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打工诗人郑小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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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时代的诗人

（牧歌）

   想写一点关于诗人的文字，突然想到了“贫困时代的诗人”这样一个标题，这很吻合我对于诗人境遇的印象。虽然经过查询，知道这个标题已经被人写过了，我仍然想就此谈谈自己的感慨。我当然不会对社会的繁荣与进步熟视无睹。但是我要说的是诗人——一个在几乎每天都在产生着财富神话的国土，却依然坚守着一份清贫的群体，一个在物质与精神的取舍之间痛苦挣扎的群体。

    我刚刚拜读了凌翩先生关于采煤工人陈援华的诗作的介绍。陈援华是一位“从耕耘土地到采掘煤炭的农民工；是一位在湘中的一座矿山“堂堂正正”的花名册上，找不到自己名字的外包工；是一位“懂得煤层的蕴藏位置”“同时也懂得诗歌的位置”，在地心不懈双向掘进近二十年的矿工诗人。”无疑，这是一位来自贫穷王国的诗人，他在窘迫的生活境遇中，在地层的深处，在可以燃烧的矿石中，寻找着自己的诗歌，他的生命也因此燃烧。

    了解一下当今的诗坛，如陈援华般来自打工一线，坚守着清贫却执着于诗情的，还真灿若星辰。

    许强，中国第一份打工诗刊《打工诗歌》的创办人。1994年大学毕业后，兜里揣着36元钱，从四川来到深圳闯天下。许强写下了许多诗歌，《诗刊》、《星星诗刊》、《绿风诗刊》、《中国诗人》等国内有名的期刊纷纷发表了他的诗作。在简陋的宿舍中，他用一支笔雕刻着中国南方打工者真实的形象。在平淡的生活中，写作打工诗歌成了他生活的唯一乐趣和享受。郑小琼，这个常常穿着半旧碎花短袖衣，黑布鞋，素面朝天的瘦小女孩，总是低着头嘿嘿地笑，和城市家政市场上的小保姆没区别。其穿着和打工身份与著名诗人、人民文学奖获得者形成巨大落差。许强和郑小琼都经历过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日子，至今仍属于贫困一族。

    前不久，网络上爆出一条新闻：一湖南诗人期待被富婆包养来实现写作理想，得到一名重庆富婆级女作家的青睐。女作家表示会和该诗人签订一年的“包养”协议。不久又见《北京晨报》消息：38岁的河南诗人张少言作出大胆举动，他写着“卖自己”的牌子当街展览，希望有伯乐能够相中自己。张少言伤心地说，这十年来写诗带给他的是穷困和潦倒，他希望此举能改变他窘迫的境遇。

    贫穷与多种困惑，一直是诗人群体挥之不去的梦魇。以致频频有诗人因此早夭，这其中不乏诗坛骄子。如写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寻找光明”名句的顾城，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名诗的海子。就在上个月的10月4日凌晨，长居云南昆明梁源三区的湖北籍年轻诗人余地，在家中自杀身亡。据其生前朋友介绍，余地有一对不满3个月的双胞胎儿子，其妻身患重症。有人指出，经济压力和在文化以及精神层面的巨大困惑，是这些诗人自杀的主要原因之一。

    由于诗人的职业特致和精神特致，命运使得他们必须承受来自至少三个方面的精神压力。一是物欲时代文化沉沦带来的生存价值评判的错位造成的强烈的失落感；二是诗歌创作的职业特质导致的贫穷；三是来自诗歌本身的困惑和寻找突破契机的巨大精神压力。如果说毛泽东时代的诗人尚有较多的机会接受国家机器的眷顾，工农兵诗歌还曾戴上主人翁诗歌的光环。那么，自主经济时代的诗人，则几乎失去了任何体系的眷顾，他们因劳动成果变得几乎一文不值而倍受贫穷煎熬，他们一边抒写着上帝的箴言，一边为五斗米折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于诗人，财富时代倒真成了一个贫困的时代。著名诗人伊沙写过：“饿死他们，饿死狗日的诗人”的著名诗句，我以为，这不仅仅包含对诗人的某种批判，更是对诗人境遇的哀号。

    中国文化因诗开始，一部《诗经》演绎了从蒙昧走向兴盛的文化历程。然而，当我们在享受经济文明的同时，传统文学价值的丧失却痛如针刺。海德格尔认为，当整个世界陷于某种危机境地之际，唯有真正的诗人在思考着生存的本质，思考着生存意义。诗人以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锐，以自己悲天悯人的情怀，以自己对于存在的形而上感知，以自己诗的追寻蕴含着整个人类的终极关怀，并且把对终极目的沉思与眷顾注入到每一个个体生命之中，去洞见生存的意义和尺度。唯有真正的诗人才可能不计世俗的功利得失而把思考的意向超越现象界的纷纭表象而去思索时间，思索死亡，思索存在，思索人类的出路。

    财富时代的贫困诗人，我们该如何眷顾他们？这是悬在我们这个时代文化大厦上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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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介几首新一代诗人的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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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诗人

(伊沙)

       那样轻松的 你们
　　开始复述农业
　　耕作的事宜以及
　　春来秋去
　　挥汗如雨 收获麦子
　　你们以为麦粒就是你们
　　为女人迸溅的泪滴吗
　　麦芒就像你们贴在腮帮上的
　　猪鬃般柔软吗
　　你们拥挤在流浪之路的那一年
　　北方的麦子自个儿长大了
　　它们挥舞着一弯弯
　　阳光之镰
　　割断麦杆 自己的脖子
　　割断与土地最后的联系
　　成全了你们
　　诗人们已经吃饱了
　　一望无边的麦田
　　在他们腹中香气弥漫
　　城市中最伟大的懒汉
　　做了诗歌中光荣的农夫
　　麦子 以阳光和雨水的名义
　　我呼吁：饿死他们
　　狗日的诗人
　　首先饿死我
　　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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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作者：海子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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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诗人许强

《乡愁》

乡愁澎湃在南海之滨
几千万颗 站在城市边缘的心
都在同一种漩涡中急剧下沉
如强劲的台风 席卷了
每个售票点

一个又一个委屈的打工故事躲在
一个个打工刊物的肩膀下
放声大哭
此刻它们 正被塞进了大包小包
运回故乡 当作文物
展览一个 疼痛时代

我们必须在山洪暴发般的人群中
必须在被压得满地求饶
大口大口喘气的列车中 通过
广州火车站这个珠三角的漏斗 回到故乡
回到一个365天大写一次的中国腊月
我的笔要和激动的乡愁们一一颤抖握别
握别南方沧桑握别如山屈辱
我的稿纸是块海绵 轻轻擦去
一个时代眼角 饱满的泪水……

今夜有月 月是一面镜子
照着南中国每个窗口飘出的满脸乡愁
纵然是用再高档的洗面奶 也洗不去
几千万游子脸上 每个疲惫的毛孔中
深深隐藏的乡愁啊

烟做的乡愁啊 雾做的乡愁
被一小杯 一小杯 注入了
忧郁的萨克斯
我被绑在秒针上艰难地思念着故乡
思念我年迈古稀目光昏花的婆婆
思念我呀呀学语哇哇哭叫的女儿
……

乡愁如重拳啊 拳拳打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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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诗人》

（郑建伟）

这年头写诗
在工厂里面是个另类
打工诗人常怀揣着满腹诗情
在车间和宿舍来回走动
而窘迫的一日三餐
却充满无奈的抒情

诗歌和没落的手工业一样
已被新生的事物所替代
他们的沉默
如贫穷的生活缺少男欢女爱

打工诗人
在远理掌声和鲜花的世界
注定了一生的孤寂与默默无闻
荣誉和名气仿佛与自己无关
精神充实比物质充实更重要

清贫的生活
改变不了打工诗人对生活的热爱
在机器隆隆的流水线上
打工诗人无奈的抹一把汗水
心有沉醉在那美妙的诗歌王国里

      牧歌兄指出：“对于诗人，财富时代倒真成了一个贫困的时代”。“经济压力和在文化以及精神层面的巨大困惑”使“贫困时代的诗人”境遇悲惨，我赞成这种说法。　

      艾略特说过：“如果你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将会毁灭；如果你仅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也将会毁灭。”诗人的秉性往往是这两种兼而有之。毁灭加毁灭，死定了（侃一下哈）。

       海德格尔说：“人是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地球上”（因为他们毫不顾及人一出生便是“向死而生”这个事实），是人就有情，是情就有诗，从这个角度而言，人就是诗，人人都可以作诗，成为诗人。

        诗有很多的风格和流派，给人不同的感受，诗人境遇各异，有道是愤怒出诗人、悲情出诗人、田园出诗人、颓废也出诗人，我们虽然不能把一切都归于命运，但时代的背景和诗人的命运无疑是诗人创作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一经将诗作为职业，诗不仅仅是一种技巧，而是一种人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综观历史和当代众多的诗人的境遇，他们的人生当然也有体制内和体制外之分，体制内的诗人可以辉煌通达，体制外诗人的命运会是什么？现在这时代真使人眼花缭乱，有的时候，如伊沙一般会喊出：

    “麦子以阳光和雨水的名义
　　我呼吁：饿死他们
　　              狗日的诗人
　　              首先饿死我
　　              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

把自己都骂得这样凶，真是有点震撼，这个诗人的世界怎么啦 ？

      诗人世界并不只有穷人，上月，在嘉里中心的全球首届“中国汉语诗歌”诗人作品手稿专场拍卖会上，“莽汉”诗派创始人李亚伟的一纸《中文系》，据说是80年代大学生竞相争抄的诗，竟在掌声中以110万元的天价被一位买家购得。（那是什么歪诗啊，不喜欢，或许我们真是老了，落伍了）。另一位叫梁小斌的诗人的一首《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描写在文革期间“疯狂奔跑”和“欢叫”的乐趣，以及回顾起来是多么无意义的诗，这短短的几行字的原稿，以8万元人民币拍出，听说是划什么时代的东东。
      

      诗人都在努力和奋斗，愿他们多写点好作品吧。

    时代不同了，对诗人的感觉整体上就如牧歌兄的感觉，虽然我们离不开诗，我们需要诗人，但“诗人”在很多语境中却是个贬义名，受人轻薄，林语堂说过：写文章可以，做文人不可以，同样，出于一般的理解，作诗可以，作诗人不可以，职业诗人应是特殊的人。写几句可以，不要写成了诗人。

看完牧歌的这篇大作，许久不想说话。

文中说到一湖南诗人期待被富婆包养来实现写作理想，一名富婆级女作家表示会和该诗人签订一年的包养协议。这条新闻来至网络。我不愿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诗人写诗，应该有生话，有诗意，有诗情，有创作的冲动！试想，对着那个包养他的富婆，他能有诗吗？

  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历史中，诗歌占了极其重要的地位。就是我们的上一辈，水准也是很高的。可现在不行了，往后走就更不行了！著名诗人伊沙写道：饿死他们，饿死狗日的诗人！这诗人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还作什么诗！贫困时代的诗人，就是时代不贫困了，又能怎样呢？这是诗人的悲哀！

  也许诗人们也该改革创新了，为了后人，也为了你自已！

以下是引用酒鬼在2007-11-21 12:50:35的发言：

看完牧歌的这篇大作，许久不想说话。......

也许诗人们也该改革创新了，为了后人，也为了你自已！

很有同感!在当前这个时代,如果把作诗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很难避免不出现"诗人"被富婆包养.一个将军如果会作诗,人们会称之为"儒将",如果一个文人去当将军,别人会说这是秀才带兵,陈援华之所以为人们比较关注,被人们称为"矿工诗人"是因为他首先是矿工,其次才是诗人,如果他仅仅为一诗人,恐怕就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了.诗歌属于精神产品,物质才是第一性的,存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富婆之所以愿意包养"诗人"是因为她们已解决了第一性的\\基础性的问题,才会那么雍容,那么小资,去追求精神享受.

    天命兄对诗和诗人有着深刻的理解！

    正如天命兄指出：诗人的悲哀恰巧在于，：“如果你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将会毁灭；如果你仅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也将会毁灭。”

    如果说诗人是一只飞蛾，那么诗就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除非你有防护服，否则，还是悠着点吧。

    此刻，我想起了普希金、莱蒙托夫、马雅可夫司基、顾城和海子。

    我的同学陈幼京，内蒙古知青，大作家陈企霞的女儿，是我八十年代景仰的诗人之一，她也走了。唉！

    知青中最有成就的诗人是郭路生，可是，他已经病了许多年了，可惜！

        单从酒姐姐知青时代苦苦抄录普希金十万字长诗《欧根奥涅金》，即可知你对诗歌的热爱。

        我很赞同你关于新一代诗歌倾向问题的关注，和你一样，我对新生代下半体诗歌持批判态度。但同时，我也看到，抒写人生，关注社会的诗歌也在新生代诗人中悄悄发芽。这是值得关注的。

        关于个别所谓诗人出卖自己，在这里仅仅用来说明为诗歌的困窘，其行为是不可取的。

朋之兄好：

你的见解是明智的。

知青中最有成就的诗人是郭路生，可是，他已经病了几十年了，可惜！

再引牧歌文中所附诗歌评论家柳冬妩语：

    相对于当下的“主流诗坛”而言，打工诗人群是一个异端的存在，这种情形很像“文革”时期的知青诗人群。相似的生存境遇导致两个时代的诗人作出相似的选择：用诗歌与时代进行对话，最终体现为这两个时代诗歌本文结构的“同构性”。

    正是出于对知青群体和打工群体的某些认同，我产生了说一说矿工诗人陈援华的冲动。很感谢牧歌先生读过拙文。他的笔名很有诗人气质，他说：想写一点关于诗人的文字，突然想到了“贫困时代的诗人”这样一个标题……这七个字很沉重，加上他引述的丰富材料，可见，他对诗人、诗歌的现状有一贯的，远比我广泛、深切的关注。

    80年代初，我也读过一些知青诗人的作品，记得叶延滨有这样一句诗——乡村富有的，是长长的夜；乡亲们幸福的，是早早地睡……即便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城乡的差别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有理由说，知青诗人曾是贫困时代最贫困的诗人。

       改革开放之后，生产力的发展带来了物质的空前繁荣，相对日进斗金的老板、薪金丰厚的高管、白领等阶层，爬格子的，除了畅销书作家，多处相对贫困境遇，其中，尤以诗人更差些。因为按字数算稿费，诗人是要吃点亏的，更何况发表诗歌的园地越来越少。当然，使诗人的生存状况日益窘迫的原因远不止这点。我无力撒网，更不会收网，只好作罢。

       但牧歌先生内心如焚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如他所说：“中国文化因诗开始，一部《诗经》演绎了从蒙昧走向兴盛的文化历程。”继而有唐诗、宋词、元曲的灿烂辉煌……直到五四运动以后现代诗歌的崛起。可说是千载诗河浩瀚，流到如今，却有了枯水期的某些症候。并且，当物质的贫困退出了较不靠前的排名，精神的贫困随之替补，单从牧歌文中列举的诗人个案已够触目惊心的。

       尽管如此，中华民族中热爱诗歌，愿以这种艺术形式抒发心声的人仍会薪火相传，甘于、敢于与贫困(包括精神层面)时代共舞。矿工陈援华是其中之一，牧歌提到的许强和郑小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记得郑小琼获《人民文学》散文奖之后，曾这样回答媒体的诘问：我今后还会继续打工，我要保留现场感和耻辱感。

       也企盼像酒鬼妹妹那样曾对诗歌着迷的“粉丝”越来越多，在知青网上把忆旧阐新的“牧歌”唱得更加优美、响亮。

    我不懂诗，但对于楼上诸位对诗歌和诗人都颇有研究的网友谈关于诗与诗人的这一话题，我觉得新鲜有趣，还觉得这种话题提高了我们茶座的品味。

    正因为是外行，所以只能袖手看热闹。但自己又喜欢插嘴，因此看了热闹之后，还是忍不住要嘀咕一句：在只有玩权玩钱才能玩出尊贵的氛围中，你养家糊口都难，还写什么诗嘛。你要写，就得不怕“饿死你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