修车的各种理论知识,出狱后我又跟几个师傅学了两年,等我觉得我能独挡一面的时候就自己开了这个修配厂,因为我有这高人一等的技术,买卖也就越做越大了。’”雷监区长说着说着把大拇指挑了起来,“我在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叶广成,觉得这个人是个人物,他能够面对现实,接受现实,还懂得怎么从自己的损失中获利。当我问他现在一年能挣多少钱时,他含蓄地说也就四五十万。可我知道以他的手艺和那修配厂的规模远不止这些。那天晚上往回走的时候,原来因为有点钱总和我牛哄哄的那个朋友对我老尊重了,他就说,‘雷哥,你们监狱真的是所特殊的学校啊!你们还真的能让一个人见人恨的人脱胎换骨,出来以后自食其力,造福于社会呀!’当时我就不客气地和他说,你今天才见到一个叶广成,明天你没准就能碰到个刘广成、张广成、赵广成、王广成,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你雷哥我是在做多么伟大的事业了。”

  雷监区长说完这件事后语重心长地开导起我们:“我希望你们也能像叶广成一样,不要放弃重新生活的信念,别丧失重新奋斗的勇气,要知道判刑入狱不是穷途末路,却是生命新的开始。你们真的应该把刑期变成学期,没事的时候少扯皮,少拨拉事,学些自己能用得上的知识和技术,哪怕你们练就一手好的钢笔字,那也是个收获对不对?”雷监区长的声音渐渐地又恢复了从前的响亮,“咱们监区不是有在外面挖门撬锁进来的吗?你们就可以研究出一种专门开各种锁的钥匙,然后打电话给那些生产防盗门的厂家,让他们拿钱来买你们的专利。他们要是不拿钱,那咱们就试试。他们不是在电视上做广告说破门被盗罚款五千、八千的吗?你挨个给他们打开,一下就砸了他们的招牌,赔死他们。”雷监区长讲完以后自己先乐上了,他这一笑,下面坐着的我们也就不需要憋着啦,学习室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雷监区长待大家笑过以后,神色一变,正正经经地对我们说:“刚刚我说的只是一个笑话,但是我奉劝你们利用刑期多学知识、多学技术、争取掌握一技之长的话你们可别当笑话听。我希望你们都往心里去,在改造过程当中别互相比吃、比喝,要比知识、比成绩、比减刑、比谁早日回家,这才是正道。我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大话已经和朋友说出去了,希望你们当中能走出来当教师的刘广成;当医生的张广成;经商的赵广成;在高新技术开发区工作的王广成;到那时候,我雷监区长可就太骄傲了,那我也是桃李满天下呀!”我们开始自觉地鼓掌了,这次我觉得我鼓得最狠,把手拍得生痛。

  “第三件事与我有关,也与你们有关。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你们此时此刻一定非常想念你们的父母、妻儿或者兄弟姐妹。我理解你们那种有亲不能奔,有家不能回的忧伤心情。你们的痛苦我如同身受。我也有像你们一样的痛苦。自从93年升任大队长一职以来,不管是什么节日,我都要值正班。元旦我不能在家过、春节我不能在家过、五。一我不能在家过……反正只要是节日,我就要工作在一线上。实话和你们说,我已经整整七年没和家人在一起过除夕夜了,也七年没和家人吃上一顿年夜饭啦。你们判的是有期徒刑,而我们干警的‘刑期’却是无期的。我的母亲身染重病已经三年多了,每次快过年的时候我到医院去看她,她都会问我,‘儿子,今年你能不能陪妈吃上顿年夜饺子啊?妈也知道你忙,你工作的性质很特别,可妈真的是有一天没一天了,你要再不陪妈过一个年三十,妈都不知道能不能挺到下个年了!’”雷监区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那如泣如诉的话语敲打着我的心,让我惊讶地发现,在雷监区长那坚强的身躯背后竟有这等辛酸的故事。

  雷监区长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我看着我母亲那期待的眼神,心里特别难受。我也不忍心当面拒绝她,只好撒个谎,答应了她。可一到春节那天我就会违背对母亲许下的诺言,好在母亲这些年来已对我的失约习以为常了。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理解我。我说到这你们有可能会想,雷监区长你怎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呢?在大年三十那天找监区别的领导替你值个班不就行了吗?那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我是这个监区的监区长,我要对我的工作负责,我要对我的同事负责,我要对我们监区这一百四十六名犯人负责。监区长节假日值正班,是监狱的工作制度,是党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无条件地去完成它。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工作上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我要把工作做好,我要带头冲锋陷阵,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要陪在你们身边,我……”雷监区长还没说完就被我们热烈的掌声给打断了,从音量上也足以看出这掌声发自于内心,夹带着理解和敬佩。

  雷监区长摆了四五次手才把我们的掌声安抚下来。雷监区长笑了,他的教育产生了效果,而且显著。

  “我想我能做到忍着与亲人年节都不能团圆的痛苦来认真地工作,你们也应该化悲痛为力量,摆正自己的位置去积极改造,以优异的改造成绩去慰藉亲人们寂苦的心灵。当你们想念亲人的时候,也恰是亲人最想念你们的时刻。你们一定要记住,亲人们最希望你们平平安安;最希望你们知错能改;最希望你们好好改造;最希望你们立功减刑早日回家。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甚至五六个春节不和家人一起过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等你们回归社会以后,能不能让你们的亲人在最平常的日子里都过得开心、快乐,这才是真的,也是最重要的。”

  雷监区长的谆谆教导在我心中产生的震憾极为强烈,他的话改变了我对改造、对劳动的看法。以前我自己知道自己对改造的看法有些偏激,但却一直没有一剂良方来医治它、疏导它,把它引入正轨。而雷监区长的金玉良言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话不仅对我服刑改造会产生作用,对我出狱以后怎样对待人生、对待生命都会产生巨大的作用。

  也许雷监区长觉得讲的话题有些沉重了,他出了两道智力题让大家猜。题目是:“男女为什么要结婚?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雷监区长出完题目后点了名让大头嘎先猜,大头嘎站起身来用手挠了挠已花白的短发,然后瞪着眼珠子左扫右扫的。他在思考也是在希望有知道答案的人提醒他一下。

  “男的女的结婚是为了传宗接代,男的跟女的不生小孩那成啥事了?”大头嘎想了老半天才整出这么个答案来,引起了大家伙的哄笑。

  “报告监区长我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啥不同。”缝纫机组一个有些秃顶的犯人举手站了起来,在雷监区长点头示意后,他说:“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是男的有小牛,女的没有。”他的答案引出的笑声要比笑大头嘎的多得多。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回答,雷监区长都摇头说不对,最后他看没人能答出来了,就把答案告诉了我们:“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要结婚?那是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呢?答案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7/26 21: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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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平时最善于研究女人的范勇最先笑出了声,紧随其后的是大家伙儿恍然大悟地疯笑。


第十四章 雪儿的信

  受雷监区长的教育和启发,我决定利用工余时间学习从前未认真对待和完成的学业,墙外损失墙内补嘛!

  我给父母写了一封信,除了索要一些吃的、穿的、用的以外,我对他们说了我要把刑期变成学期,我叮嘱父亲再来看我的时候把我上学时学的《会计学》《财政与金融》等书给我拿来,不过我也没忘记问父亲,我给女友雪儿写的信邮给她没有。现在我们那一届的同学都应该毕业了,我时不时地想起雪儿,心里其实挺矛盾的,既盼望她给我回封信,也想她最好来个音信全无,让我彻底死了那条心。

  父亲是在10月10日监区接见日那天赶来看我的。这是我投改以来第二次接见家人,也是第一次进接见室。监狱的接见室和电视上演的大致相同,一个屋子被分成两半,父亲在那头,我在这头。中间隔着一米多高的墙,墙上就是那厚厚的隔音玻璃,玻璃两侧摆放着一部部直通电话。

  父亲说早就把我给雪儿写的信邮出去了。他还带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那就是雪儿接到了我的信便和我的两个女同学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我家。她仔细地问了我的情况。父亲说她一听说我差点病死在看守所就伤心得大哭,我的母亲也陪着她哭了好一阵子。她回家后给我写了五封信并邮来了几张照片。父亲说他本不想把那些信和相片给我拿来的,可又怕将来受我的埋怨。无法形容我心头的惊喜,这段日子以来,我越想忘记雪儿,越想割断我和她之间的那段情感,对她的爱反而愈加刻骨铭心。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坐牢监无亲人。你们这里不是最流行这句话吗?好多亲人都不管你了,女朋友也不会太牢靠吧?”父亲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我,适当地给我泼了盆凉水。我深知父亲是为了我好,他怕我被感情拖累,将来会受到打击。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父亲知道我这个人心思缜密、重感情。

  我告诉父亲:“我心里有数。”

  父亲虽然不太相信我的话,可他也没再说什么。

  晚上收工回到监舍,我迫不及待地把惦记了一天的,雪儿给我写的厚厚的一沓信打了开来。看到雪儿那娟秀的笔迹时,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恍如隔世。

  “亲爱的双哥”雪儿的第一句称呼竟让我心跳不已,虽然那只是几个字铺在纸上,却好像表明了雪儿的态度,我好像亲耳听到了雪儿那一声热切的呼唤。我醉醉地享受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往下看。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多么希望快些见到你。

  双哥,近来好吗?身体是否已经完全好了。雪儿真的好想你。尤其是我一个人在校的那段日子,每天都在想你中渡过的。

  双哥,从你家回来后,我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毕竟我们有机会见面。我不再那么地为你担心,只是有了更多的想念。不知这封信你爸何时才能交到你的手中?如接到信时我仍没有去看你,请你耐心地等几天,我有了你的地址我一定会去看你,有可能我会比这封信先到,但我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恐怕说不出来,我真的好想你。

  双哥,在没有你消息的半年里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可现如今能和你联系却又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好,我们分开已经有半年,这半年里发生了许多事,经历了那些事不免我有些改变,可我怎么变,我想你、爱你的心使终如一,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双哥,看了你的信我心里有了几许安慰。你不愧是个好哥哥,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为过去的事而懊悔,我想你也不想有今天这样的结局。监狱里的生活虽苦而长,我也可以想像你思念亲人和朋友的心情,但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惹事那也是对所有关心你的人的一种补偿。忍一步,海阔天空,一切以忍为上。

  ……

  双哥,细细想来,致使你我两地分离,彼此承受相思的煎熬,也是使你走向犯罪道路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你太爱慕虚荣造成的。你为了充面子自不量力的花钱,四处举债。可那些真的那么重要吗?让别人瞧得起不是看你穿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而是看你有没有远大的理想,然后为了这个理想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另外我在你的心里也没有太高的地位,你要是在乎我为什么我劝你不要胡乱花钱你不听,我不让你去禄滨市找那些狐朋狗友玩你又不听?

  为什么你总在要失去我的时候才知道我的重要,在拥有时却不知道珍惜我对你的感情呢?就算我现在有了新男朋友我也不认为我欠你什么。然而你欠我的又何尝是这些?难道你不认为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但我仍然对你无怨无悔,因为我爱你。我也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放弃你我觉得可惜,也不是我所愿。

  ……

  双哥,随信寄去几张在校时照的相片,那张在水池边的也不知是怎么照的?样子很滑稽,同学们说只要看见它,就想捧腹大笑,也愿它能给你带去一份欢笑。

  ……

  双哥,我是不是很自私?只顾着说自己的事,连一句安慰体贴的话也不会说。我不会讨别人的欢心,我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比谁都思念、惦念你。但你那的情况不用问也可以想到,那样会使你难受,而又让我不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