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乘务员生涯》之三

     终于被分配学习司炉了，第一次登上机车，师傅不让你干任何事，只要求观望师傅做些什么，通过两个往返的旁观，开火车非常不易。机车上有司机，路内又称大车，有副司机、司炉，内部又称伙计，司机专门负责开车，伙计俩人轮流着给司机室焚火烧水供应压力蒸汽汽。当机车上坡运行时，锅炉气压必须保证15Kg。我们上车已是冬天，看到师傅们肚皮饿了，三九严寒在运行中没办法，车不停下来更本没有机会吃饭，看到两个师傅轮流铲煤几十公里，脱掉棉袄还出一身汗，列车下坡道时，两边不能密闭的门窗冷风直吹。这一冷一热造就很多机车乘务员风湿关节炎，这一饿一冻造就很多职业胃病。

    转眼到了夏天，炎热酷暑难耐，还得守着司机室投煤。最难已忍受的是穿越长大隧道时，烟筒冒出含硫的浓烟全进入司机室，司机室内煤烟滚滚，呛得喘不过气来，用湿毛巾蒙住，一趟车下来满脸黝黑，只有牙齿是白色的。那个时候京广线还是单线，每趟车需要运行8至10小时，如果晚点，12小时还到不了目的地，即便到了终点站还不能下班，需要2小时进库加煤加水，清洁机车进行整备。一年下来，没有节假日之分，春节人家大鱼大肉，我们还在铁道线上像个机器人人似的，不管白天晚上或半夜，只要叫班立即出发，每完成一趟运输下班抓紧睡觉，我记得一次睡得最长时间是从下班睡到上班整整18小时，不是我能睡，而是身体无法抵御这样的工作劳动强度。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蒸汽机车乘务员比下乡当农夫还要苦几倍，农村双抢需要辛苦20余天，可是机车乘务员劳动强度如此之大，像是一年365天天天“双抢”。每天郴州至衡阳147km要烧8吨烟煤，副司机和司炉各半。几年过去了，慢慢适应了，尽管苦不堪言，仍然苦中有乐。蒸汽机车乘务员工作十分辛苦，在外人看来火车头是庞然大物，火车司机离地三尺很神气，其实伙计真的是牛马不如，在夜深人静、万物皆休时，我们象个不知疲倦的黄牛，没有昼夜之分，入夜除了睡觉狂奔在铁道线上，完全违背了人的生活规律。

    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我体重从130斤只剩112斤，我渐渐支持不住，下半夜行车，每当中间站会车，暑季我就躺在路基旁，冬季缩在司机室抓紧迷糊一下下，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在终点站擦机车时，趴在机车巨大的动轮上饱含辛酸的泪水，仰头望苍天，何时我才有出头之日？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我已安全行车25万公里，通过考试提升副司机，由于有了公交车拐大弯的故事，妻子在衡阳415卫校毕业分配去了南岳415医院，两年后我们结婚了，虽说是成家了，却回不了家，双方在异地，老婆在南岳415医院，几个月只能隔三差五请两天病假，还要讨好卫生所医生开个病假条，主动介绍南岳鸡蛋便宜，许诺给医生买鸡蛋，明明是8分前一个说成是6分一个，这下惹麻烦了，鸡蛋便宜，医生护士个个要买，于是，回家一次就是一大桶鸡蛋，算下细帐，一年下来，我亏得啃不得声，每月底还要借钱吃饭。无奈，我自找麻烦，为的是要两天病假条回家探亲。

    26岁那年，一次在衡阳出发全神贯聚工作中，忽视了安全，我站在邻线枕木头上等待司炉开蒸汽冲洗用过的棉纱，因为蒸汽的轰隆声，听不到来车，不幸被邻线的火车撞倒，当即倒下路基，不知道怎样送进医院抢救的，如果当时再站上去几寸，也许就倒在道心了，那一下100%被压死，那样死虽然很残忍，但会死得痛快，一秒中就不省人事。在医院后脑缝了7针，当时女儿在母腹中已经6个月了，孩子差点出生看不到她的父亲了。就在当年12月女儿降临人世，给家里增添了无穷的喜悦，我在家承担了保姆角色，一来养伤，二来带孩子，一举两得。女儿出生6个月后，我已经休了一年的工伤，因生活拮据，伤也基本痊愈，不得不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几年以后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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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机车乘务员生涯》之四

驾驶机车

    休工伤一年后，重新回到机车乘务员岗位，重新操起铁锹焚火，每跑完一趟车，感觉十分的辛苦，由于体力不如婚前的金童时期，常常长大上坡到顶不住15Kg气压，蒸汽机车靠蒸汽作为动力，没有足够的蒸汽，列车速度就会下降，列车运行中晚点回去下不了班，要开会分析，追究运缓责任。越是供应不足气压，越是急人累得半死。牵引2500吨货物，150Km路程副司机和司炉要一锹一锹烧掉8多吨煤。一路紧张繁忙耗尽了体力，一趟车下来常常十几个小时。冬天汗水湿透衣服，还要受寒风侵扰，夏天40度高温在炉膛边就象是烤红薯，苦不堪言。

   我下决心如果轮到我有资格考司机一定要一次过关，火车司机比考汽车司机难度大得多。考汽车驾照只要注意倒车时，注意安全进入，不要碰杆，倒着倒着看看左右后视镜，如果两侧镜子里的后杆离车的距离不变的话，就继续往后倒车，如果发现两根杆在后视镜中离车身的距离开始变化（这就表明车身不正），这时调整车与杆远的距离修正一下继续后退时，扭头朝车后窗右上方看，那里有个红点，当看到红点对准后中杆时，迅速踩下刹车让车停住就OK。

   其实开汽车很容易，桩考路考只需30个学时，倒车也只需最多6学时，在陆地真正难度大的是考火车驾驶证，因为具备考试资格是有条件的：

   1、现在需要中专毕业以上学历，也有不少本科生从事机车乘务员，副司机可以免考，司机必须参加考试。

   2、副司机期间要有10万安全行车公里（10万公里需要5年以上时间），5年里不能有任何责任事故。

   3、具备五级钳工等级资格。
  
   具备以上条件，才有资格报名参加复杂的司机各项考试，任何一项不及格，要等来年从新报考。一晃时间干机车乘务员快10年了，那个时候每三年考一次司机，我足足当了5年司炉5年副司机，才第一次具备考试司机的资格。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常人吃不了的苦，我咬紧牙关默默的承受，人家休班吃、喝、玩、乐、赌，我通宵达旦苦读，奋发和机遇并存……。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历那次没有被火车撞死后，通过艰苦的轮番考试，机务段报考的80人中有7个考试合格，等待铁路局复考验收，期间，我除了出乘就是看书，不敢回家。临验收考试那天，我凌晨2点到站退勤，通知我8点参加铁路局司机验收考试，我不敢怠慢，拖着疲劳的身躯一直看书到早上7:55分才往考场跑。

   那次司机验收考试完交卷后，自我感觉良好，机车理论构造靠平时钻研，规章等靠死背，年轻，记忆力好，心有成竹。那一次考完后当我去厕所时听到哭声，原来是一起参加考试的同事，他已经经历3次考试了。我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他说：“我完啦，考试全砸锅了，这次又没有希望了……呜、呜”可以理解他当时的心境，孩子都上学了，还没有考起司机。计划经济年代，国家经济落后，运输能力上不去，司机也就提得少。那次，7人刷掉5人，仅两人合格。我在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在30多个知青入路的人中第一个考起司机，也算是当年中国铁路最年轻的火车司机之一，但是工资却是全国铁路火车司机工资最低的一个，仅37元4角，两年后因为安全行车奖励一级工资。

   正式驾驶机车后，感觉压力更大，运行中精神要高度集中，酸甜苦辣、有苦也有乐有浪漫，日出日落朝霞满天，季节变换景色更迭。春夏满目翠绿花红，烟雨迷离，入夜飞蛾扑灯翩翩起舞自投罗网，羡慕路旁恋人忘情拥吻。秋日满目金黄万山红遍，冬日一片银色和着机车冲天气浪，搅动那满天白雪，轻盈旋转瞬融……。

   改革开放初期，我赶上京广线蒸汽机车过渡内燃机车，工作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那“抡起了铁锹进炉膛,司炉汗水往下淌”的时代也随着黑色火车头的退役。蒸汽机车时代过去，反倒怀念那脚踏“风火轮”，吞云吐雾，动辄响遏天际的铁龙，那震耳欲聋的汽笛声，红色巨轮铿锵有节奏的敲击钢轨声，嵌入我的脑海，成了永远的怀念。

   也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到应验，82年3月提干，上调衡阳铁路分局，从此离开郴州，解决了两年的夫妻分居生活。在衡阳工作的几年里，我感觉生活有着前所未有的充实，期间我学会了钓鱼、打猎，开始是跟着朋友凑热闹，后来发展到后来买了船和猎枪，白天上班，下了班后，晚上通宵在湘江钓鱼、在近郊深山打野兔，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这时候矛盾产生了，妻子终于生气了，打来的野兔她不吃，钓来的鱼没冰箱她也不吃后来臭掉，还投诉我的父母：“哪有一个男人晚上不归家的，整夜与湘江、深山为伍？”父母严厉指责我，老婆不理我，尔后我才有所收敛。在衡阳的日子好景不长，86年衡阳铁路分局撤消，随之调往长沙铁路分局，一个偶然的机会，91年调往广州，92年妻子调铁路医院，全家在这陌生的南国定居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