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靖县知青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53) ---- 沅江坐牢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3&id=27439)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5/13 17:35:34 -- 沅江坐牢 湖边刮起了阵阵冷风,夜幕笼罩着整个医院。三哥气呼呼地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三嫂忙着收拾检场。抄家的人刚走。屋里被翻得稀巴乱。三侄儿军军和四侄女丽丽坐在我身边,他们被刚才的一幕给吓坏了。那伙人冲进屋里好恶好凶。当他们翻出三哥和三嫂的照片后,大声喊着:“你们来看,他们还保存着穿国民党军装的照片。” 三哥再三跟他们解释:“我们不是国民党,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张照片是57年照的,那时候解放军是穿这种军装,是戴这种大盖帽,系这种武装带..........” 不管三哥怎么跟他们解释,可这伙人就是不相信,他们硬把这些“可疑”的东西抄走,临走时还说;“你们还隐藏了什么东西都要老老实实地交出来!” 三嫂边检场边劝三哥:“莫气了,这年头没有我们说话的权利,谁要我们出身不好呢”。四侄女突然问我:“我大姐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我望着他那张幼稚的小脸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前天上午医院厕所边有人捡到反动标语,下午四个侄儿都被医院革委会叫去,今天下午军军和丽丽才放回来,可他们的哥哥姐姐还没有放回来,还不知道要关多久。三哥为了此事急得要命,刚才这一抄家三哥更是又气又急。我望着这翻得稀巴乱的房间,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再看看身边的两个侄儿更觉得他们可怜。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军军连忙跑去开门,嘴离念叨着:“可能是哥哥姐姐回来了。”门打开,进来的不是他们的哥哥姐姐,而是医院的两位护士,刚才就是他们领着那伙人进来抄家的。她们走到三哥面前:“陈医生,医院革委会要叫你弟弟去一趟。”说完望了望我。 “叫我弟弟去一趟,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证明,现在外来人员都要严格审查。” 三嫂子望了望我:“他是知识青年,没有证件。” “快点,跟我们走!”两位护士没有理睬三嫂。 我连忙说:“三哥三嫂,我跟他们去一趟,不要紧。”说完便走。三哥走上前来:“你自己要小心些。”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随着这两位护士穿过橘树园,路过医院大门,来到了公路上。天黑漆漆的,又刮着阵阵冷风,我身上有点打哆嗦。心里想:他们不是说到医院革委会吗?为什么走出医院大门呢?她们前一个后一个把我夹在中间,我真还有点不自在。我们在公路上走了大约20米左右,来到一辆汽车面前。只听其中一位护士说:“人领来了。”她的话刚一落音,从汽车后面就冲出几个人猛地抓住了我,我正想问干什么,一坨布就塞进了我的嘴巴里,眼睛立刻就被一块布给蒙住。几双有力的手抓住我,连逞带拖把我推上了汽车,车开了....... 十几分钟后,车停了下来,他们抽出塞在我嘴里那坨布,又取下蒙在我眼睛上的布带。我睁开眼睛一看,已经站在一间大厅中间,厅里面亮堂堂的站满了人。又是咒骂声,又是哭叫声。只见几个穿军装的人敞开衣服,手里拿着皮带在抽人,那些人被抽得满脸是血,光光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人在松绑,有人在搜身,还有人在指着人骂。整个厅里乱哄哄的。我被推到厅前面的一张办公桌前,桌边站着四个彪型大汉。中间坐着的那位手里拿着笔,他上下打量一下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答:“陈晏生”。 “年龄?” “十八岁” “家庭出生?” “地主” “到这里来干什么?” “到我哥哥家里来玩。”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知识青年。”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 “我哥哥叫陈何松,住县人民医院。“ “哦!你原来是沅江县人民医院陈何松的弟弟啊?” “是的。” 他登记完后,把手一挥,站在旁边的两个大汉子立刻抓住了我,把我的头按下,直往楼上推。我被推到楼中央的毛主席像面前,一位胡子大汉手里拿着一把马刀,他大声吼着:“站过来,向毛主席请罪!”说完把手中的马刀抽出一半,又啪地一下套上。然后举起马刀,用刀背架在我的脖子上:“头低下点!!”我的脖子被刀背压得发麻,头越压越下。“跪下来,向毛主席请罪三分钟!”胡子大汉瞪着眼睛凶神扼杀地吼着,手中的马刀也越压越紧。 我向毛主席请罪三分钟后,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黑屋子里已经关进了六个人,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张白纸。胡子大汉用马刀指着那张白纸:“你老实坐在纸上不准移动,不准回头,听见没有?” 我点了点头。他大声喉到:“听见没有?大声回答我........” “听见啦!”我回答。 我坐在那张白纸上,心里想这就是坐牢吗?我为什么突然坐在牢来,我究竟犯了什么罪,我不是到三哥家里来玩的吗? 我回头望望那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坐着一动都不动;我再望着这黑漆漆的屋子,一身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心想:我要在这黑屋子里关多久?我难道犯了错误自己还不知道?听说这年头好多人犯了死罪自己还蒙在鼓里。我难道也是这样吗?我得好好地回忆回忆。这一夜好长好长。我的思绪开始飘向过去:我从下农村后回忆起........ 一九六五年我到农村后,一直安心在农村锻炼,两年来,我学会各种农活,和社员关系都很好,文化革命一来,大部分知青都回城。我一个人在那陈家坪的老木屋里度过了半年。武斗结束后,我还在农村呆了几个月,直到六八年春才回到长沙,在农村这段日子里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回到长沙几个月里我也没有做任何坏事。每天最多到到大街口看‘大字报’;到知青家里扯扯谈。一次偶尔寻出三哥写给妈妈的信,信中问到我的情况,三哥三嫂还是很关心我的的。三哥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九五一年参军,夫妻两原来在北京总政当军医,他的大女儿我母亲曾经带过几年。一九六三年部队“精简”。他夫妻两被分配到沅江县人民医院。他们有四个儿女,由于他们夫妻复员后工资比较高,生活还是比较富裕。我在长沙呆着几月非常无聊。于是,便来到沅江看看三哥一家人。 记得那天我见到三哥三嫂时,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几个侄儿侄女叫了我一声叔叔后便坐到一边不再理睬我。我当时心理很不舒服,难道他们嫌弃我这‘乡巴佬’么?不欢迎我这被人歧视的无户口的‘非洲人’么?三嫂好象察觉到了,她连忙把我拉到三哥面前,解开三哥的衣服。我一看!啊也!三哥身上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伤痕。 “是谁把你打成个样子?”我气愤地说。三嫂流着眼泪回答:“昨天让人抓去挂牌子游县城,回来就成了这样子。 我问三哥:”你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你去游街挂牌子?”三哥叹了口气说:“八弟,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三哥讲起了往事:..... 六三年他调到沅江县人民医院工作,几年来,他们夫妻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处处地方还是以一个军人来衡量自己。见到医院一些不对的地方总是直言相劝;并对医院一些领导提出了一些意见。没想到就位这些事得罪了医院领导,他们不知道以什么文件精神减了三哥三嫂的工资,而在工作上也故意刁难他们。文化革命一来,曾经得罪的那些人成了革命派,他们写出大字报说三哥三嫂是“伪军官”。昨天从县城来了一伙人把三哥捆走;他们在三哥脖子上挂上一块大木牌子,上面写着“伪军官”,要三哥一边敲锣一边喊:打倒伪军官陈何松。三哥不服气,一边敲锣一边喊:“我不是伪军官,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那些人一边用皮带抽,一边逼着三哥喊打倒伪军官,三哥还是照样喊:“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县政府几个同三哥一起复员的解放军见到此事,把三哥脖子上的牌子摘了。那伙人又跟三哥换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孝子贤孙”。 这样三哥被人押着游了一天县城,一身被打得到处是伤。听三哥讲完,我新里好难受,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三哥劝我不要难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就是挂牌子游街,挨场打,这年头挂牌子是常事,哪个要我们出身不好呢? 三嫂也说:这年头没有我们说话的权利,不过我们没有做坏事,没做亏心事,我们不怕!三哥又说:“八弟,你这次来得真不是时候,三哥对不住你。”他说完摸了摸身上的伤痕:“不要紧,一点皮外伤,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多么希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可就在前些天,医院发现了反动标语。记得那天上午我到厕所解手,正好碰见大侄女华华从厕所出来,我从厕所出来时,又碰见一位医生(后来知道他姓陶)手里拿着一张纸好紧张的样子,他走到我面前:“你看,这是谁丢的反动标语,打倒林彪,刘少奇万岁!”我没太注意纸上的字,他拿着反动标语往医院走去。 我从厕所回来,四个侄子都在,我把刚才有人捡到反动标语的事一说,他们没多大的反应。二侄子康康说了这么一句;“我们学校那年有个学生捡了张反动标语,后来左调查又调查结果查出是他自己写的。”三侄子和四侄女听哥哥说完哈哈大笑。大侄女没多大的反应,她照样看她手上的那本小说。 三哥三嫂下班回来,我将此事一说。三哥啊地一声,脸色都变了,我真不知道三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三哥连忙把四个孩子都叫到跟前,问他们今天到过什么地方。三个侄子都在家没出门,只有大侄女到厕所解了下手,当时我也到厕所去了一趟。 三哥一听:“坏了坏了,反动标语在厕所边捡到,刚好华华到过厕所。”三哥骂华华:“我这些天嘱咐过你们,要你们别乱出门,任何人的家里都不要去,上厕所就在家里上。”华华有些不服气:“我解大手未必也屙在痰盂里哦,哪里各怕咯?” 三嫂过来骂华华:“你是老大,你太不懂事了,现在别人要害我们你知道啵?”三哥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我最怕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他说完,又把四个孩子叫过来:“你们几个老实跟爸爸说,这发动标语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是不是见爸爸挂牌子游街了心里不舒服?“ 华华气得瞪着眼睛对着爸爸说:”你精神过敏摆?我们从来冒想过做这种事。“ 康康说:“我才听八叔叔讲反动标语的事,我还讲我们一个同学自己写的标语自己丢标语......”军军微微一笑:“我和妹妹一直在听八叔讲乡里打野猪的故事,他们乡里好多野猪,我只想到八叔叔那里克玩哒。” 三哥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呀,只要你们都听话,冒干这种事我就放心的。” 当天下午,医院的小朋友都集中在篮球场旁边,他们每个人手上拿着笔和纸写今天上午看见过什么人到过厕所旁边。我听到小朋友在念自己手上写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念到:“今天上午看见了陈华华到过厕所旁边......... 我心里好紧张,事实也是这样,华华上午的却到过厕所,难道华华会做这种事么?她今年十六岁,应该懂事啊。 第二天上午,四个侄子都被医院革委会叫去,三哥急得在家里团团转,他嘴里不停地反着,这四个小家伙哪里经得起那一吓,那一诈咯,军军和丽丽还这么小,尿都会吓出来呢。 我只好安慰三哥,要他不要急,事情总会调查清楚的。三哥对着我:”八弟,你年轻,还单纯,不知道这政治运动的厉害性,这政治陷害的事经常发生,象我们出身不好的人最怕就是别人“栽赃陷害”,这现行反革命的罪谁能担当得起哟.....“三哥说完躺在竹床上。他一身都软了。 四个侄子分别关在医院的四间房里,三嫂每餐给他们送饭,一关就是两天。昨天晚上军军和丽丽刚放回来,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问,抄家的人就来了。紧接着我就被抓了起来,关进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房子里。 天亮了,我同其他犯人一样排着队走到食堂吃饭。这时可以上厕所,可以洗脸。我走到水池边,用双手洗了洗脸,我回过身准备到厕所去,突然,我见大侄女也在队伍中,她原来关到这里来了。我决定找机会靠近她,问问她到底写了反动标语没有?她也看见我了,往水池这边走来,我连忙走过去洗手,她走到我旁边,没正眼望我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地?” “昨天晚上。” “我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我来时他们还在家里,军军和丽丽回来了,康康还没有回来。” 有人走过来了,她连忙洗洗手离开了,我大胆地跟上前去,轻轻地对她说:“华华,你没有做的事绝对不能承认。”她点了点头,我们分开走了。 吃完晚饭后,我被换了一间房间。这间房间大约20平方米左右,里面都密麻麻坐满了人。房角边放着一只粪桶。人多挤得紧,又热又臭;粪桶里的尿臭,汗臭,胃气臭,狐臭....我只感觉心里上下翻滚,想吐也吐不出。我在这里要关多久哟;我又想起了可怜的三哥三嫂,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又想起大侄子华华,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她那时最喜欢讲长大了到北京去见爸爸妈妈,要象爸爸妈妈一样当军医;我那时也有很多理想,我长大要象三哥一样当解放军,我要象五哥那样当空军。没想到现在长大,我和华华却在牢里相见,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都很难预料。 下午我被喊到审讯室。一位中年汉子问我;“你对我们这次采取的行动有什么意见?”我心里明白,这时候只讲好的就免得吃亏。我轻轻地回答:“当然是革命行动,你们维护社会治安,我能够理解。” “恩,你思想还不错,我现在再问你,你侄儿陈康康写反动标语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如果调查出来真的是他写了反动标语,我绝对不会包庇他,一定和他划清界线。我希望你们认真调查清楚,不要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我老实告诉你,陈康康写反动标语,陈华华扔反动标语,我们正在调查他们的后台是谁。” “陈康康今年才十四岁,他不应该会做。” “够了,我警告你,这次抓你来是触激一下你的灵魂,你要再为他们辩解的话,想触激一下你的皮肉吗?” 我晓得,现在和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弄不好还要吃大亏。他把桌子一拍:“现在放你出去,你明天一定要离开沅江,不然的话我们又会要采取‘革命行动’。 我被放出来了,这一天一夜的黑屋子显得好漫长,我迅速赶回医院,三哥三嫂见我回来,首先问我是否挨打?我摸摸脖子说:“我没有挨打,只是脖子被他们的刀压疼了。我将见到华华的事告诉他们,又将康康写反动标语的事同他们讲了。三哥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早就预料到了,最后落到我头上,我有心理准备。“ 当他们听说我要走,三哥说实在话他也不敢留我,他也没有能力来保护我。军军和丽丽听说我要走,发脾气了:”叔叔走了就不好耍了。” “叔叔,你现在莫回克,等哥哥姐姐回来。”两个小侄子不让我走,我实在不想离开他们,但我能留下来么?不能!” 三哥劝他们不要胡闹,要听大人的话,难道想让叔叔再次被他们抓走去受苦吗?我也哄他们,过一段时间再来玩,我口里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可怜的侄儿侄女,你们家也许就要大祸临头了....... 到长沙的船票很难买到,三哥建议我走到益阳,再从益阳坐车回长沙,从沅江到益阳六十里路,我在靖县时来回八十里路走习惯了,六十里路不成问题。第二天早晨五点钟我离开了他们,三哥让军军送我一程,军军曾经和他哥哥到农校一菜市场买菜总是很早就去排队,估计到农校天就会亮。 我和军军在公路上走着,我望着他那瘦小的身躯,他今年才十二岁啊,已经就没有去上学了,近段时间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他也被吓得要命。现在我走了,哥哥和姐姐又还没有回来,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哪天就要遭殃。我把手搭在他肩上,很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让他能更加坚强一点。我两个默默地慢慢地走着,我心理象翻了五味瓶似的,好难受。那种感觉就象被刀割似的。 天已经蒙蒙亮了,走到了农校的岔路口我就得分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他走上岔路回头望了望我,笑了笑,很舍不得的样子。显得那么可爱,又那么幼稚。我向他摆摆手,他走了,慢慢地消失在小路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捂起嘴巴哭了起来,真希望三哥他们一家人能平安无事。 长途跋涉,第二天中午我终于回到了长沙,把三哥家里发生的事同母亲和七哥一讲。母亲只会叹气。她以前就和三哥算过“八字”,说三哥三十几岁会有一场大难,没想到真的预言了。七哥指责母亲说一些唯心的东西。他听我讲叙在三哥家里发生的事后,非常气愤地说:“这是一桩明显的政治运陷害,我相信三哥绝对不会做那种蠢事。” 当天晚上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的人又来催我立刻回农村,不要逗留在城市。我早就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呆了,大清早我就赶到汽车站买了车票,第二天就踏上了回山村的路。 我到生产队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三哥,但是我一个月内连发了六封信却象石沉大海渺无音讯。我又写信问母亲,但是他们也联系不上。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心里空空的,很为三哥一家担心。几个月后,知青徐德舜从长沙回来(他就住我家附近),捎来七哥的一封信。信中说三哥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已经被关在县看守所;三嫂也被抓了,关在医院;大侄女华华下放到沅江草尾插队落户。三个侄子在医院洗绑带,干些杂活。我读完七哥的信,想起三哥全家的遭遇,想起可怜的侄子侄女,他们还那么小,就要经受这么多身心折磨,我再也忍不住了,顿时嚎啕痛哭出来。 斗转星移,到七零年下半年,我突然收到一封从沅江朱家咀某生产队发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笔迹我一下就认识出来了;是三哥寄来的信,我好激动。信中写到他在县看守所关了一年半,现在全家人遣送到沅江朱家咀。最不幸的是三嫂,因为经受不起精神和心理上的折磨已经被吓成了精神病。整天吵吵闹闹,好在几个孩子都懂事听话,现在在队上出工,他幸亏当地的人照顾他,安排大队卫生所做事,他同我谈了好多感想:和农民接触,比和医院那些人打交道要容易也好得多;他说到农村就只盼望有个好收成,他们家喂了猪,丽丽每天负责一家人的饭菜,帮忙一起做家事,他自己也学会了种菜......政治上的事他一慨不提。 我为贤惠善良的三嫂可惜,也他们一家人的遭遇伤心,我马上回信安慰三哥,要他保重身体,重新开始面对新的生活。 七三年底我又收到三哥的来信,信是由沅江人民医院寄来的,我拆开信一看:“八弟,我平反了!我不是现行反革命了,我感谢北京部队派人来调查为我澄清了事实;为我平反昭雪。我和你三嫂都恢复了工作,补发了工资,三嫂回来后精神状况有所好转,她已经能上班工作了。三个儿女也都重新回到学校读书,华华也沅江招工进厂了...........” 我一口气看完三哥写来的信后,内心波涛汹涌,在仓库边的晒谷坪上大声喊到:“我三哥平反了,他不是反革命!!!!!” 年过古稀的三哥三嫂现在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他们一生最感激的就是邓小平主席第二次上台后实行的政策:提前为他们昭雪平反。 一九六八年的九月,是我终身难忘的年月,那时我十八岁,刚刚步入人生‘青春年华’的第一步。我却亲身经受了,耳闻目睹了那场残酷无情,卑鄙无耻的政治陷害,每当我回想起段日子,心理久久不能平静.......... 我恨那年头那些口里喊着革命口号,却干着打砸抢抄,做着陷人害人勾当的所谓坚定的“革命派”。 我大侄子陈康康,每次和我见面,总要回忆那段艰难的日子:他那时才十四岁,被关在黑屋子里十几天,每天轮流对他进行‘吓逼诈’,硬要逼他承认反动标语是他写的。我离开沅江的第二天,他被几个人抓手,强行在审讯本上按上手印。他和姐姐放回来时,爸爸妈妈都被抓走,军军和丽丽吓得哇哇大哭,几姊妹哭成一团。不久,华华便下放农村,他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生活,三个人相依为命。医院不让他们出门 ,每天在医院洗绑带干杂活。最可怜的是小丽丽,每天睡到半夜便哭醒,她想爸爸想妈妈。 后来妈妈被放了出来,但她已经不象以前的妈妈了,她整天不说话,没有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被逼疯了!妈妈的逼疯迫使医院提前放出了爸爸,一家人又被遣送到了农村。 陈康康他现在是沅江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弟弟也在益阳人民医院担任主任医生。他们跟我一样,永远也忘不了那块割肉的伤痕,恨死了那场史无前列的“文化大革命”! |
-- 作者:大肚子 -- 发布时间:2007/5/13 17:50:29 -- 那是人妖颠倒的年代,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挨整的必然是出身不好的人.有理也讲不清. |
-- 作者:念想 -- 发布时间:2007/5/13 18:37:53 -- 好在老天有眼,受苦人终于翻了身,恶魔当道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那些昧良心的男女下家伙永远受良心的谴责!那样的世道永远该诅咒! 愿我们的社会永远太平和谐!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5/13 19:48:56 -- 该诅咒的年代,该诅咒的决策,看了晏生兄的悲苦遭遇,又想起了自己的当年,真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
-- 作者:哥巴 -- 发布时间:2007/5/13 19:57:52 -- 以下是引用雨后斜阳在2007-5-13 19:48:56的发言: 该诅咒的年代,该诅咒的决策,看了晏生兄的悲苦遭遇,又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永远诅咒那个罪恶的年代!永不宽容犯下罪行的坏人恶人! 他们应当下地狱,永远被人诅咒。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5/13 20:28:11 -- 那几个直接参入陷害我三哥的人,都在80年代初病死.最年轻的一个99年患肠癌活活痛死:恶善终有报! |
-- 作者:pengje -- 发布时间:2007/5/13 22:47:38 -- 看了晏生哥的这篇文章,确是感慨万千!那个年代各种各样整人的事太多,但以这样极残酷的手段从整小孩子入手达到整大人的目的的事却真还听得不多,回忆起当年在安乡等县城看到情况、联想到道县的众多灭门血案,可见在下面这些较彻底地丧失人性的东西可能更多,整起人来更加疯狂以极。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但这样的人还有没有呢? |
-- 作者:微不足道 -- 发布时间:2007/5/13 23:09:32 -- 血泪的故事,我们永远不能忘记. |
-- 作者:良良哥 -- 发布时间:2007/5/14 0:16:21 -- 祝好人一生平安! |
-- 作者:李卫国 -- 发布时间:2007/5/14 12:16:39 --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
-- 作者:楚人 -- 发布时间:2007/5/14 17:17:02 -- 历史已经翻过了那沉重的一页。只是我们不能忘记过去。现在,对文革是“集体失语”,不能开展正常的学术研究。还得让时间老人说话。 宴生兄写的东西总是饱含激情,让人读起来感觉文字在发烫。宴生兄心态可以放平和一些,对于文革的当事人,我们须冷静对待。细想起来,那帮文革红人,也是受害者。 我家曾经被抄,领头来抄我家的那位当年的红人如今就住在我母亲家的楼上,我时常与他迎面相遇,出于礼貌,我每次与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从内心来说,我对于这类人只有鄙视。我再也不会对这种人生气了,只是他当年那张凶神恶煞的咀脸在我心中永远抹不去。 |
-- 作者:犟牛 -- 发布时间:2007/5/14 17:32:19 -- 以下是引用楚人在2007-5-14 17:17:02的发言: 历史已经翻过了那沉重的一页。只是我们不能忘记过去。现在,对文革是“集体失语”,不能开展正常的学术研究。还得让时间老人说话。 宴生兄写的东西总是饱含激情,让人读起来感觉文字在发烫。宴生兄心态可以放平和一些,对于文革的当事人,我们须冷静对待。细想起来,那帮文革红人,也是受害者。 我家曾经被抄,领头来抄我家的那位当年的红人如今就住在我母亲家的楼上,我时常与他迎面相遇,出于礼貌,我每次与他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从内心来说,我对于这类人只有鄙视。我再也不会对这种人生气了,只是他当年那张凶神恶煞的咀脸在我心中永远抹不去。 楚人的修养好,我是做不到的,也想做,做不到。那些恶棍、打手,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我遇见了,只当没看见,眼珠子都不转过去,记得鲁迅说的,这是最大的轻蔑。我才不会出于礼貌打招呼。每个朝代总有这样的恶人。我这一辈子怕是不得平和了。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5/14 17:59:33 -- 楚人弟:这篇文章有几段我是含泪写的,想起当年四个侄儿被关,嫂子逼疯,哥哥一年多的牢狱.我被刀背压得跪下,我就愤狠!我就激动!我的笔柔不下来. |
-- 作者:楚人 -- 发布时间:2007/5/14 18:34:59 -- 确实,文革对于中华民族是"十年浩劫"。受到冲击的人心灵受到深深的伤害。我非常能理解宴生兄和犟牛心此时的心情。我当年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也写了一篇长长的回忆文章,记录自己亲身经历的文革。我的那篇“六六惨案”只是中间的一小段。全文我没有拿出来示人。如果时间向前移二十年,我也是提到文革就非常激愤。到了现在的年龄,我好像有点变化。我在思索,为什么文革会发生在中华大地,在我们的民族文化中,哪些东西是酿成文革的温床。是文化?是制度?是历史?多想从多个层面上思索,当然也会参杂个人情感。 最近我在读《赫鲁晓夫回忆录》,苏联于1936年左右进行一次“大清洗”,成千上万的地方干部和高级军官遭杀戮。从“十月革命”到“大清洗”是17年。在中国,1949到1966也是17年,历史为什么是这么的巧合?这很难从中国文化中探索原由,除了文化层面,那就是制度层面了。 我多言了,请宴生兄见谅。 |
-- 作者:夏悸 -- 发布时间:2007/5/14 20:00:03 -- 以下是引用楚人在2007-5-14 18:34:59的发言:
确实,文革对于中华民族是"十年浩劫"。受到冲击的人心灵受到深深的伤害。我非常能理解宴生兄和犟牛心此时的心情。我当年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也写了一篇长长的回忆文章,记录自己亲身经历的文革。我的那篇“六六惨案”只是中间的一小段。全文我没有拿出来示人。如果时间向前移二十年,我也是提到文革就非常激愤。到了现在的年龄,我好像有点变化。我在思索,为什么文革会发生在中华大地,在我们的民族文化中,哪些东西是酿成文革的温床。是文化?是制度?是历史?多想从多个层面上思索,当然也会参杂个人情感。 看了晏生的文章心里发沉,那些岁月可以说是黑色的岁月。我赞成楚人的见解,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因为对文革现在还是集体失语…… |
-- 作者:pengje -- 发布时间:2007/5/14 20:34:16 -- 我想这不是一个对哪个具体的人的问题。两个邻居打架,事过之后握手言和,这可以理解;而对于上文中讲的那些事那些人,我看是已大大超出了个人对个人这样的范畴了,更何况如今有许多事是非仍没有分清,从上文的有关内容就已涉及到做伪证、恶意陷害、故意伤害等等违法行为(要请位律师来讲就更清白些),这些都不计较,就忘却那样的过去而都笑脸相对,我也觉得不可想象。若事情都讲清楚,这些人该负的责任也已承担了,那时我想这样的问题好说。曼德拉坐了二十年的牢,出来后个人并没有去报复那些迫害他的人,这不假,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学习,但他却改变了整个南非,彻底消灭了种族隔离制度,在这个基础上来实现和解。试想一下,他出狱后什么也不做,见到人就笑容可掬,那他在我们眼中是一个什么人?我想充其量就是一个被关蠢哒的人。 |
-- 作者:同歌 -- 发布时间:2007/5/14 20:41:56 -- 那年代有理也讲不清.我也被抄过家,也坐过黑屋子,这些不是泪能说清楚的,好在时代不同了,这我们都应感谢胡耀邦,他为中国做了最有意义,最有气魄的大事,再没有“成份”。 |
-- 作者:艾木地 -- 发布时间:2007/5/14 23:32:36 -- 提起往事,件件都沉重。 文革中人性丑恶的大爆发,绝非一日之寒。 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本来就匮乏普世的爱。再加上几十年(可从21年算起)的阶级斗争宣传,连年不断的运动,激发了一些人利用权势害人整人,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疯狂热情。特别是把一部分人划分成社会的贱民,更加使一些人奴役他人、虐待他人的潜意识得到发扬光大。 宴生兄的文章,十分生动地描写了这样一群人。 再就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同样匮乏忏悔意识。事情来了,首先要做的是推掉责任,摆脱干系。事情过后,更不会拷问自己的灵魂。 这实在是我们民族的悲哀。 |
-- 作者:雨后斜阳 -- 发布时间:2007/5/15 10:51:57 -- 我比较同意楚人君和彭老师的说法。造成人性的扭曲,其根源还是那个时代,那种决策。是万恶的文革混淆了道德观和做人的底线,使人性最丑恶的一面都暴露出来了。 一个整我的武装部长被车撞死了,我并无多少快意,因为我的政治地位没变,随时还可能挨整。我们只是那场荒诞历史闹剧中的两个演员,角色不同而已。 我从骨子里憎恶那个时代,那种决策。 |
-- 作者:犟牛 -- 发布时间:2007/5/15 11:33:24 -- 以下是引用pengje在2007-5-14 20:34:16的发言: 我想这不是一个对哪个具体的人的问题。两个邻居打架,事过之后握手言和,这可以理解;而对于上文中讲的那些事那些人,我看是已大大超出了个人对个人这样的范畴了,更何况如今有许多事是非仍没有分清,从上文的有关内容就已涉及到做伪证、恶意陷害、故意伤害等等违法行为(要请位律师来讲就更清白些),这些都不计较,就忘却那样的过去而都笑脸相对,我也觉得不可想象。若事情都讲清楚,这些人该负的责任也已承担了,那时我想这样的问题好说。曼德拉坐了二十年的牢,出来后个人并没有去报复那些迫害他的人,这不假,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学习,但他却改变了整个南非,彻底消灭了种族隔离制度,在这个基础上来实现和解。试想一下,他出狱后什么也不做,见到人就笑容可掬,那他在我们眼中是一个什么人?我想充其量就是一个被关蠢哒的人。 我举双手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