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天下知青茶座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5) ---- X —— 转载一个老知青的遗作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id=38356) |
--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27 10:43:54 -- X —— 转载一个老知青的遗作 × ——转载一个老知青的遗作 “×”读做叉,不能叫做字,只可以说是一个符号吧,它的起源也许和象形文字一样古老。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和这个符号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大学毕业以后我分配在“师大”当助教,正当我如醉如痴地沉湎于祖国的语言宝库之中时,忽然随着舖天盖地而来的标语和大字报,我的名字被涂上了又黑又粗的大“叉”。 从此这几个“××”就在我的心灵和生活中打上了可怕的印记,我知道这是我讲真话、讲直话和我那死也不转弯的犟脾气的报应。名字虽被枪毙,灵魂可仍在思考。生活往往从磨难中迫使你更深地想一想,同时也使你获得了咬咬牙坚持下去的力量。 一年后我被横扫到了凤岭林场二工区——莽莽群山中一个景色秀丽的小山村,这里十分偏僻,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简易公路穿过深山老林,通向八十里外的县城。当我在这个山村里晒黑了皮肤,手上磨起一层硬茧时,又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在我的头上。起因呢,仍是那个丑陋的“×”。 我们村口有一段低矮的围墙,白粉墙底上用土红写着一副醒目的长条标语,那是当时“副统帅”的一句“名言”。不知是谁,竟在标语的第一句“读毛主席的书”的“毛主席”三个字上触目惊心地画了三把大“×”。 这桩现行反革命案立刻震动了林场,仿佛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发生了九级地震,县委和县公安局指令将这个案子列为重大案件限期侦破。人们纷纷议论、猜测,谁都感到愤慨和惊讶,在自己宁静而单纯的小小村子里,尽然隐藏着一个凶狠的敌人。 然而这个案子也有使人迷惑不解的地方:为什么在不是名字的“读”字上也画了一个明显多余“×”呢?为什么在“读”字的右下角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小“×”呢?聪明老练的办案人认为,这是罪犯故意布置的疑阵,是精心设计的一个骗局。他判断这该死的罪犯文化很高,但貌似老实。 什么?“文化很高”、“貌似老实”,这是讲谁啊?在这里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讲“文化”当然数我第一,莫非……他们怀疑我?想到这个沉重的罪名,我毛骨悚然。 果然,我发现自己已成了嫌疑犯。当我经过那段围墙时,工区李支书和背着镁光照相机的公安人员正在查勘现场;一看到我,李支书向公安人员嘀咕了一句,眼光斜睨过来,还意味深长地朝我点点头;这时我脊背上“嗖”地窜过一股凉气,他那神态分明说:“啊!——是你!” 全村的人也都避开我,好像我是一个吃小孩的魔鬼,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憎恶的眼光尖利地刺过来。 然而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一位姑娘——林区的赤脚医生柳蓉。当我们迎面相遇时,我对她摇摇头,心里说:“别相信,不是我!”她懂了,停下脚步注视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忧郁地垂下眼皮走过去。另一个是柳蓉的侄子杨冀,刚刚五岁,小名叫小冀子。 那标语上的“×”没有我作案的证据,也没有不是我作案的证据,我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有逮住这个该死的家伙,才能证实自己的无辜。 罪犯总不会自己跑出来亮相吧,更不会忽然从地下冒出个拯救我的救世主呀,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救自己”了!于是我趁着暂时还没有失去自由,暗暗查访。我分析观察全村每一个人;还装作到村口去打水,偷偷地到那块标语前去仔细研究“罪证”——那足以置我于死地的“×”。 我紧张地做着这一切,我有一种紧迫的预感,说不定今天?或者明天?什么时候就可能把我五花大绑抓起来,加上原来的“罪行”,判个十年、二十年,或者干脆一粒“黑枣”送我上西天。 我怀疑作案的是个小孩,因为只要多少读过一点书,大概很少会把“读”字认错,而那“读”字上古怪的一大一小两个“×”,实在很像出于儿童心理搞的把戏。 正当我在房中冥思苦索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射进窗子,把一个什么影子映照在墙上就像一个大大的问号。忽然,有个孩子喊了一声“猴子叔叔”,推开门轻悄悄地走了进来。这个孩子皮肤晒得黧黑,长着一头卷曲的短发,一双逗人喜爱的大眼睛——进来的正是小冀子。小冀子是我在林场的“知心朋友”。请不要笑话“知心朋友”这个字眼,一个三十岁的大学助教和五岁的孩子成了“知心朋友”,岂不荒唐吗?在那个“斗争”淹没了一切的年代里,我这个充满了惊恐和疑虑的被斗者能交朋友?但是小冀子却在我患难中送来了纯真的友谊,使我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温暖。 是他!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像电光般一闪,打“×”的是他!是小冀子! 我把全村的人想遍了,就是没有想到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 小冀子看见我突然皱紧眉头苦着脸,,赶忙问我“叔叔你头痛吗?”“去,去,……”,我真像哪里痛得厉害一般,狠狠地哼了一声,连连挥着手,把莫名其妙的小冀子给打发走了。 我的答案并没有使我“解脱”,一旦认定了打“×”的是这个小家伙,我是束手无策,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了。咳!这个“罪犯”和他“作案”的动机,完全出乎我和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呀。 |
--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27 10:44:13 -- 这得从小冀子和我的友谊讲起。 小冀子的爸爸是县立一中校长,爸爸妈妈同时被批斗,后来两夫妇都被押到一所干校隔离反省,没人管的小冀子被他的阿姨柳蓉接到了山村。几个月后我的名字上带着“×”也来到了这里。 初到山村,人们都用疑惧的眼光看着我;而我呢,反正用不着去研究别人的眼色,我只顾埋头干活。干活时我如同拼命,我气喘吁吁像猴子一般可笑地连蹦带跳,泥土和汗水时常糊得满头满脸分不清眉毛眼睛。 说来也怪,大家对我渐渐有了好感,连工区李支书对我紧绷着的脸也有了笑容。有一次他竟对我说:“你这个牛鬼蛇神,看来还不像我开头想的那样……”,那样什么?他没有讲。 大约是我劳动时的模样,和我老是弄得一身邋遢的像个泥猴吧,不久我有了一个新名字——“猴子”。猴子就猴子,总比我那个打着“×”的名字好。 收工回村时,我常常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有一个小孩在练毛笔字,他用一张小凳当桌子,坐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活像个大人。有时这个小孩还抬起头来望望我。 有一次,他站在小凳上,用一根小棒棒领着一群高高矮矮的孩子唱歌,孩子们一边唱,一边兴高采烈地拍着巴掌: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 指引我们向前进……” 孩子们的歌声,就像一股叮叮咚咚又清又亮的小溪流;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他们身边,心中有几朵小花微笑着偷偷地开放了,一些朦胧亲切的记忆和向往被痒痒地唤醒。……我好奇地打量这个合唱小指挥,他随着歌曲的拍节晃动着脑袋,挥舞着小手,神气十足,简直像个将军。他就是小冀子。 另一回我却笑不起来了。隔不几天,我又是疲乏地拖着双腿落在最后,在村口又遇到那群唱歌的小鬼。不料想他们忽然跟在我后面喊: “坏蛋!坏蛋!” “打倒!打倒!” 我转过身,孩子们对我扬着拳头扮着鬼脸。冷不防几个土块飞来,一块直接命中,正打在我的嘴上。我摸着被打得火辣辣的出血的嘴唇呆住了,这宁静的山村也不是世外桃源呵。那时我的表情一定特别可怕,恐怕和鬼没有两样。孩子们惊惶地往后退缩……,刹那间我清醒了:孩子!孩子们知道什么?我一动不动痛苦地看着他们一窝蜂逃跑。忽然,我看到小冀子远远地靠着一棵大树站着,没有参加这场恶作剧;他咬着嘴唇,脸上带着异样的神情。 第二天,回村时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叔叔……”;我一点也没有察觉这是喊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没有一个亲人,谁会喊我叔叔呢。 “猴子叔叔”,又是一声,真是喊的我呀,我惊讶地站住了。小冀子站在他练字的小凳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我;他仰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叔叔,你累吗?我陪你——玩,要吗?” 如果说我的心像一个冰封的湖,小冀子的话就像猛然吹来了一股帜热的风。我的眼睛润湿了,我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抚摸他的头,他说陪我玩,实际就是安慰我,谁能拒绝一个孩子真诚的安慰呢?我情不自禁地把他抱起来,他却笑着转过脸去;在他家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俊秀的姑娘,那是柳蓉在亲切地注视我们。 这时有两双眼睛同时看着我,一双清澈温柔,另一双天真明亮。我在他们的眼光中读到了更多含义:理解、同情、也许还有忧 ?……诚实的眼睛能成为素不相识的人心灵交流的窗口,我当时真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大孩子,突然见到久别的亲人,泪珠在眼眶中簌簌打转。小冀子用手点着我脸上的泥污,轻声说“不,猴子叔叔,不难过,你是好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呢喃的细语,我却像听到四周的山谷都在轰轰地喊着: 不!不!你不是鬼! 你是人!你是——好人! 就这样,小冀子成了我“患难”中的忘年交,而柳蓉也在生活中暗暗地关心和帮助我。为什么我敢下结论,就是这个心地纯洁得像水晶般的孩子犯下了弥天大罪呢? |
--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27 10:44:31 -- 有一天傍晚,我拍着他的小手问“小冀子,今天和叔叔一起做什么?”。 “教我写字好吗?”他歪着脑袋说。 “好呀。不,你先告诉我,你都会写些什么字?” “我会写毛主席万岁。”他神气地回答。 “呵呵,看不出来,还真不简单哪。”我想难难他,他名字中的这个冀字可不好写。“那好,先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看吧。” 我拿出一张纸,小冀子接过来端正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用铅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的时候那么认真,他不满意的地方就细心地再描一下。写完后,他用铅笔抵着嘴唇想了想,然后又在每个字上都重重地画了两笔,打上了“×”。 我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小冀子,你这是做什么?” “好人的名字上都打叉。”他得意地说。 “胡说!坏人的名字才打叉。” “那……我爸爸、妈妈,是坏人吗?”他一双晶亮的眼睛紧盯着我,“猴子叔叔,你的名字也画着大叉叉,你是坏人吗?” “……”我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叔叔,你看,”他指着窗外对面墙上被风吹雨淋变得斑斑驳驳的一幅标语——那上面有刘少奇的名字——说:“我问过爸爸,那些打叉叉的名字都是谁?爸爸说是好人,是最好的人!”…… “小冀子!”我喊出声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我在孩子面前变得惊慌失措,我也被哪位不曾相识的中学校长的非凡勇气震惊了。 “小冀子,听叔叔的,千万不要乱说……”他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睛闪着稚气的光芒。“爸爸、妈妈、叔叔,你们也都是最好的人,我也要做好人!” 我想说服他,但是我找不出一句话来。好人的名字上都有“×”!这不就是我久久思索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吗,多么严酷的颠倒! 这恰恰又是无情的现实:有多少正直诚实、赤胆忠心的好人,名字被屈辱地烙上了这个标记。甚至长眠地下的先烈也被挖出来鞭尸三百 ,把亡魂打上××! …… 小冀子按照好人的名字上有“×”的逻辑,在标语毛主席的名字上画“×”;忽然他发觉“读”字不是名字呢,哎呀这个大“×”画错了,于是他又学阿姨在他的作业本上改错一样,在“读”字下角补画了一个小“×”。——天真的孩子对领袖的热爱,作了一种多么奇特而荒唐的表达阿。 现在我怎么办呢?我能去说打“×”的是小冀子?我能去说“名字上有‘×’的是好人”?……想到将要落到这个单纯的孩子身上的命运,想到这颗幼小的心灵将要受到的摧残和扭曲,我不寒而栗……不!我绝对不能说,为了孩子,我宁愿承担罪责。 就在这天深夜,李支书和几个民兵喊醒了我,把一副土造手铐“咔嚓”扣在我的手腕上。这并不是逮捕,这叫做群众专政。 村子里有一栋青砖黑瓦像祠堂一般的建筑,这里就是工区。我被关在天井边一间小杂屋里。当时我想着,反正我不开口,没有真凭实据,说不定这个案子落个不了了之吧。 我做梦也没想到,小冀子会继续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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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27 10:44:52 -- 我被关押的第二天中午,小冀子又在那块标语的后半段上接着画当他一笔一笔干得正起劲的时候被当场抓获了。……我想他是有意这样做的。正是大家回来吃中饭的时候,他当着大群经过的人,走上去就画。 我听到人声嘈杂,从小窗洞中看去,只见小冀子被大家像捉小鸡一样,脚不点地地提了进来。我怔在窗口边,眼前直冒金星。小冀子呵小冀子,你以为这样做可以救叔叔么?你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一千个叉一万个叉,但是你怎么还要去……唉! 我这个嫌疑犯肯定要升级,一个更凶险的罪名在等着我,这个名字叫——教唆犯! 果然,又过了两天,上午我被提讯。李支书讲的话就像用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你!知识分子!哼!心肠肚肺没有一样没黑透,使着一个五岁的小伢当反革命,连柳蓉那么好的姑娘都中了你的毒,你比鬼还恶哪!你还有人味没有!……”。 我无话可说,我紧闭着嘴一声不吭。我的“顽固”激怒了他们,我的双手被反过去,两个大拇指被连着粗绳子的细麻绳紧紧捆住,他们把粗绳子的一头挽到屋梁上。我迷惑地听他们摆布着,忽然我明白了,这就叫做“坐飞机”呀。 我抬头看了一眼李支书,他阴沉着脸,眼光像两把锐利的刀子;可我不能用同样的眼光回敬他——他没有错,他忠心耿耿,他是在憎恨一个“反革命”。我把眼光避开了。忽然我看到李支书身后,门边矮矮的有个脑袋一闪:哎呀,小冀子,你钻来偷看什么?…… 绳子在收紧,我的两只脚悬空了,我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撕裂肢体的剧痛从指尖很快传到全身。突然小冀子从门后跑出来,一把抱住我的双脚,他哇哇地哭喊着:“你们放了叔叔,叉叉是我打的呀!……”。咳,小家伙,我是吊着的,你怎么还死命抱着我的脚,挂在我身上呵。昏过去的一刹那,我恍惚还听到了他的一声刺耳尖叫“是我——啊”!…… 下午,我又看见了小冀子。我被押着穿过堂屋,一眼看见小冀子跪在那里向毛主席像“请罪”;我颤栗了一下,他张张嘴,想喊“猴子叔叔”似的,两只大眼睛饱含着泪水怔怔地看着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脸上青紫的伤痕,避开他的眼光,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偏着脸缓缓走过去,我听到身后孩子在抽泣……。 那一夜,我大睁着双眼躺在稻草上,听到屋外老松树上的猫头鹰“苦呜——苦呜——”凄冷的叫声,这声音就像一个受伤的囚徒从肺腑深处吐出来的悠长的叹息。 忽然,隔着板壁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黑影挡住了小窗洞的月光。 “猴子叔叔”,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紧张地喊。 “小冀子!”我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窗口,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两只眼睛像暗淡的星星在忽闪忽闪。…… “叔叔,他们要我说是你教我打的叉,我不说,我没说谎……”。我把带拷的双手伸到窗洞边,摸着他的脸,我的声音有些喑哑,“叔叔知道,快走,小冀子……”。 “叔叔,你不是坏蛋!我要告诉毛主席……”小冀子哽咽着,他一定要站在一个什么东西上,才够得着窗子,我听见他爬下去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陪这个小犯人一起吃一起睡的民兵,发现房门虚掩着,少了一个 铝水壶,小冀子不见了。 出门就是山,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工区出动很多人寻找,晚上,深山大岭中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两天两夜,小冀子没有踪影。…… 第三天,我离开了山村,被押送县城。 走出村口,我看见柳蓉站在一棵老樟树下,她手扶树干,背对村子,她是望小冀子吗?对着这个曾给我很大勇气和信心的姑娘,我的脚步迟疑了。 “快走”,公安人员搡着我的肩膀一声猛喝,柳蓉吃惊地转过脸,目光刚刚与我相遇。我使自己尽量显得平静,走过她身边时,她对我点点头,忽然软软地把身子往树上一靠,人在缩短下去,好像支撑不住了。我被推进等在那里的吉普车。 山村已经看不见了,我低着头,不去看那车窗外向后退去的冥冥青山。前面是一条什么路?我不再想,早上看逮捕证时,就已经痛心地想过。我只觉得心在隐隐地发痛,而且那痛楚在扩大:我想着柳蓉,想着那失踪了的朋友小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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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27 10:45:07 -- 山中起雾了,转过一个山口,更加大雾弥漫,吉普车亮开前灯,不停地鸣着喇叭。前面忽然有几个人把车拦住。拦车的竟是李支书!他手上抱着小冀子! 小冀子真的想去找毛主席。他跑出来以后,天真的以为只要翻过那几座大山,就能走到北京去,找到毛主席…… 他们在一条野猪钻出来的路上,发现有小孩的脚印,终于在一个刺蓬里找到了他。小冀子昏倒在那里,脚上可怕地夹着一个山区捕野兽的大铁夹,。谁也想象不出,这个五岁的孩子是怎样在深山老林中跑了四、五十里。 小冀子昏迷不醒,身上到处是荆棘挂破的伤痕,脚踝上有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能看见白色的筋和骨头,他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铝水壶。 李支书脸色铁青,眼珠布满了红丝,他像突然变得苍老了。为寻找这个孩子,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声音沙哑地对公安人员说“这就是那个画叉的小家伙,天知道还有没有救,要赶紧送医院!”…… 看到小冀子,我想站起来,“不要动!老实点!”公安人员把我狠狠地按了下去。李支书小心地把小冀子抱上车,坐在我的对面。他看我时,眼中喷着怒火,眼角的肌肉在抽搐! 小冀子就在眼前,他双眼紧闭,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只手无知觉地耷拉着。我真想扑上前去抱他、喊他:“小冀子,你醒一醒,你张开眼睛看看我,小冀子!”……但是我不能喊,也不能动。我倾向前去,忘记了公安人员在两旁紧紧地揪着我的手臂,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有生气的小小躯体,我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车子颠簸着,李支书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他可能在想:这个家伙终于天良发现了,他在悔恨自己的罪孽。 吉普车在雾中缓缓行驶,又冷又湿的雾气渗进了汽车。我和我的朋友小冀子在同一个车上,为着那该死的“×”,我含冤负屈去劳动改造,他生死不知,奄奄一息……
今年,我参加了接待“师大”中文系的师生报到。当我看着学生们那一张张生气勃勃的脸,那一双双溢射着光芒的眼睛时,一股又高兴又羡慕的心情油然而生——崭新的青年一代走上来了,他们是探索未来的勇士,十年“浩劫”造成的巨大“空白”也要由他们填补。 有一个学生站在我面前,这是一个单单瘦瘦、文质彬彬的青年,他有礼貌而又稚气的笑看着我,使人忍不住也要回他一个微笑。 “叫什么名字?”我翻开他的表格。 “杨冀”。 “啊啊?杨冀 !你叫杨冀 ?”我吃了一惊,难道是小冀子?……一点不错,他那一页上写着:杨冀 、17岁,右脚残疾,成绩优异、破格录取…… 我紧紧盯着这个被我的神色弄呆了的学生,没头没脑地问:“你有个阿姨叫柳蓉?你的小名叫小冀子?…… ”。像有一层薄雾掠过他的眼睛,他迷茫地点着头,他在回忆…… 我紧跟着说:“你还记得吗?我……” “你是猴子叔叔!”他惊喜地说。我激动得站起来,紧紧箍住他的臂膀,从他眼中忽然闪现的光彩里,刹那间我看到了以前那个小冀子的影子。哎呀!小冀子啊小冀子。 我和小冀子登上教学大楼,他行走时明显地跛着,有只脚短了一截。推开窗户,从这里可以远眺北去的江水。 我对凝神远望的小冀子说:“我一直在想,还有两个符号与‘×’惊人的相似……”,“那……是中世纪野蛮的十字军的标志‘+’,还有纳粹的‘卐’,”——我比划着说,“好一个可怕的巧合!把横暴一时的‘×’和他们排在一起,就像一母所生的三个怪胎……”。 小冀子抿紧嘴唇默不作声,我们都在深深地思索,法西斯幽灵顶着宗教的神圣灵光,确实曾在中国的大地上还魂猖獗,这一页历史,十年呵!还能再让它重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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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麟姑儿 -- 发布时间:2007/8/27 11:32:41 -- 看了以上文章后只想叹息,望此情不再有。 |
-- 作者:马畔闲人 -- 发布时间:2007/8/27 17:49:32 --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射进窗子, 感人的人生经历!留下佳作的作者,天堂走好! |
-- 作者:笑对人生 -- 发布时间:2007/8/28 8:29:52 -- 我听到人声嘈杂,从小窗洞中看去,只见小冀子被大家像捉小鸡一样,脚不点地地提了进来。我怔在窗口边,眼前直冒金星。小冀子呵小冀子,你以为这样做可以救叔叔么?你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一千个叉一万个叉,但是你怎么还要去……唉! 看了心痛 小冀子抿紧嘴唇默不作声,我们都在深深地思索,法西斯幽灵顶着宗教的神圣灵光,确实曾在中国的大地上还魂猖獗,这一页历史,十年呵!还能再让它重演吗? 的确不能 |
-- 作者:憨哥 -- 发布时间:2007/8/28 9:54:10 -- |
-- 作者:李姐 -- 发布时间:2007/8/28 16:01:35 -- 这是一个真实得让人心悸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兄妹三都是江永知青,他们兄弟二人均已作古,留下的是妹妹对他们兄弟永远揪心的思念。 因为拜读文斗的《王百明罹难四十周年祭》,妹妹终于忍耐不住泪眼汪汪地敲打哥哥的遗作以纪念她早逝的兄弟。 读完妹妹用流血的心敲打的哥哥的遗作,我的心也在流血,为早逝的兄弟,为心底流血,痛苦的妹妹。 我们在追思早逝的满腹经纶、多才多艺的兄弟两时,更多的是希望知青妹妹能逐渐走出阴影,生活得好一点。 |
-- 作者:晓峰 -- 发布时间:2007/8/28 17:24:03 -- 读完小小草用流血的心敲打的哥哥的遗作,我的心也在流血,为早逝的兄弟,为心底流血,痛苦的妹妹。 我们在追思早逝的满腹经纶、多才多艺的兄弟两时,更多的是希望知青小小草能逐渐走出阴影,生活得好一点。 |
-- 作者:飞山 -- 发布时间:2007/8/28 21:21:34 -- 小小草,是你吗?看到了你的照片,是的,是你!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我只能和你一起哭......我祈祷你 哥哥的在天之灵能接受我们对他的敬意! 你好吗?我很想你.历史翻过了厚重的一页让我们檫干眼泪开始新的生活. 文斗告诉了我有关你的一点点情况,我们失去联系这么多年,我仍记得那几年你经常看望我妈妈. 后来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我 真 的 好 想 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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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淮羽 -- 发布时间:2007/8/28 21:57:36 -- 那个形同“十”与“卐”的“×”,把猴子叔叔打得皮开肉绽,把小翼子打成了跛腿,也深深烙在我们这一辈人的记忆里。 值得庆幸的是,猴子叔叔与小翼子终于能在大学校园重逢。 不能忘记的是,把这种故事告诉后人并叮嘱他们决不可让其重演,这是我们的历史责任! |
-- 作者:李政协 -- 发布时间:2007/8/29 1:38:01 -- 感慨. |
-- 作者:良石1124 -- 发布时间:2007/8/29 6:46:36 -- ?!!! |
-- 作者:草根思者 -- 发布时间:2007/8/29 13:02:46 -- “我对凝神远望的小冀子说:“我一直在想,还有两个符号与‘×’惊人的相似……”,“那……是中世纪野蛮的十字军的标志‘+’,还有纳粹的‘卐’,”——我比划着说,“好一个可怕的巧合!把横暴一时的‘×’和他们排在一起,就像一母所生的三个怪胎……”。 ============================================================================================ 看了您的转载,一方面是沉重,另一方面是振奋。这证明着有如此之多不甘沉默的人在提供记录、提供证言。 小小草,是否可提供您的联系方式?譬如电话号码。 |
-- 作者:峭壁松 -- 发布时间:2007/8/29 21:52:36 -- 小小草:你好! 读完你含泪打完的你哥的遗作,我的心在颤抖,那恶梦般的岁月仿佛就在眼前。你哥的大作真实客观艺术地记录下了那非人的历史画面,看似个人的悲惨经历,其实是整个时代的悲哀!被整的人是一种悲哀,整人的人何尝不是种悲哀?让我们勇敢的站起,大胆揭露、反省那非人的年代,不是为受伤的心再次滴血,是为曾经的恶梦不再重演! 感谢你,小小草,你哥是好样的,你同样是好样的。 |
-- 作者:小小草 -- 发布时间:2007/8/31 18:42:10 -- 飞山:你好! 是我。这一个多月,读了你和许多朋友记念百明兄的文章,感慨太多。应该回帖的,一字未回,在这里向你和大家表示歉意。 我们有相似的经历,我们遭受的磨难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很想如实记录经历的那段历史,写写我的兄弟“猴子”和“蛮子”是多年的心愿,却不敢动笔。我怕触动曾经撕裂心肺的记忆,怕又掉入一个接一个无眠的长夜。 百感交集中敲动键盘转载了“x”,没想引起这么多人关注。我很感动,也很欣慰。谢谢你,也向所有的朋友致谢。 我现在很好,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看到你在网上很活跃,心态也很好,很为你高兴。 |
-- 作者:飞山 -- 发布时间:2007/9/1 12:53:33 --
小小草:你好! 很高兴与你联系上了.以后我们多交流吧."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 "我们喜欢 这句话.我们努力争取得来的幸福不会轻易放弃的.让我们过好每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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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妖怪 -- 发布时间:2007/9/2 23:10:53 -- 以下是引用峭壁松在2007-8-29 21:52:36的发言: 小小草:你好! 读完你含泪打完的你哥的遗作,我的心在颤抖,那恶梦般的岁月仿佛就在眼前。你哥的大作真实客观艺术地记录下了那非人的历史画面,看似个人的悲惨经历,其实是整个时代的悲哀!被整的人是一种悲哀,整人的人何尝不是种悲哀?让我们勇敢的站起,大胆揭露、反省那非人的年代,不是为受伤的心再次滴血,是为曾经的恶梦不再重演! 感谢你,小小草,你哥是好样的,你同样是好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