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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 知青琐忆------夜走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id=42759)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10/10 23:01:44

--  [原创] 知青琐忆------夜走

                                                    知青琐忆------夜走

      73的上半年,我们金麦大队好多细伢子都得了感冒。每天都有人带着崽女到大队医疗站打退烧针。夏姐的二女儿虹虹因感冒发烧眼睛都发炎了,带到县医院才医治好。
      我的大儿子身体一直很好,但也没有躲得过那场流行性感冒。
他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翘妹子带着八个月的二儿子尽量避开,怕传染给二儿子。记得,我带着大儿子到大队医疗站打完最后一针退烧针。到晚上,我用体温表量了一下,还有三十九度。
      半夜,我觉得他的头越来越烫。翘妹子再用体温表跟他一量,我的天哟!四十度零二。怎么办,大队医疗站的药用完了。我只怕儿子昏迷,只怕儿子抽筋。。。。。。翘妹子急得眼泪直流。
      “走!到铺口去。”我说着,拿起背带把儿子背上。翘妹子连忙用抱裙帮着围好,她又将手电筒递给我。我按燃手电,光不太亮了 。我赶忙劈了几根松油柴,点燃了火把。我晓得,从我们队到新修的马路上有三里多路,都是田间小道很不好走。翘妹子一再嘱咐:“天黑路远,莫吓哒崽伢子,要时时喊哒他。头一莫绊倒。。。。。。”
       我打着火把在田间小道上走着。儿子在我背上轻轻地问:“爸爸,你背我到那里恪。”我右手反过去,摸了摸他那滚烫的脸:“崽崽,爸爸背你到铺口医院看病,你一身发烧,要看病才好。”
       “铺口在哪里,要走好久?”
       “没有好远,爸爸背着你,一下子就到了。”我口说没好远,其实,铺口离这里有17里山路。
        “爸爸,天好黑,我怕。”
       “你闭上眼睛睡觉好啵。好崽崽,爸爸背着你。不怕!不怕!”我说着,又摸了摸他的脸:“快闭上眼睛,好啵。”
        “好。”他答应了。
        田间路窄,时时有虫蛾从我身边飞过。我高高举起火把才能看清路走。青蛙,田鼠从我脚下窜过;我得小心翼翼。我怕踩着蛇,夜间出来的蛇,大部分是毒蛇。走着,走着。突然从田中间发出一阵“呜哇哇。。。。。。呜哇哇。。。。。。”的叫声。就像细伢子的哭声,我先是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这是田麻鸡的叫声。
        “爸爸,是哪个勒伢几(细伢子)哭。我怕。”我连忙摸着他的头:“好崽崽,莫怕莫怕。是田鸡婆叫,爸爸打它好啵。”
         “好,打它,打它。”他说着,双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脖子。田麻几鸡还在呜哇呜哇叫,叫得好森人。我蹲了下去,捡起一坨塞田破口的石头,使劲朝叫声处扔了过去。“啪!”地一声。叫声停了。  
         手上的火把烧过了,我打着手电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马路上。马路到底比小路好走些,有暗暗的月光照着,不用打手电还能看清路。我大步大步地走着,路过金坑生产队,寨子里传来一阵阵狗叫声。儿子轻轻地问我:“爸爸,到了么?”
        “就快到了,爸爸背着你,你还怕不怕?”
         “不怕。
         “还热啵?”
         “不热。”
         “头痛啵?”
         “不痛。”
        我听他说话还清醒,总算松了一口气。马路两边的稻田里传来阵阵蟋蟀叫,昆虫鸣。儿子又轻轻地问我:“爸爸,还要走好久?”
         “不走好久了。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到了。”我说着,加快了脚步。微风轻轻地吹着,萤火虫在我身边飞来飞去。这段路好清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我的脚步声。
         忽然,传来一阵哗哗地流水声。我抬头一望,已经到了“冲耙口”。对面是坝阳坪大队的“地梦冲”。我走了7里路,还要走10里路才能到铺口卫生院。
         “爸爸,我口干,要呷水。”儿子听见流水声了,他要喝水。我默了默神,溪水离马路有几丈远,又没有路下去。我想起来了,再走一段路到山壕边有一口小井,过路的人都是喝那口井的水。
         “爸爸,我口干得很,要呷水。”
         “好崽崽,忍一忍。前面有一口井,爸爸舀井水给你呷,好啵”
          “好,要快点。”他说着又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摸了摸他的脸:“爸爸背着你跑,像骑马马一样,一下子就到了。”我说着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念:一二一,一二一。。。。。。寂静的马路上,只听见我的脚步声。
          “崽崽,好不好玩?”
          “好玩,好玩。”
          我一口气跑到了小井边,大声出了几口气。我把背带解开,把他抱到面前蹲了下来。小井只有脸盆大,从山壕里流出的一小沟泉水。我把手电按燃挂在树枝上,灯光正照着井水,我捡起一片舀水喝的树叶,将树叶折成杯型,舀了一“杯”:“崽崽,水来了”
          他张开小嘴一下就喝光了:“我还要。”我又舀一杯他喝完了,再舀一杯。。。。。。四杯,六杯,八杯。“崽崽,不呷了,让爸爸呷好不好?”他抬起头望了望手电光:“好!”他这一声应得好大,打破了山壕的寂静。我连忙搂紧他,我不想让他看见这黑漆漆山壕,这黑漆漆的天。。。。。。
         准备上山了,还有10里山路要走,我用背带把他系在胸前。这样,更贴近他,使他感觉更安全。因为,这座山是偏坡与金麦达界的一座山。山高路陡,树密坳深,没有人烟。好在暗暗的月光能照得见路,我双手抱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
         上山的路走完了,我站着歇了一下气。我摸了摸儿子的头,诶!他的头没有那么烫了。也许是走了这段夜路;也许是喝了那些泉水,吹了夜风退的热。他睡着了,睡得好香,还打起了呼噜。
        下山的第一道弯,树密坳深,斜坡路陡,阴森森的看不清路。我按燃了手电,慢慢地走着。我捡得一根柴棍握在手中,这样可壮壮胆子。转了几道弯,下了几道岭,手电光已成了红色,我还得节约用,我一按一关借这微弱的灯慢慢地走着,走着。。。。。。
       “哈!哈!”从岔弯里传来两声野羊叫,吓得我一噤。儿子吓醒了:“爸爸,哪个喊我们,我怕。”
      “不怕不怕,爸爸抱着你。是野羊叫,它怕我们,被我们吓跑了   。”我说着,紧紧地抱住他。
      “爸爸,我想妈妈。”
      “妈妈在家带弟弟,等下看完病,回去就能见妈妈了。”
      “还有好久?”
   “快啦快啦,下完这几道岭就到了。”我说着亲了亲他的脸:“好崽崽,你长大了,你是哥哥了。听爸爸的话,还是闭上眼睛睡觉,好啵。”
       “好。”他答应后,把头贴紧了我。忽然,从路下边传来一阵怪叫声:“嗬嘿霍。。。。。。嗬嘿霍。。。。。。”这种声音我在山上听到过。听社员讲这是土鹰的叫声,这叫声好凄凉。
       “爸爸,是哪个老老子(老人家)在哼喔?”儿子没有讲错,这声音是像病人呻吟。他这一问,问得我一身起了鸡皮坨。但马上镇静下来:“莫乱讲,这是鸟鸟叫。爸爸撵开它。”说着,我用手中柴棍在路边唰了几下,叫声停了。
        我打着手电一按一关,借这微弱的灯光一步一步地走着走着,总算走出了这几道阴森森的山弯。又能见到暗暗的月光,路也没那么陡了,我大踏步地走起来。
        终于听到了汪汪汪地狗叫声,我们路过了偏坡寨,我们走完了山马路,来到了铺口公路上。这时,天蒙蒙亮了,他睁开眼睛东张西望。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车轮响,一辆汽车从我们身边开过。
        “爸爸,这拖拉机好大喔,它咬人啵?”他说着,双手抱着我的脖子,好害怕的。
         “这是汽车,不咬人。我们长沙有好多好的汽车,还有火车,轮船,飞机。”
         “长沙还有甚么?”
         “有奶奶,有外公外婆,有伯伯叔叔,有舅舅姑姑,还有。。。。。。”
          “他们唷哼(为什么)不和我们住一个屋子?”他这么一问,我还答不上话了。我只得紧紧抱住他,我突然觉得我的儿子好可怜。他长大能回长沙么?长沙能接受他么?难道也像爸爸一样当农民,受这种苦和累。想到这里,我不知不觉地流起泪来。
          我们到卫生院门口,天已经亮了。我把背带解开,把他抱在怀里,坐在门坎上等。
          大门开了,汪医生走出来,她一眼望见我:“你来得弄个早喔,你是金麦的吧。”
          我点点头:“我儿子昨晚发烧到了四十度,我半夜里赶来的。”
          “是弄个啊,呷噶亏喔。”她说着,连忙拿出体温表往儿子肛门里一插。几分钟后,她抽出体温表一看:“三十八度五。”
           我好奇地问:“怎么退了这么多烧?”
          “你背着他走了几小时的夜路,吹了夜风,自然可以退烧。”
          “我还喂了好多泉水。”
          她笑了笑说:“你给小把细喂泉水,会拉肚子的。”
          我回答:“他一直喝凉水,习惯了。”
          她捏了捏儿子的手膀:“小家伙长得蛮壮实,抵抗力强。”说完,给儿子打了一针。她嘱咐我四小时以后再看看。她还说,她要到县城看《卖花姑娘》的电影。要我找高个子陈医生,他是儿科医生。
          我照她说的,四小时后找陈医生看了病。儿子已经不发烧了。他还是给他打了一针,稳定一下。我这才放下心来。
          当我们回到寨子,太阳已经落坡了。翘妹子抱着二儿子坐在寨口上等。我晓得,她从昨夜到现在一直作急我们。儿子老远见到妈妈了,他好高兴,在铺口吃了碗面,吃了饼干他精神好多了。他要下来自己走,我放下他,他举着手上的棒棒糖,几摆几摆朝妈妈跑去,嘴里喊着:“妈妈,弟第。。。。。。”他妈妈迎了上来,她笑了。但眼角上挂着泪珠。


--  作者:布谷催春
--  发布时间:2007/10/10 23: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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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天下父母心。
--  作者:李姐
--  发布时间:2007/10/11 0: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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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读这些情真意切的回忆文章。宴生的文章还有好多好多,企盼天天有读。

谢谢!谢谢好文!


--  作者:湖边士
--  发布时间:2007/10/12 17: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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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读晏生大哥的文章都会流泪!

娓娓道来,情真意切,太感动人了!


--  作者:孺子牛
--  发布时间:2007/10/12 17:5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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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情深,晏生兄,最好让你儿子也读读此文,他会别有一番感受。好文,拜读了。
--  作者:蔡家湾
--  发布时间:2007/10/12 18: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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娓娓道来,情真意切,太感动人了!那个时候看个病真的不容易啊.我们要珍惜今天,快快乐乐过好今后的日子.


--  作者:易山
--  发布时间:2007/10/12 18: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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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孺子牛在2007-10-12 17:52:15的发言:
   父子情深,晏生兄,最好让你儿子也读读此文,他会别有一番感受。好文,拜读了。

    晏生兄,真是太动人了!这一晚的奔波,儿子在父亲的背上,儿子更在父亲的心上。儿子的每一句询问,父亲的每一个回答,都令人心颤。父亲宽慰儿子的每一个解释,都充溢出父亲心海里爱的浪涛。切骨的心疼,无以复加的呵爱,可以让任何一种心都合着这个父亲的心跳动起来。宴生兄,你是最慈爱的父亲!


--  作者:zsr5067
--  发布时间:2007/10/12 18:2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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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人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  作者:蓝天秋水
--  发布时间:2007/10/12 18: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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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读晏生的文章都会流泪!

情真意切,动人心魄!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10/13 16: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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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布谷催春,李姐,孺子牛,蔡家湾,易山,湖边士,5067,蓝天秋水的跟帖.天下父母都有一颗痛儿女的可怜心.那年头知青做父母的那颗心就更可怜了.
--  作者:淮羽
--  发布时间:2007/10/14 0:5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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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晏生兄一样,我们两个儿子也是在乡下生的。那时候缺医少药,儿子有个病痛便急得不知所措,如今想来都感到后怕。可怜天下父母心啦!有什么办法?个中艰难苦楚,你尝了我尝了,但愿子孙后代再也不会尝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