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天下知青茶座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5) ---- [推荐]生产队里开大会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5&id=33303)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7 19:24:09 -- [推荐]生产队里开大会 岁月蹉跎之二 生产队里开大会 邓晓 公元1968年12月的一个冬日,长沙的东风广场盛大集会。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掀起狂潮。 长沙有1万4千中学生下放到沅江,用导演这场运动的话说事,就好比1万4千颗种子撒向了那里,要在那里扎下根来,开花结果。 公元1969年的秋季里,一场大招工开始。那场盛大集会过后还不到10个月,“扎根农村”的时代布景就被撕碎抛到了风中。知青群体大裂变,大沉浮。其中的幸运儿、还有在明争暗斗中的胜利者等,像花儿一样幸福地返回城市。留下来的族群陷落于动荡中,蹿动不安,苦苦忍耐茫然等待。 清晨,长沙开出的轮船到茅草洲靠岸,撂下零零落落几个人之后,又吐着黑烟离去了。我沿着沅江大堤寻找去老河口的船只。堤岸南望,是广袤的田园阡陌。这里看不出天在下雨,雨线被阴霾隐没,雨滴被大田被覆着的紫云英草甸吸纳,空落寂寥万般静默;望北望去,一条大河波浪宽,江面雨脚溅落密密麻麻,雨淅沥风声紧江水呜咽。上邪诡谲迥异造世,天掩面而不忍卒读,我自黯然神伤。 远望一叶渔舟泊岸,浑似明清古画里的荒郊野渡。我不顾淤泥陷脚赶过去,招呼不打往船上只是一跳,渔船跟着踉跄摇晃。一个惊叫声传来,不用看,那是一个女生,我的知青同类。 那渔夫黑皮精瘦斗笠蓑衣,背着身兀自扳罾网鱼,有一下没一下地悠然见南山。看来那女生是求了老半天了,但那厮爱理不理的总是一句话,这是打鱼的船又没有动力,划往老河口是断断不能的。 我手举2元钞票喊声喂,那厮扭头一看有了表情,收起扳罾,撑篙离岸,荡起双浆,咿咿呀呀地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说,我认得你,你是王妹子。那女生摇头。我说,那你就姓赵。她又摇头。我便捡起百家姓氏一个个地去试,那女生幽然言道,别蒙了,你根本不认识我,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问,你当过红卫兵没有,那女生点点头;我问,你参加过大串连没有,那女生又点点头。我马上一副郑重模样,“接头暗号没有错,祝贺你—同志,你终于找到组织了。”那女生被逗笑了,笑起来很好看。“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革命队伍里的同志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对吗?”那女生再点点头。 “你看,我们如果并排,就有一人的半身漏在外面淋雨;如果面对面膝盖顶膝盖,就会头顶乌蓬变成弯弓。”只能是这样,我边说边动——两腿错开,各自将一条腿叉进对方两腿间。那女生十分勉强。我就说,当年红卫兵大串联的时候,火车厢里不也是这样挤着,视察全国山河一片红的么。那女生便不再矜持。 我的两腿不住地颤动,那女生嗔道,你筛什么糠,有病呗?我说不是有病,是冷。话没说完,那女生被传染也筛起糠来,筛出的水平比我高,那是全身颤动。要是这么没完没了地筛下去,只怕那骨头架子都会散的。我便两手箍紧两腿,不,确切地说是三条腿,那女生也学样。双方紧密无间传导体温,捂得裤子热气蒸腾。 我饿了,从桶袋里拿出一根香肠给女生,她不要。我说你不吃、我吃,随即一大口咬下狼吞虎嚼。那女生拿出一个鸡蛋剥壳,我一口吞下。那女生惊吓缩手快,生怕我会咬掉一个手指。她再拿一个出来剥去壳,我又一口吞下。 小船载话泛中流。那女生的父母都是水利工程师,资产阶级反动权威。父亲前几年下放到一个水电站监督劳动,病得奄奄一息之际仍被板车拖着挨斗,结果一命呜乎“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雨打萍兮风漂絮。父死母进牛棚,姐妹俩相依为命一同飘零到这里。前几天母亲下放五七干校,上头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允许带一个孩子在身边。那女生刚刚把妹妹送到妈妈那里去,剩下一人独自回队。 一个娇柔孱弱的女孩子,要将如何面对孤独,我没法开导她,因为我也是同样的境遇。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7 19:24:54 -- 小船摇阿摇,摇到老河口。我不忍心让那女生落单独行,送她一程的理由可以找出一千个来。其中有那双凄美眼神里的期盼,还有少年初尝的鹿撞,身不由己。 洞庭湖区风大雨劲,狂风呼啸裹挟着大雨横冲直撞。茅草屋为风雨所破,刮得东偏西倒,卷走屋上三重茅,糊作墙壁的泥巴牛粪剥蚀殆尽,裸漏出的芦苇墙像筛子一样过风渗雨。我来到那女生的屋前,所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走进屋内视野所见,除了两张床以外,其余抢掠一空。 屋漏雨连夜,船破风顶头。劫后余生,孓然无助,孤寒难耐。那女生泪淌腮颊,抽搐一声,我的心就戳痛一下。 那女生颊上泪痕犹在,但眼泉干涸,面色荒芜,默然无语。屋外风声凄厉,屋内盆接碗接的漏雨嘀嗒作响。但见窗外仍有枝头绽绿,小燕檐下穿梭。我说,你不想说话,就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先问一句:“我走,可以吗?”那女生摇头,惊鸿一瞥。“我朗诵一首诗,好吗?”那女生点头,凝神专注。 当雾瘴阴鹜地藏匿了我的崎岖小路,当世上所有的鲜花都为别人盛开,我依然固执地跪下颤抖的双膝,手指刺出血注,在贫瘠的土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走到近前,堂屋敞开,里面一股牛臊气冲鼻而来,心顿时一沉。跨脚进去,打开电筒往睡房一照:几头牛安然自在。再扭转身电筒一扫:满屋里堆着犁、耙、牛草等。我睡的床、煮饭的锅、用的桌子、马灯等统统都没有了。 天黑早。倦极了的我还在稻草堆里卷缩着沉睡,猛的一阵敲击将我打醒。大队支书刘满汉凶神恶煞,围拥着的是大队会计张四转、还有一些民兵,扁担、绳索、窝锹、棍棒的什么都有。刘满汉一声断喝:“给我捆起来!”众人拳脚棍棒齐下,五花大绑,七扯八拽,拖起我就走。 二天,天放晴了。大队在生产队召开现场批斗会。队屋里禾坪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整齐一排坐着的,有大队支书刘满汉,还有各式各样的队干部。干部的装束一色的黑呢子帽、蓝卡其布中山装、上衣兜里露出钢笔和牙刷,钢笔显示有文化,牙刷表示文明。而蹲着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是“泥脚杆子”社员们,则是一律头扎罗布巾,着黑土布对襟衫。青壮劳力都下田做功夫去了,参加大会的是老弱病残、堂客嫂子、伢婆细崽,还有小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们。细崽子们在禾坪里穿来跑去,赖地打滚。穿着的衣裤是化肥袋子改做的,“日本制造”、“尿素”的字样在前胸、后背上明晰可见。人声嘈杂。大队会计张四转嘴咬着洋铁皮子连叫地叫:“开会哒!开会哒!”嘈杂声依旧。再连喊几声,嘈杂声低了一点。 张四转爬到八仙桌上,整整呢帽子,抻抻卡其布衣裳,憋足精气神,语调抑扬顿挫:“首先,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众人嚼着话尾巴念:“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张四转接着又是一句:“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众声又嚼着话尾巴念:“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稍顿一下,语调徒然尖利起来:“把刘少奇、王光美举起来!”话音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7 19:26:11 -- 刚落,两个稻草人举了起来,白纸黑字,一个上写“大叛徒刘少奇”,一个是“臭老婆王光美”。“现在是大批判开路!”张四转情绪高涨,左手执铁皮子话筒,右手直指稻草人。“刘少奇,你咯个坏家伙;王光美,你咯个臭老婆。搞么子‘三自一包’、‘资本主义狗尾巴’,只想让我们贫下中农再呷二道苦,再受二遍罪,把我们推到万恶的旧社会。”呸!呸!呸! 张四转越讲越气越不解恨,干脆跳下八仙桌,一脚踢翻稻草人,连踩地踩,边踩边吼:“踩死你!踩死你!叫你一世翻不得身!”旁边的学生在老师们鼓动下起哄:“踩死哒!踩死哒!”会场气氛出现高潮,嘈声大作。 张四转又爬到八仙桌上,“莫吵!莫吵!大批判开路搞完哒,要开现场批斗会了。”他胸脯挺起,气一提起,猛然一叫:“我们要愤怒批判破坏春耕生产的、不可教育好的知识青年典型。”他脖颈上青筋暴突,音调因拔得过高而撕裂,“押上来”。再又跳下来,目光直冲禾坪边上的队屋,我就关在了那里。 我双手绑着被带到会场。禾坪里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的、还有穿来跑去的自然让开一条路,大大细细的眼睛鼓起望着我。我像是体育课的跳高训练一样,目测一下距离,深吸一口气,骤然起动、加速,纵身一个起跳,身子就到了八仙桌上,稳住摇晃,桀然站立。会场上连声喳喳,这是在可怜我,还是在欣赏我?八仙桌下的张四转起高腔:“邓伢子,你当着贫下中农坦白你的罪行。” 八仙桌上的我斜下瞟着他。“手绑起,怎么作得检讨。”张四转挺直颈高叫:“你还不老实!”会场气氛徒地紧张起来。这时传来了刘满汉悠悠地话音:“松开他罗,毛主席讲的,要优待俘虏嘛。”手松开了。我揉了揉麻辣火烧的手,首先大声地领读起来:“首先,让我们革命的知识青年和贫下中农一道,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敬祝我们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最最亲密的战友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这句话念起来藏着心计,当弱者念动这句套话时,强者的霸气就要收敛,变得同弱者一样的卑微起来。毫无疑问,领读者与嚼话尾巴的众人相比,就显得更接近太阳的光辉。 我对着检讨书,稳住腔调再大声朗读:“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各地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这是在念最高指示,由不得哪个撒野的,批判者和被批判者的界限在这时就模糊起来,都是一样的觉悟和无比的虔诚。往下的声音就像念经:“昨天,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我看见我的屋被队上做了牛屋,我的床铺、锅子、灯都被偷走了,心想这是生产队不欢迎我们知识青年来农村。想起气愤,便把牛叉跑了,还把喂牛的草烧了,这是最要不得的,我不该对牛发气。”张四转横扯竖拉乱搅合:“好你个邓伢子,简直是目中无人,只讲不要对牛发气,那对刘支书呢?对我们贫下中农呢?你老实坦白。” “我是目中无人,所以只对畜牲发气,不对人发气!”我的声音高了起来。张四转大张起嘴巴还要讲什么,刘满汉一个威严的手势,把他的嘴巴贴住了。 然后是生产队长谭宣爹发言批判。开口就是那句老话:“邓伢子,讲起来我们都是几个长沙南门口的”,接着又是几句说过的话:“邓伢子,你们青年知识冒得知识哩,不晓得牛是作田人的命哩。”说着说着就只有了叹气声。我带着哭腔说:“我晓得错在那里了。” 连连阴雨终于放晴了。太阳把地面浸润的水汽蒸发上来,开会的众人懒洋洋的耷拉着脑壳。我站在八仙桌上忽悠忽悠一阵阵犯困。最后轮到大队支书刘满汉了。首先是敬祝词,然后是毛主席语录。神采奕奕,底气十足。洋铁皮子话筒舞龙似的摆动。“邓伢子咯个知识青年,阿!一贯就不老实,刚关起的时候喊他出来受教育,他不动不挪还唱戏文,么子‘狱警传,似狼嚎’。哼!老子就冒饭把他呷。还只饿得一餐,他就嗑头作揖,放肆求叔叔伯伯,搞碗饭呷罗!” 全场一阵笑声。刘满汉得意起来,运足一口气,涨起青筋,从洋铁皮子话筒里射出来的唾沫星子光点般飞溅。“无产阶级专政你怕不怕,阿?贫下中农霸蛮你怕不怕,阿?不怕就冒饭呷饿死你,捆起来吊死你。你把牛叉伤哒下不得田,老子就要你做牛下田背犁。” 在乡间,凡是大队以上的干部、直至公社、区县的领导作报告,那些“嗯”、“阿”之类的语助词断不可少,以示威严和不可拂逆。
我摇晃着农药瓶子说:“干么子?不晓得你屋里的猪,这瓶农药灌下去肚子涨啵。”喜堂客着急了,丢下鞋底跑到我面前,看清了农药瓶子是空的,放心地又回到台阶前坐下,扯开两胯打鞋底。 我举起煤油瓶往草屋上到处洒,然后拿起打火机。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笑嘻嘻地念着:“喜妹子,你猜咯号草屋烧不烧得燃?”喜堂客大惊,抢过来死命拽着我的胳膊,“邓伢子,你莫做蠢事,莫烧我的屋罗!”一面就放肆喊快来人。 来了一些人,拦的拦,劝的劝。我越发来劲,粗着脖子,红着脸块,嘶着喉咙,跳着吼:“牛冒得屋住有人管,老子的屋被畜生占哒哪个管!哪个害得老子一个人冒得屋住,老子就要哪个一屋人莫想住屋。” 谭宣爹的妹子春伢子猛拽着我的后襟往远处拖,一边拖一边喊:“咯个屋不消你动手,留哒等雷劈天火烧。” 天断黑。洋铁皮子话筒又喊将起来:“生产队开会啰”。白天没有参加会的男劳力都要去开会,伢婆细崽等白天开会看哒热闹,夜里不去开会。 三十几个青壮汉子把队屋挤得拍满拍实的。墙上的挂历,桌上的报纸都被撕光用来卷了烟,一人一支喇叭筒烟,浓重的烟气熏得眼睛都睁不开。昏暗的煤油灯下,不停地有人卷烟点火,不停地有人咳嗽。我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角弯里,闭着眼睛,死猪不怕开水烫。 “今天夜里你们生产队开个全体社员大会,阿!”一个人站了起来,清了清痰,只见身影不见脸目,威严的嗓门慢声道来:“大队领导就由我代表,嗯。上午开了个大会,搞了大批判开路,青年知识邓伢子也作 |
-- 作者:马沙 -- 发布时间:2007/7/17 20:00:16 -- 好 看 如亲临其境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8 9:56:55 -- 了检讨,大家大势都原谅了,阿。”不用看,这是大队支书刘满汉。 话锋一转,“你们队做事也冒得边,阿?搞牛屋也莫搞得邓伢子冒得屋住,嗯。” 谭宣爹懊恼地插言道:“邓伢子你莫怪哪个,要怪就只怪你的那些青年知识伴。”原来我的同学们离队之际犹如苦海逃生,决然告知这是永别,今后撒尿都不会朝这个方向。队上的乡民以为这帮知识青年是全数逃离,压根没料到还会留下一个我。那春伢子机灵有心眼,这就是谭宣爹接下说的:“他们走哒,你不回来,一个空屋冒人守,我不把牛占住你的屋,只怕屋檩子都会被人背起跑咧。” 我听明白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省政府按人平240元的标准拨付安家费,出钱建知青屋,配置桌椅床橱等物产。这在乡民眼里是“公家财产”,公家财产就是“无主财产”,犹如山中野兔,人可逐之。时逢大招工大动荡,于是就有了我和那女生遭逢的境遇。 还是刘满汉讲话:“我看牛还是牵到队屋里去,邓伢子还是住到现屋里去。邓伢子有文化,我蛮喜欢他,阿。你们生产队缺一个记工员,我看就让邓伢子蛮合适,阿。”我仍然闭着眼睛死不做声。 “现在社员大会结束哒,下面我们要开的是‘贫协会议,阿!”刘满汉突然换了一种声调:“贫下中农留下来,中农是团结对象也莫走。地富分子都滚出去!”昏暗之中但见几个人头晃动,消失在屋外的黑夜中。 刘满汉变得格外和气。“咯一屋人都是阶级兄弟了,阿,我们来打几句弟兄讲,嗯,张四转你讲几句,阿。” 大队会计张四转应声起来,辗转腾挪四散开着“红桔烟”。挤到我面前又换上一支更高级的“沅水烟”。 “邓伢子,你也晓得,我们都是同路人,你是下放知识青年,我是回乡知识青年,一起都是知识青年吧。你是干部的崽,我哩一个老兄是公社干部,我们俩个加起来就是干部子弟罗。今天上午的事你莫怪我,那是上面安排搞的,不是我情愿的,你担待些罗!”刘满汉咳一声刹住张四转的话。 “下面要开生产队干部会议哒。”刘满汉接着威严地说:“贫协会就开到咯里打止,阿,不是干部的都回去,阿。” 一阵吵动,队屋里散去一大半。我起身就走,谭宣爹赶忙扯住袖子。“莫走罗,邓伢子,你现在是生产队的记工员,是队干部咧。” 刘满汉慈眉善眼。“咯里都是队干部,自家人,关起门打良心讲。邓伢子,你还要何事搞。” 我靠着墙,似站非站,两眼冒着火光,盯着刘满汉众人。 “何事搞?我煮饭的锅呢?睡觉的铺呢?写字的桌子呢?照亮的马灯呢?都到哪里去了?都到你们队干部屋里去了。那盏马灯就在你刘支书屋里挂起哩!我怕懒得,人一个命一条,随你们何事搞。” 刘满汉尴尬起来。“都怪我那个背时的媳妇,明天早起我要她还把你。你们几个队干部也赶快把邓伢子的东西还得来,阿。邓伢子你莫气哒,阿,我要喜妹子赶早把你的被窝铺盖洗晒一下,明天就开铺。今夜里睡到我屋里去。” 大家又劝了起来。这时谭宣爹急不可耐了。“话到咯里痰都讲干哒,我们也饿得肚皮贴后背哒。满汉爹,你发句话罗!” 大家眼睛一下全射向刘满汉,饿狼一样。 刘满汉打了几个哈哈。“你们开一次队干会就要呷一顿,队上还有些种谷冒用完吧,去年那头死牛熏的肉还剩了点吧,阿?今天我们晚上都呷完算哒。”末了又接一句:“我们继续开会,阿,研究春耕生产的事。” 一阵忙碌,队屋里炊烟升起。还是那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的是牛肉、米饭,桌子旁围着的是队干部,气氛非常热闹。 生产队里开大会,从太阳升算起到断黑是一串会,白天先是大批判开路,然后是现场批斗会;晚上先是社员大会,后是贫下中农协会,接着是队干部会,现在会议还在继续开着……。 后记 公元1970年秋。县党校副校长徐安来我所在的大队蹲点调查,遂与我结成忘年之交。鉴于一大批知青招工返城后,有很多生产队只留下了一个两个知识青年,徐安向县委提出“适当并队集中”的建议被采纳,我因此而调向别队,那里有我的同学斯漠,从此我不再孤单。 公元1973年7月4日,一份“关于云南省建设兵团迫害知识青年的情况反映”送到了中国最高层的办公桌上。周总理批示“非立即处理不可”。这是云南,其他地方有没有?这是1973年,这以前有没有?历史选择了沉默。 多少年后刮起怀旧风,老知青中劫后辉煌的,或者下乡不久转瞬回城的族群占据话语权,以“青春无悔”或“天降大任于斯人”为基调,描画着绮丽的田园风光,欢快的劳动场面,水乳般的人际关系,感恩般的论事总结。汪洋姿肆,全然湮没了我、那女生、还有众多人的粗砺和本色的述事。于无声处积淀着一个冷峻的拷问:那场60年代发轫,文化大革命中骤起狂飙,牵动1776万青年学子卷入其中,历经十几年才退潮的知青运动,是对还是错,是苦还是乐,到底怎样评说? 多少年后老同学聚会,历尽劫波相泯一笑,共唱友谊地久天长。这时我已人到中年,明白了所谓“友谊”也者,不过是一个稚嫩童年的浪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8 9:57:37 -- 漫游戏而已,较不得真。于是我越发欣赏距离的美。 至于那女生,我和她的故事譬如朝露,只有一次邂逅,再无二次相遇。事隔35年后的一个春雨天,我的爱人听了这段往事唏嘘后不已,质问我良心何在。我说,那女孩冰雪聪明,和我一样的心明如镜,既非良缘,何求苦果。 我的爱人喜欢连续剧,缠着问那女孩以后的故事,我说,可以和那女孩挂上钩的版本有几个,分述如下: 夏日版。沅水陡涨,洪灾暴发。危情求真才,女工程师突击解放得到重用。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着登陆艇来到老河口,带上女儿劈波斩浪而去。 秋日版。援越抗美前线战事吃紧,解放军第47军6898部队奉命开赴越南。部下一军人在开拔前偶遇那女生,砰然心动两情相悦。无奈那女生的家庭有问题,军人的父亲和上级都不肯成全。不料那军人为国捐躯战死在高炮阵地上,血浸的遗物里全是那女生的书信和照片。壮哉忠魂,悲哉苦恋。烈士父亲老泪纵横,赶到沅江认女,携那女生啼鹃带血而远行。 冬日版。长沙铁路局来沅江招工,一回乡知青借助人脉捷足先登。在这之前他已与那女生结婚,按照招工必须未婚的规定,遂于那女生离婚。那女生调到大队小学教书,1978年带一7岁小女孩回长沙。 是夜雨潇潇,我辗转难眠,拂去尘封倒回时光检索记忆,只记得那女孩一身蓝学生装、红毛线围脖、两只小辫,其他的则模糊消褪,化成了咀嚼回味一生的青涩。 2005年3月 此文经作者,一老知青同意。在知青网上第一次发表. |
-- 作者:李政协 -- 发布时间:2007/7/18 13:06:38 -- 拜读了.感慨万千. |
-- 作者:布谷催春 -- 发布时间:2007/7/18 13:24:39 -- 劫后余生,心慰,拜读了。 |
-- 作者:湘琴缘 -- 发布时间:2007/7/18 14:27:44 -- 以下是引用马沙在2007-7-17 20:00:16的发言: 好 看 如亲临其境 拜读了 |
-- 作者:游客晏生 -- 发布时间:2007/7/18 15:31:45 -- 好文!一口气读完.几多心酸,几多诙谐,几多愤怒! |
-- 作者:原生态 -- 发布时间:2007/7/18 16:51:25 -- 好文!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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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8 18:48:08 -- |
-- 作者:洞庭鸟 -- 发布时间:2007/7/18 21:45:18 -- ‘生产隊里开大会’、是我的一位同大隊的知青好友的业余习作、他根据自身的经历、用文笔探索那不堪回首的蹉跎岁月。征得他的同意、我在网上粘贴了他的文章。文章中的故事绝非全部虚构、这就是一部真实的知青生活、我不希望老是回忆过去!但希望历史不要重演、 |
-- 作者:深蓝 -- 发布时间:2007/7/20 15:32:59 -- 我曾下放在华容的河口,也在洞庭湖附近。那里绝大部分农民都是从沅江迁移过来的。文章读起来,恍若回到了当时当地。乡言、乡情、乡俗;人情、人性、人世。那实实在在的青年往事酿成了回味无穷的老酒,也不经意变成了如今青少年们不可理解的老生常谈。 “我思故我在”,人性探索。“希望历史不要重演”面对的是将来的子孙后代,我想,作者为“希望历史不要重演”作了实实在在的事情。 |
-- 作者:布谷催春 -- 发布时间:2007/7/21 18:49:04 -- 越走越近幻觉越近消亡,那是黑洞洞死一般的寂静。再往近走心就发虚,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雨水和泪水。这时候的我不到19岁,还好怕孤单。 当时的农村知青生活刻化深刻,没有经历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 |
-- 作者:蔡家湾 -- 发布时间:2007/7/21 20:58:33 -- 以下是引用原生态在2007-7-18 16:51:25的发言: 好文!拜读了! ![]() ![]() ![]() ![]() ![]() 谢谢作者. |
-- 作者:深蓝 -- 发布时间:2007/7/22 12:30:11 -- 生产队里开大会不停留在“诉苦把冤申”上,机敏诙谐中透露出的理性,令人钦佩。 |
-- 作者:大浪寒帆 -- 发布时间:2007/7/23 23:47:44 -- 诙谐又深刻的文章,好! |
-- 作者:长烟落日 -- 发布时间:2007/7/25 15:09:31 -- 以下是引用深蓝在2007-7-22 12:30:11的发言: 生产队里开大会不停留在“诉苦把冤申”上,机敏诙谐中透露出的理性,令人钦佩。 |
-- 作者:雄鸡报晓 -- 发布时间:2007/7/26 14:40:04 -- 当风雨无情地吹毁了我的茅草小屋,当灰烬余烟叹息着苦难和悲哀;我依然固执地站直瘦削的身躯,臂膀揽来春色,往苍凉的天幕上写下—相信未来。 当雾瘴阴鹜地藏匿了我的崎岖小路,当世上所有的鲜花都为别人盛开,我依然固执地跪下颤抖的双膝,手指刺出血注,在贫瘠的土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我能够为你做点什么呢? 我要从大河的排浪中蘸取激情,我要从太阳的紫红里盗来温暖,我要从汩汩血流的胸膛里掏出心跳,—— 我,要借着黄昏的残缕余光,咬着大男孩子的那支粗野的笔杆,用莽撞笨拙的字体,为你写下—相信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