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推山咀

    忘记那是哪一年春节的事了，反正那时我进厂已经有几年。

　那天，厂里已经放假，我们丙班上晚班，是最后出班的，等到早上出班，甲班、乙班、长白班的人，能走的都早已经走了。丙班的人下了班，，匆匆忙忙地收拾收拾，拎着早已准备好的大包小包，赶汽车的赶汽车，赶火车的赶火车，一时间，平时热热闹闹的宿舍，突然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平时总是人流不断的厂区马路上，也突然难觅几个人影。

　我在汨纺，爸爸妈妈在湘阴，按说是很近的了。

　但是，我没有走，因为我还走不了！

　出了早班，当天的船已经没有了，我只能赶早不赶晚，等到第二天凌晨，赶到推山咀去坐船。

　汨纺坐落在汨罗县的营田镇，离汨罗县城有好几十里路。汨罗、汨纺、湘阴，差不多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如果想坐火车回湘阴，就要先坐公共汽车到汨罗，然后从汨罗坐火车到白水，再从白水坐汽车到湘阴。汽车――火车――汽车，这样回一次家，要买三次票，掏三回钱，绕一个大圈子，我那点点工资，不能不算这个帐，遇上逢年过节，买不买得到票也是一个未知数，万一买不到票，就意味着要在汨罗或白水歇一晚，那就真的太划不来了！

　而坐船就不同了，一船就可以到湘阴。顺风顺水的话，一个多钟头就到了！船票具体多少？忘了，但肯定比坐车便宜得多。

　两相比较，我当然选择坐船回家！

　可是，船也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坐船，一般都要到推山咀。推山咀离我们厂有好几里地，出了厂区，经过农场商店，再走一截就上了大堤。堤的这边是农场的土地和房舍，堤的那一边就是汨罗江了。

　站在堤上放眼望去，江水浑黄，很少有清澈的时候，远处江面开阔，隐约可见江中隆起的一线线山丘，别人告诉我：山丘那边就是湘江！湘江里可以走大轮船，碰得好，我也可以坐这种大轮船回湘阴，但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涨大水时，怕大轮船的浪冲击大堤，不准靠岸；水太浅时，大船也无法靠岸，我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盼星星，盼月亮般看见大船开过来了，几经周折，却无法靠岸，眼睁睁看着大船又开走，沮丧的心情可想而知；船不似飞机、火车、汽车那般准时准点，迟来几个钟头，早走几十分钟都是常有的事！起雾了，风大了，船来不来？几时来？这些都是让我们时时担心的事！

　大船虽好不易坐，我坐得多的就是那种机帆船了！虽然机帆船也会受到水深水浅、风啊雾啊的影响，但相对大轮船来说，它就靠得住得多了！

　但是，机帆船不大，载的人数无法和大轮船比，稍大一点的机帆船最多也就坐得百把人，那种老式的木长条櫈，每条櫈可以坐三个人，前后舱里各放不到二十把这样的长条櫈，就挤得满满，甲板上也有些座位，坐得几十人，加上箩筐篇担、大包小包，去得晚了，没有地方坐，这还是小事，夏天没问题，坐在甲板上还可以吹吹风，但如果是寒冬腊月，江上风大，只有坐在舱里才会暖和一点，要是没有舱里的坐位，坐在甲板上，吹上一、两个小时，不咬牙还真坚持不了！

　所以俗话说：隔山容易隔水难，对此，我是深有体会的了，以至多少年后，“赶船”这一情景，多次在我的梦境中出现，其紧张的的气氛，担忧的心情，常常让我在梦醒后仍有余悸。

　没有走的还有“菩萨”，她是我们的轮班长；“马爹”，我们的机修工，他们都是长沙的。听我说要等到明天清早才有船，问清我坐船要到推山咀，知道我担心过年坐船的人多，去晚了，人多，船会走得早，我是否赶得到；早点去，天黑路远，孤身一人，路上是否安全……。就说：我们来送你，你早点去赶船，一定坐得到！

　这让我意外，让我高兴，也让我感动。在此之前，我連想都没有想过，会有人送我去赶船！

　他们俩都是党员，平时，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关心同志，关心他人，大家都觉得：党员，就是这个样子！但这是过年啊，人人归心似箭，谁不想早点到家？

　不记得那一天是怎么渡过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寒气袭人，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集体宿舍里，床沿就是我们的櫈子。现在完全不记得我们当时都谈了些什么，但依稀记得找来一些废纸，刨木花之类的东西，就在两个双层铺中间的那一小块水泥地上，烧起了一堆明火，借助那微弱的火熖，略略驱散一点湖区冬夜的寒气。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走，大概是凌晨二、三点钟的样子，“菩萨”、“马爹”陪着我出发了！这个时候出发，应该是赶得到船，坐得上位子的。

　我们一行人迎着寒风走进了黑暗里。走上大堤，洞庭湖的风就象一把把凌厉无比的小刀，从我们的脸上削过，我们不说话，一开口，风就会灌进嘴里，只把脚步加快些。

　听着沙、沙的脚步声，我心里的感觉是那么的踏实、温暖、充满感激：如果不是“菩萨”、“马爹”相送，我孤身一人走在这凛冽的寒风中，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会是多么的害怕、多么的孤独、多么的无助、多么的伤感啊！

　终于，推山咀到了，看见熟悉的机帆船停靠在岸边，我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今天，总算能够到家了！

　“菩萨”、“马爹”把我送到了船上，就匆匆的走了，他们也要赶车，也要回家！

　几十年过去了，不知“菩萨”和“马爹”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我是不会忘记的，每逢春节，我都会想起：那一年的春节回家，我要去赶船，船在推山咀……！

　我知道，“菩萨”和“马爹”送我，并不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换成别人，他们也会一样！但这份情谊，我一直记到如今。

　经过努力，“菩萨”在长沙有了自己的房子，去年，听说“马爹”也在长沙买了一套二手房，我真的为他们高兴：过了几十年，终于又回到了长沙，不容易啊！

　什么时候，是不是还回汨纺去看看呢？

　又是一个春节到了，我在此祝福他们：新春閤家团聚，快乐吉祥！并祝愿他们有一个好的、幸福的晚年！

向朋友们拜年！！！

祝新春閤家团聚，快乐吉祥！！！

谢谢晓峰！！！

谢谢！谢谢轻描淡写妹妹的好文！祝福妹妹全家幸福安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祝福汨纺知青和天下知青永远年轻！

    我是汨纺的女婿，结婚前和结婚后都去过一次推山咀，站在水边（因我搞不清到底是湖还是江）那感觉就是除了天就是水，那景象真的就和轻描淡写描绘的一样，太美了！

    76年结婚前和女友去推山咀，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一对恋人找到这么好的地方享受大自然的恩惠，确有一番诗情话意。我的印象那里有个供销社，我们还买了点菜回来。

    79年为老婆调动的事又到了推山咀，我和长沙航道处的一个队长开船到湘阴后直奔推山咀。自己的船当然比轻描淡写坐的方便，不过那天风浪大，没有诗情话意只有恐惧了。记得靠岸时船不停的晃，队长告诉我，如果出事一定要往船倒的反方向跑。

    从长沙去汨纺交通也不方便，有时下了火车坐不上汽车只好走路，老婆生了孩子怕冷，有一次用旅行袋装了一袋子木碳没赶上汽车，只好爬拖拉机到的汨纺。那时回长沙的火车很晚，赶上12路到荣湾镇就没5路了，好几次半晚上爬岳麓山到后山工大去的。感谢轻描淡写给我带来这段回意，苦中也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