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搜山

    我下放的溪口二队离渠江不远，江对岸是太阳坪公社所属地，一条从公社通往县城的青石板官道就在队中穿过。常有来往县城和来往太阳坪的人们路过。

     一天早上出工时，太阳坪公社某队的几个劳力抬着一个病妇从我们队匆匆路过，赶往甘棠坳卫生院，神色很紧张，队上有些认识他们的人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只是随便答了几局，脚步却没有停下来，看来这是一个重病人。

   快收晚工了，我最后一次巡视队上的梨子树时（那时我在队上看梨子），远远地看见太阳坪的那几个劳力抬着病人回来了，这次病人的头被一块白布盖着，看来已经不治身亡。

   吃过晚饭不久，队长突然通知所有的劳力开会。会上，队长说，今天太阳坪的那个病人是难产，死在卫生院里。今天晚上她已经被埋在我们队的山上了，所以我们要马上采取行动。话音刚落，会场里就议论开了，群情很是激愤。开始我们很奇怪，后来才知道，难产死的不能转生，只能做鬼，叫“六甲鬼”。所以难产死的人只能埋在外面，不能埋回自己队上。而埋了“六甲鬼”的地方就会交霉运。所以大家才如此激愤。最后，队长安排每两到三人一组，连夜搜山，务必要在天亮前把“六甲鬼”搜出来。于是一场特殊的搜山就开始了。大家打着火把，提着马灯，一拥而出。满山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此起彼伏的“哦嗬”声。

    对这种迷信，其实我们本来是不屑一顾的，根本不想参加。但又经不起“记双倍工分”的诱惑，也不能免俗的参加了。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六甲鬼”找到了。我得到这个消息赶到时，“六甲鬼”已经被挖了出来。就是抬她的那个担架和盖在她脸上的那块白布和她一起下葬的。火光下看去，死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好像比我们还小一点。表情很痛苦，和死神搏斗的痕迹还留在她脸上，据说她还是生头胎。这时队长说，要留人在这儿看着，以免尸体被野兽拖走或咬坏，送回去不好交差。我一听连忙报名守尸体，为的是第二天不用去送尸体，据说可能和对方还有一番争执甚至是争斗。

    我和另外一个社员在尸体边守了一夜，一切平安。守在尸体旁，我心中没有一点害怕，只感到无尽的悲哀。如果医疗条件好一点，就用不着把她抬来抬去，不至于难产死亡。因为难产在当时的城市里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死亡率很低了，农村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了，此悲哀之一。农村妇女地位太低了，难产而死竟成了无家可归的“六甲鬼”，此悲哀之二。

    第二天，全大队劳力一起把“六甲鬼”送回太阳坪，据说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斗，最终还是我们大队赢了。好在没人伤亡。

    农村妇女的地位太低下了，难产时九死一生的折磨，死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她们，还有做人的尊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