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犟牛
-- 发布时间:2007/7/15 8:47:46
-- [原创] 书的故事
书的故事
——图书馆勾起的回忆
昨天到省图书馆找楚人君送《靖县知青文集》的校样稿,久违的湖南图书馆勾起我沉淀的记忆,一个个关于书的故事从脑海深处跳将出来。
从小爱书却买不起书。六十年代初期,正是如饥似渴的年岁,偏偏是物质粮食和精神粮食都紧张。于是,位于黄兴路的新华书店成了我星期天常常光顾的地方。许多和我差不多的学生从架子上取下自己心仪已久的书来,脸上放着光,嘴边带着笑,闻着新书油墨的香味,就地蹲下贪婪地读起来。从早到晚,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时光。——那时的书店倒是不赶我们走,一排排的免费阅读者便成了书店的一道特殊风景线,这场景现在怕是难得看到了。直到书店里响起一阵铃声,那是提醒我们:关门打烊的时候快到了。于是恋恋不舍地起身,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把书小心地放回原处,记住了已看的页码,计划着下个星期天再来。这个时期看得最多的是《鲁滨逊漂流记》、《海底两万里》、《气球上的五星期》、《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儿女们》……,年少的心,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和渴望。
念初中时,因为出身的原因,团干部、班干部都当不成了,宁愿低声下气、巴结讨好、死乞白赖终于还是当上了语文课代表,只因为有一项职责是代表全班同学去学校图书室借书,而课代表本人每次可以多借一本!每到周六,把同学们要还的书收齐,搬着厚厚的一摞去又换回厚厚的一摞,满心充盈的是欣喜。《家·春·秋》、《红岩》、《林海雪原》、《苦菜花》、《迎春花》、《创业史》……,还有各种游记、散文集,熏陶着我们的情操,塑造着我们的灵魂。
文革开始,停课闹革命。自知没有革命的资格,姨妈单位省商业厅的图书室便成了最好的避风港。有时候整天不会进来一个人,任你尽情地挑选、尽兴地专注看书。司汤达、狄更斯、雨果、巴尔扎克、欧·亨利、托尔斯泰、普希金、高尔基、肖洛霍夫……,一个个文学巨匠对你娓娓道来,世界变得越来越多姿多彩。
在劫难逃的上山下乡,最钟爱的几本书随我来到农村。随着环境的严酷、希望的渺茫、心境的颓废,书页渐渐都卷了“喇叭筒”,化作了驱赶寂寞和无聊的缕缕青烟。
招工到县城,又成了书店和图书馆的常客。那是个饥不择食的年代。虽然仍是文化禁锢,四大名著还是允许看的。为了批林批孔批《水浒》嘛,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看,沉浸在梁山好汉的悲欢离合中。也可以打着“阶级斗争为纲”的旗号,从第四回扩大到《红楼梦》全书,去体会宝黛钗春们的喜怒哀乐。还有鲁迅的书,迅哥儿、闰土、祥林嫂、九斤老太、杨二嫂……一个个人物跃然纸上,成为我们学写乡土文学的楷模。更多的时候,我们私下相互借阅着那些劫后余生的宝贝书籍。
八十年代终于回到长沙,虽然已过了而立之年,仍然怀念着读书的快乐。改革开放的热潮带动了求知的渴望,最难忘是1984年的12月1日,湖南省图书馆迁址开张,成为全市人民奔走相告的大事。一清早,在韶山路窑岭东北角的新馆的院子外拥挤着至少上万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流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也努力地挤进人堆,紧贴着铁栏杆尽可能伸长了手臂,只为了从院内工作人员的手里讨要一张办理借书证的凭条。虽然挤掉了眼镜、差点挤断了肋骨,我挥舞着纸条从人群中挤出来,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为了借一本吴晗的《朱元璋传》,跑了许多趟,终于等到书还回来了。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读,时间过得太快。借回家来读,因超过规定还书时间被罚了好几次款。没有再版的书,爱不释手,终于动了邪念,干脆说丢了。工作人员要按原价10倍罚款,翻看登记本是:人民币0.97元。忙掏出10元“工农兵”递过去,连说“不要找零头了。”如获至宝地出来,高兴得合不拢嘴,为自己的坏点子得意。 哦,那是我吗?我还有当年的热情吗?我有多少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记得古人说过:“书非借不能读也。”愈到老年愈能体会。家里的书橱是越来越多了,精装本居多,许多却没有打开过,刻在脑海的仍然是青少年时期借读过的那些精彩。
楚人君,真羡慕你!有这么多的书你可以随便借,你的精力还那么旺盛,你的眼睛还远没有昏花。
走出图书馆,路对面有一家“元丰书斋”,大门两边挂着一副醒目的对联:
“ 古今来许多世家无非积德”,
“ 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
于是我便想起了黄兴路老新华书店的铃声、雅礼中学图书室的灯光、省商业厅图书室的静谧、湖南图书馆开张的热闹……。我相信许多同龄人都会有关于它们的记忆。

1984年新馆开张时,胡耀邦总书记为湖南省图书馆题写的馆名。
当年差点挤断肋骨的老地方,向院内张望,当年栽下的小树已是绿树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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