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江永知青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48) ---- [原创]情系桐花沟 (中篇小说)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48&id=42681)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5:04 -- [原创]情系桐花沟 (中篇小说) 情系桐花沟 (中篇小说) 一.他点起了一支烟。坐在对面把我打量了一番,说,看得出来,你大概也是从C城来的老知青。我吃了一惊,说,你会看相?他说,那倒未必。只是凭感觉罢了。 。 到那个湘南的山区J县城,其实我完全可以乘坐大巴,沿着那条高速公路,六、七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但我却偏偏乘上了那辆普通的长途客车,不是为了图个便宜,确实是为了寻回当年第一次下乡的那个感觉。我们第一次下乡就是走的这条路线,车过S县之后,就是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一边是陡坡,一边是万丈深渊。惊险而又刺激。当然,到了我这样的岁数,那种惊险和刺激,已经不很适宜,但是,我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这条线路。 人到了老年,性格大概就会变得十分的固执吧。 其实不然,人到了老年,大概更偏重回忆。无论那回忆,是痛苦还是欢乐,对于老年人来说,都是一种慰藉,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人生的积累,这积累,就是财富,一个人的一生的精神财富。那是无论多少的金钱,都无法比拟的。 在Y州,我下了火车。随随便便吃了一点东西,就上了长途客车。车一开,我就陷入了回忆之中。但是,好景不长,车一到S县,就停了下来。因为昨夜的一场暴雨,使得山上的公路出现了滑坡。大块的山体泥石流,封死了山路。短时间内,路是不会通车了,公路运输部门和交警将所有的车栏在了山下的那个小镇,并且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的车,在险情没有清除之前,不得前行一步。我所乘坐的这辆车的司机,只好对大家说,今晚就只好在这个小镇住下了。说完,他跳下了车,等乘客下完,他就进了一家小酒店。不知道那儿是不是有他的老相好,反正,他一钻进了那家小酒店,就再也没露脸了,被他扔下的一车乘客,就只各显神通,各自去寻找旅店借宿了。 我走进一家小旅店。幸好还有一个床位。我走进那间客房,那里面已经住进了一个人。那人的年纪大约和我差不多,六十开外了吧,见我进去,客气地向我点了点头,就算上打了招呼了。我也客气地向他点了点头,也算是回敬了他一个礼。放下行包,稍息了一下,我们就关了房门,下了楼,到外面去找饭馆了。一进饭馆,他就说,能否在一起小饮一杯?我应允了。 一杯酒下肚,他的话就多了。他说,老兄,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沟,能与你一起喝杯酒,怕是有点缘呢!来,让我敬你一杯,有道是“人逢知己千杯少”呵。我心里在笑,这老兄,也真的是个怪人了,我和他还没有说上十句话,竟然成了他的知己了。但为了礼貌,同时也为了不扫他的兴,我喝了这杯酒。随即,我便敬了他一杯。之后,任他怎么劝,我也不再喝了,他倒也随和,说,那就吃菜好了。 他点起了一支烟。坐在对面把我打量了一番,说,看得出来,你大概也是从C 城来的老知青?我吃了一惊,说,你会看相?他说,那倒未必。只是凭感觉罢了。于是,我干脆亮了底,我说,确实,四十年前,我曾下在这儿的一个山区小县J县。他连忙站起身子,“这么说,我们真的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 四十年前,他也下放在那个偏远的山间的小县城J县。这会儿轮到我激动了,我连忙斟满两杯酒,说,就为了这,我们再来饮一杯。这会儿,我才真的感到“人逢知己千杯少”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出了那家吵吵闹闹的小饭馆。信步由缰地来到了城外。山风悠悠地吹来,好生的凉爽。即使是盛暑的季节,在湘南的山中,也时有凉风袭来,何况还是在大雨之后呢,气温自然就会更加的宜人。也许是因为刚才饮了不少的酒,浑身的血液还在奔腾,也许是因为我们这两个老知友远在他乡偶尔相遇,尽管我们以前并不相识,却也激动得不能自已.我们全没有回旅店的意思,竟然走到了离小城很远的一片小河滩上,方才止步。 我们选择了一块大石块坐下来。静静地,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天空上,依然浓云覆盖,远远山林,迷蒙一片。只有浑浊的溪流在哗哗地流动,风中也时时地飘散着阵阵午炊的轻烟,使得这群山环绕的田园,多了些生动。 我们点起了烟。 还是小酒店里,我们就通报过名姓了。因为他是六四年下放的知青,而我是六三年下放的,于是,我们便不再细问出生年月日了,他称我为老兄,就是当然的了。我也就以兄长而自居了。我问他,四十年前,你下在哪个公社,他说出了一个公社的名称。并且告诉我他具体下放的那个生产队的名称:香花岭。那个香花岭我没有去过,但却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偏远的穷队。那里没有香花,也许连草都不茂盛,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5:56 -- 整个儿一片穷山恶水,是当年全县有名的穷队,一天劳作下来,工分值竟然只有一角三分钱。遇到大旱,也许连这个一角三分钱也到不了手,因为颗粒无收呵!我不由得抬起头来,再一次打量我的这位新认识的知青朋友,这老弟,那些年靠着什么才活了下来的呵? 他看出了我眼中的疑虑。他笑了。他说,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 死么?我可不像那些世世代代居住在那片穷山僻壤的农民那样忠厚老实,他们对故土的依恋令人感动,但却不可取。人,最基本的要求,大约就是生存条件了吧,没有这一点,还谈什么别的呢?什么人定胜天,那也许只是一个神话,大自然就是那么好征服的么?不过我还是在那个穷山恶水里老老实实地干了两年,感谢那个什么大革命,使我的脑子开了窍,那么多的知青朋友都杀回省城造反了,我还守在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呢?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开始学手艺了。那个时候,在我们下放的知青中,有不少的人学了木工。因此便有不少的知青木工,在当地名声大振。这些知青木工,虽然没有得到鲁班的真传,但手艺却是十分精湛,至今,有关他们的佳话,还在知青中流传。 他自然也选择了这一条路。一年之后,他出师了。因为在各个知青木工大师手下打过帮衬,博得各家之所长,加之他又聪明能干,不出半年,他在那个山区小县,已经有了名气。活路也就源源不断地来了,用他的一句话说,那是日夜加班,黑汗水流,也难做完的呵。 当然,假若他只是向我述说他是怎样凭着木工这门手艺而谋生的话,那么,我是大可不必写上这篇小说的了。但他在后面述说的故事,真的让我感动。他说,或许我们是有缘,真的,他说,我一见到你,就有一种想和你说说过去的愿望,这一段过去的故事,他是从来也没有向谁披露过。包括他的最亲近的人,他的那些最要好的朋友们。他们无法理解,真的他们无法理解,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是受宠若惊了。 我笑着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我们相识这么短暂,算起来还不到两个小时。 他回答说,我不知道。当我知道你也是下放在那个小县城的知青之后,我就想对你说说我的过去。而且这种愿望相当强烈。兴许,是我们都被滞留在这偏远的地方,感到十分无聊,我才有了这种想法罢。他摇摇头,表示出一种莫此为甚的浅笑。 为了他对我的信赖,我掏出了烟,一人一支,并且帮他点燃了。 轻烟,在我们的眼飘散而去。我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我真的想听听他那过去的故事了,凭着我的直觉,我感到他的故事,一定是非常委婉而曲折的。 二. 这下子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因为我远远见着了那片新开辟出来的屋基。而且还看见了那新场子旁边,堆放着许多的木材,我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新屋要是能交给我来建造,那可真的是天赐的良机呵! . 在我述说他故事之前,有必要对他进行一点简明的白描。他大约有一米七五的个头。并且也不是十分的健壮。背略有些驼,也许是那些年长年弯腰干活累成的罢。额头上那些皱纹,我不说你他也能猜得到,摸摸我们自己的额头吧,谁能说自己没有深深的皱纹?只是他的皱纹,大约更多更深一些罢了。不过,他的精神很好,虽说不上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但还是能说得过去的。我很欣赏的是他的眼神,眼睛不大,却是神采闪烁。这双眼睛,应该是见人见事,入木三分的吧?写到这儿,我可没有夸奖我的意思,因为他一眼就感觉我是一个可信赖的人。我这个人,没有多么出色的本领,而且过错甚多,但有一点,我决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包括朋友的私密。他,也许看出了这一点罢? 闲话少说,还是言归正传吧。 听,他在说了。 “……我先是做细木活的,后来就不做了。在那个年月里,穷困潦倒的农家,能有几家人要做家具?到城镇里去吧,我受不了那些窝 囊气。那些吃着商品粮的人,更有那些‘达官贵人’,把为他们打工的人,当成了下人。他们有何能耐,莫非我们比他们还蠢?莫非我们的手脚比他们还要笨拙?我们无非是成了时代的遗弃品罢了,寒窗苦读十二年,不说是成绩斐然,也算是基础不错的了。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上高等学府深造,我们之中难道就出不了华罗庚和钱学森?但是,我们真的是很不走运,我们是那个时代最倒霉的人……” 他明显的是有些激动了。 我也有些愤愤不平,但表面上却装着十分平静。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6:44 -- 他瞅了我一眼,见我正在倾听他的述说,这才克制了一下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改用了一种沉稳的语调,缓缓地述说开来。 “……我背起了木工家什,走进了乡村山寨。开始为山民们造屋了。当然,学徒的那会儿,我在鲁师傅(我下放的那山里的一个知青木工,其精湛的手艺,凡是J城知青,几乎无人不知)那儿干得最长。我一边为他当下手,一边悄悄地学。不能说得到了他的真传,却也学得许多诀窍。现在轮到我独当一面了,我也就并不胆怯。但是万事开头难呵,整整一个月,我是什么活儿也没有揽到。那些天,真的是苦闷至极呵! “一日,行走在一个名叫桐花沟的山沟沟里。忽然来了一阵飘 泼大雨。我急忙跑到小溪边的一户人家,在那座小木楼前躲雨。但衣服还是淋了个精湿。那正是深秋节气,山里的气温低,加上山风阵阵寒凉,我站在那木楼之前,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一只狗悄然而来,汪汪地叫了几声。木楼门里即刻跑出一个十一、二岁小姑娘。那姑娘见我如此狼狈,‘卟哧’地一声笑了。 “‘瞧,你衣服都湿透了,还不进屋烤烤。你不泠吗?’ “我没有进屋,这屋里就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哟。 “那个小姑娘生气了,她噘着小嘴说:‘不进就不进吧,让你在外冷着好了。’说完,她就进屋去了,那只小狗,也跟着她进了屋子里。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出来了。并且端来一碗米酒。‘喝了吧, 驱驱寒气,我们山里人就是用酒来驱散寒气的。’她说。 “我不再推辞了。我知道,这瑶山里的人,是很好客的。倘若你拒绝了他们的好意,那他们就会忌恨你。因为你瞧不起他们,瑶族,是一个非常高傲的民族,他们有非常强烈的自尊心。想到这里,我端起了那碗米酒,一饮而尽。小姑娘高兴了,竟然又端来一碗米酒,并且,坐在那高高的木门槛上,陪我说起了话。她说:‘大哥,你是做木工的吗?你会不会造屋?’我说:‘会呵,’她连忙说:‘那我们家的新屋,你来造吧。’ 我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儿当一回事。小姑娘家,懂得什么?还不是找个话题陪我说话打发一点时光。我的嘴角边,流出了一丝苦涩的笑纹,并且,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那个小姑娘急了起来。她站起身子来,用手往前一指,说:‘你看见了么,那里有一片新屋场,就是我家的。’ 这下子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因为我远远见着了那片新开辟出来的屋基。而且还看见了那新场子旁边,堆放着许多的木材,我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新屋要是能交给我造,那可真的是天赐的良机呵! “‘你爹妈呢?’我连忙问。 “‘我妈到广西外婆家去了,外婆病了,她怕是十天半月回不来了。’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她想起外婆。停了一会儿,她才说:‘我爹爹下山去了呵,下山请木工了。’ “我一听,心就冷了。这造新屋的事儿,怕是轮不到我了。 “雨,明显的是小了。我挑起我的木工家什,准备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从这儿出山,少说还有十来里地。雨中的山路,滑溜溜的,今儿个,怕是要连滚带爬,才出得了山了。 “但她不让我走。她抓住了我的挑子。 “我只好央求她了。我说:‘小妹崽,现在我不走,怕是出不了山了哟。’ “‘那就住在我家里。’她说。‘说什么你也得等着我爹爹回来,我家的这新屋,就得由你来造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作不了这个主。’ “‘我爹爹什么都得听我的,不然,我就躲在在学校里不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山里的小姑娘,竟然在县二中读初中了,而且就在那儿寄宿,每星期六才回到山里来,住一晚,星期日的下午,就要出山回校的。 “我放下了挑子,碰碰运气吧,我想。 “天将黑了,她的爹爹终于回来了。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山里人。个头大约和我一样高罢,但却十分健壮。山里的人嘛,没有一副好的身胚,那可不成。开荒种地,伐木放排,任哪一种活计,都很艰苦。 “像许多的山里的人一样,他很豪爽。他一眼就看见我衣服透湿,连忙说,怎不进屋烤烤?一边又责怪起他的女儿。那女孩子可委屈了,她噘着小嘴分辨说:‘我要他进屋,他就是不进嘛!’ “他看见了我的的木工工具,感到十分好奇。‘你也是木工师傅?’他问。我点点头说:‘是的。’‘你会造屋?’他又问。‘跟师傅学过。’‘你的师傅是哪个?’‘鲁师傅呵,’我说出了师傅的名子。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7:31 -- “他的眼睛睁圆了。‘呀呀呀,’他忽然高声大叫起来。‘小哥,不瞒你说,这两天下山,我就是去找鲁师傅的哦。可他揽下的活儿,半年十月也做不完。我可等不及了呵。罢罢罢,我这新屋,就交给你来造了。我信得过你,你只管放手去干,你们C城知青,个个心灵手巧,山里山外,哪个不知呵。’ “我的心咚咚咚咚地在跳。当然那不是因为饮了几碗酒的缘故。而是……而是我太高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站起身来,将一碗酒,仰脖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说:‘大哥,你信得过我,我决不让你失望,我这就下山,把徒弟招来,明天我们就动工。’ “‘今晚你就莫走了。我一年下尾,难得有一个朋友来此畅饮。山里的人,一家一户,隔得这么远,何况,这人嘛,一进了自己家的屋,这事那事,做不完,哪里还有闲空出门去会友呵。来来来,今晚你就莫走了,喝醉了,我背你上楼歇着就是了。’ “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我平时不太喝酒,酒喝多了,头脑就迷迷糊糊。但那天晚上,却恰恰相反,头脑竟越喝越清晰。乘着酒兴,我和龙大哥(这时我才知道他性龙)谈起了我的设想。并且,拿出纸和笔,画出了一张草图。龙大哥细细一看,高声说道:‘好好好。就这样,你们C 城知青就是灵巧。’他连连大声称赞,惊动了正在灶屋里为我们煎蛋的小妹崽。她连忙从灶屋里跑了出来,一见到那张草图,也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她还是给我提出来,她要一间书屋。窗口嘛,一定要对着山下的小溪流,她喜欢听小溪的歌唱。我立时又画了一张平面图,平面图上,是一间小小书屋的格局:一只精致的书桌,书桌之上是一排精巧的书架,桌旁,有一张小木床。还有靠椅,还有一只漂亮的花瓶,花瓶上,插着一束鲜美的山花……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怎么上的楼了,反正,我睡得特香。第二天一早,我喝了两碗油茶,就下山去了。我要把我的两个徒弟叫来,顺便买点生活用品。 。 三.‘……我是在下山的路边,看见他们父女俩的。他们就倒在路边的土坡上睡着了,不,不是睡着了,而是饿晕了……’说到这里,龙大哥的眼圈儿潮润了。我感觉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心潮也不平静了,我在想:能使一个刚烈的山里汉子动起恻隐之心的事,一定是不平凡的。 . “中午边,我和和两个徒弟在小镇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带着工具上山了。 “我的这两个徒弟,都是我插队的那个小村的后生子。大徒弟的大号叫李大牛。我们那乡里的人起的名,十有八九,离不开一个牛字。可见那牛,对于乡里的人,是多么的亲切了。大牛的出生不好,是富农。我插队不久,队长就对我说起过他家的情况。他说,大牛他爹,是一个极勤劳的人,勤劳得和牛可以划个等号。平日里又俭省。终于积蓄了一点儿钱,在临解放时,买进了十来亩田地。半年不到,就解放了。土地改革时,被划成了富农。‘冤屈得很呢,’队长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又说:‘有些懒得全身生蛆都不晓得怎样去洗干净的二流子,一下子倒成了贫下中农。勤劳致富,反倒成了阶级敌人,你说冤不冤?’ “大牛不仅继承了他爹的那副好身胚,而且还继承了他爹的勤苦耐劳的好品性。他像牛一样的干活,从不多说一句话。他爹妈去世之后,他更是少言寡语了。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成家,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山里人一些后生子,也想学学山外那些造反派的样子。但是,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哪来和地富反坏右?有些人就想到要斗斗李大牛。队长一声吼:你们斗他,我就做陪斗!村子里的老一辈子的人全都站了出来,谁敢斗老队长?他娘的,全给我滚出家门去!没有老队长,会有你们么?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据说,过苦日子那阵子,这山里山外,方圆百里的大队生产队的支书们,队长们,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连队里的种子粮都上缴了。但香花岭的这个老队长,不仅不交种子粮,还瞒着上面,偷偷地藏匿了一些粮食。后来别的村,患水肿患肝炎的多得没法计算,还饿死了不少人。但全县最穷的这个香花岭,却躲过了一劫。人人安然无恙。什么是恩泽?这就是恩泽,而且是天大的恩泽呵。 “后来老队长死了,据说,送葬的人,成百上千。可惜,那时我正在大学读研,不然的话,我也会是那送葬队伍里的一员……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点起了一支烟。 “话扯远了吧?”他说。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8:16 -- “没有,非常动听。”我回答说。“你继续说,我在听呢!” 真的,我真是聚精会神地在听他述说。从这时起,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小说的素材。我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委婉的故事。我曾在知青网上发表了许多的文章,但没有一篇能有这故事曲折动人。我下了决心,我要把他说的一切全都记下来,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他又点起了一支烟。轻烟在他的头顶盘旋,好像是他的思绪。后来,终于弥漫开来,又轻轻的散去。 他开始说话了。 “还有一个徒弟的情况,容我以后再说吧。 “我们到了山里。龙大哥和他的女儿小桐花,已经站在家门前等着我们了。我们没有进屋,只喝了一口水,就带上工具要去新屋场。龙大哥说:莫急嘛,今天先歇着。但我那个从来也不偷闲的大徒弟大牛,却领着他的小师弟苟崽,下了山坳,走向新屋场了。龙大哥也只好相跟着我们,向那屋场走去。那个可爱的小桐花,蹦蹦跳跳的,一下子就跳进了小山溪,她扬起了一片水花,一个劲儿在喊:‘哦哦,好清爽呵,好漂亮呵。’那只小黄狗,也在那小山溪里旁,一个劲儿地撒欢…… “我们平整了新屋场子,选择了房基的走向和位置,计算出它的大小,然后,用石灰粉划了线形。再后来,又计算了木材的总方。龙大哥眼看着我们干着这些活儿,拈着他那不多的几根胡须,笑眯眯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工棚,然后,就开工了。 “大约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晚上,龙大哥来到了新屋场子。那时,我们刚收工不久。我正准备到小溪里去洗澡,他在路上拦住了我。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并且,面有难色。他想和我说个什么,却又吞吞吐吐。龙大哥这是怎么啦?平日里那么豪爽痛快,今儿个却是如此疙疙瘩瘩…… “还是我先说话了。我问:‘大哥,有什么事用得着小弟的,你尽管说出来哦。’‘好,那我就说了吧。’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后来,我才知道,那父女俩根本就不是他的亲戚,他是怕我不收留他们才这么说的----从广西过来了,家里他们是过不下去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从腰上拔出他那根烟杆,吸着烟,接过他开场白,往下说了。 “‘……我是在下山的路边,看见他们父女俩的。他们就倒在路边的土坡上睡着了,不,不是睡着了,而是饿晕了……’说到这里,龙大哥的眼圈儿潮润了。我感觉着,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心潮也不平静了,我在想:能使一个刚烈的山里汉子动起恻隐之心的事,一定是不平凡的。 “随着龙大哥的述说,我的脑子里闪过一幅幅的画面:他唤醒了那个女孩,却唤不醒那女孩的爹爹。那个五十多岁的瘦弱老爹,已经被疲惫和饥饿,折腾得咽咽一息了。龙大哥只好将他背进了自己的那座小木楼里。 “小桐花连忙熬了一锅米粥。那老爹的女儿----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子叫秀秀。秀秀用小木勺子,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她的爹爹喂着米粥。她爹爹这才慢慢地醒了过来。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呵,这话儿能有假么? “那老爹一醒过来,第一个反映就是:这是什么地方?他生怕被民兵逮住了并且被关押在一个什么地方……因而,他感受到了一种莫明的恐惧。直到他的女儿秀秀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哭诉给他听了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想从木板床上翻身下来,但挣扎了一下,却又无力下来。只好双手抱拳,对着龙大哥连连致谢,口里也连声喊着:‘恩人,谢谢你了,你是大好人呵……’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了…… “‘那父女俩真是太可怜了。’龙大哥说到这里,用他那粗大的手,抹了抹眼泪。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在那个灾难深重的年月里,像这父女俩一般命运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呵。我想起前几天,我在山里寻活儿干的时候,就遇着一个烧木炭的中年人。他也是不忍在家乡挨斗的苦楚,才躲进了这个深山老林子里。当他和我说起他的遭遇时,他流起了泪水,他说,他怎么苦都算了,但他家还有两个小娃子,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都要他照顾,都要吃饭呵…… 我们沉吟了。天色暗淡下来。傍晚时还在那林中啾啾的鸟鸣,这会儿也静了下来。不远山坡下,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在暗淡无光地奔涌……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8:57 -- “沉吟了一会儿,我问:‘你大算怎么安置他们那爷儿俩?’ “他说:‘这不,我就是来和你商量一下的。’ “我一听,就明白了,龙大哥是想让那父女俩在我这里找点活儿做。他说,小老弟,不瞒你说,我虽然不算富裕,收养这俩个人,还能对付着过的。但,白吃白喝,人家能留得住么?依我看,那老头,也算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还是一个读书人呢! “‘这话儿怎讲?’我问。 “‘我打开他的那布包袱,除了几件衣物,就全是一些书呢!’ “‘当真?’ “‘不假。’ “‘好,我收下了,就在我这里做点杂事吧。只是,怕他父女俩吃不了这分苦呵!’ “‘你放心好了,到时,我会多算工钱给你的。’ “龙大哥说完,就走了。我站在山坡上目送着他。我在想,那一句成语叫做什么来着?虚怀若谷。这个龙大哥,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到过什么地方,心胸竟是如此的宽厚,如此地高远呵,他有一副侠义柔肠呵! . 五.他说:‘小伙子,把眼光放远点呵,越是在困难时期,越是不能沉沦下去。历史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在古中今外的历史进程中,没有风平浪静的坦途,历史,总是在一种曲折的波浪式的形体中运行着。比如说现在吧,我们的祖国就是沉降在一个黑暗时期。然而,天总是要亮起来的。那几个奸佞小人,一时可以兴风作浪,但决不可能让历史的车轮倒转.天色越是黑暗,就说明朝霞也即将喷薄欲出……’ . “唉,我真的是无法向描述第一次见着那父女俩人的那情景和感受。那个小女子穿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黑不溜秋.衣裤上全是补巴。本来应该是一头美丽而柔软的发丝的呀,却像是一蓬枯萎的山草覆盖在她的头上。但,就这样,也难以掩盖她的美貌。她,清清瘦瘦的,脸色苍白,但她的那双眼睛,却是十分美丽动人.像大多数的广西人那样,眼眶深陷,那眼睛就像是山间的泉眼,明亮而又幽静.再看那个老伯,那一身打扮特别是他的那一双眼睛,我简直就无法形容和表述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把脸转向我,问:“你见过那张标题叫做《上访者》的照片吗?”我点点头,因为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何况那幅照片,有着极大的视觉的冲击力.不大的画面上,几乎浓缩了一个时代的特征,凝聚着一代人悲惨的命运……这副照片,刚一发表,就引起摄影界的轰动…… “那老伯的那一双眼睛中的神情,就是那个样子……惊恐、屈辱、焦虑、悲哀、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那就是那个号称文化大革命中的千百万的小小老百姓的人生写照,你说,是吗? 我点了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那老伯双手抱拳,向我致意,算上这相有礼了。他那不亢不卑的样子,我很欣赏。我说:‘老伯,都是天下沧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呵!’听我的话,那老伯才心安了许多了。 “几天下来,我和那老伯也就厮混熟了。我不再乎他父女俩能干多少活路,我也没有想发个什么财。那个年月里,我只想一日三餐,有一碗粗茶淡饭哄哄肚皮也就行了.而且,我也没有成家,也和我的那两全徒弟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真的是将他们父女俩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我的父母就忍爱不了那批斗、殴打和精神上凌辱,双双服毒自尽了……” 即使是在那么暗淡的天色下,我依然可见,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他又停了一下,抽了几口烟,心潮才平伏下来。用他那平静的语调,继续说了下去。 “夜静更深的时候,我常和老伯谈天说地。我们躺在那座简易的工棚子里,望着满天的星星,诉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他在大学时学的是历史,并且一直在一所中学教授这门课程。后来,被打成了右派.下放回到了老家那穷苦的山村劳动改造.学业荒芜了,但底子还在.我虽然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生,但却将所学的大部分忘却了,或者也可以说是荒废了。因此,我在和他谈论一些社会的文学的历史的哲学的问题上,总是感到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他说:‘他说:‘小伙子,把眼光放远点呵,越是在困难时期,越是不能沉沦下去。历史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在古中今外的历史进程中,没有风平浪静的坦途,历史,总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09:39 -- 是在一种曲折的波浪式的形体中运行着。比如说现在吧,我们的祖国就是沉降在一个黑暗时期。然而,天总是要亮起来的。那几个奸佞小人,一时可以兴风作浪,但决不可能让历史的车轮倒转.天色越是黑暗,就说明朝霞也即将喷薄欲出……’ “瞧,这就是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襟怀,多么宽宏大度,多么深长悠远呵!在他的那个漫长的人生的黑暗时期,他是怎样地在期待在守望着那迟迟未来的光明的呢?…… “他很感激我。因为在他和他的女儿几乎步走入绝境的时刻,我收留了他们。他说:‘宽容,是一种美德,小伙子,你就具备这种美好的秉性。这,就是你一生中最富有的财富……你应该永远占有!一生一世也不能放弃它。’ “是的,我是把他们父女俩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我很喜欢秀秀.前面我就说过,她很美,是吧?但我只所以喜欢她,还不尽如此.那是一个多么温柔和善的姑娘家呵!她从来也不多说话,高兴了,只是抿嘴淡淡的一笑.既优雅又含蓄.她手脚不闲地为我们洗这洗那,并且还包下了三餐饭菜.打她来了以后,我们就告别了那一日三餐吃的少盐没油的饭食,我们能吃上家庭便饭了.为此,我的那个小徒弟,总是一天到晚哼起了歌谣,唤起秀秀姐来,嘴巴就像是抹了蜜…… “是的,我很喜欢那个女孩家……” 说到这时,他停了下来.一双眼睛迷缝着,若有所思望着远方.我不敢打扰他.我知道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说,也许有一种难言之隐. 因为他在前面说对我说过,“这一段过去的故事,他是从来也没有向谁披露过。包括他的最亲近的人,他的那些最要好的朋友们。他们无法理解,真的他们无法理解”的话.我把目光从他的脸孔移开,尽量不去注意他.这样,他才会不会有所顾忌.我甚至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扔在那远远的小水沟里,小水沟里立时溅起了一片浪花…… “我那个小徒弟真的就是那样喜欢秀秀.他是一个可怜的娃崽.三岁的时候,娘就死了,没过两年,爹又去世了.都是死于疾病,那些病,其实只要早去看大夫,可能都能治好,但是,穷呀,有了病就那拖着,结果,就……唉,不说了吧.你也是知青,你也知道农民的痛苦,有了点小病谁不是那拖着呢. “我的那个小徒弟叫苟崽.荀 ,其实就是狗的谐音吧,名子取得贱一些,好养大.这一种观念,在我们下的那个湘南山乡,是很普遍的吧?荀崽是怎么长到十六七岁,长成一个壮小伙子,那可只有天知道了.他有大舅二姨,但没有那个敢收养他,多了一张嘴巴,那可是个无底的洞.即使他到了亲戚家中,住不了几天,他就逃走了.寄人篱下,遭人白眼,小小的年岁,他就难以忍受了.这种悲惨的生活经历,使他养成了一种桀骜不驯的性格,没有人能够管得住他,同时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只肥鸡婆弄到手,就好像探囊取物.去赶闹子,几个来回,就能搞到十几个鸡蛋.他走到一个卖蛋的摊子前,当然,那些小摊的主儿,通常都是些老眼昏花的老太婆或是老头儿,而且是一些远处来赶墟的人.他一伸手,抓住一只鸡蛋,然后握紧拳头, 拳心朝里,小指和拇指伸开,问:‘这个鸡蛋六分钱卖波?’卖蛋的人摇摇头.他也不多话,转身就走了.那蛋就那么握在他手心里了.…… “有一点他很明白,那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己队上人的东西,他一般还是不怎么关注的.不过,队上的人,个个都不怎么放心他.谁知道他哪天饿急了,不会下手呢?家贼难防,而且是防不胜防的呀! “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老队长来了,他的身子后面,跟着荀崽.荀崽不敢进屋,躲躲闪闪地立在门外面.一见那架势,我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队长想让他来给我当学徒了. “我深知队长的一片好心.这个苟崽,也老大不小了呵,到了这时还不正经学点手艺,连个女人都讨不到手呵,谁家的女子会嫁一个二流子呢?于是,不等队长开口,我就说了:队长,这苟崽我就收下了,谁知我的话儿还没有说完,那个苟崽就跪了下来.他跪在门口,泪水刷刷地直流,他哭了起来.我走上前去,把他搀扶起,说,苟崽,从今天起,你就要跟着我学手艺,我是师傅,你是徒弟.我们凭本事吃饭,站着是个人,坐着也是一个人.我们是堂堂的男子汉,挺着胸,不低头.这就是人的尊严,你听懂我说的话了么?…… “当天晚上,那苟崽就当作队长的面发了誓言:决不再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了.谁知第二天这个‘刷把鬼’怀中就揣着一只鸡来到我的家了.我一看,就火了.我向他吼叫着: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苟崽一听我的吼声,就心慌了,正想溜之大吉,却被刚进门的大牛拽住了.那大牛连忙说,师傅,这是一只野鸡,是苟崽捡到的,不是偷的哩.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10:22 -- “‘捡到的,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呀’!我说. “‘师傅,真的是苟崽捡到的’.大牛急了起来,一急,他连话都说不圆了.头上也冒出汗珠来.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苟崽从山中砍了一担柴,回来时,已经黄昏了.他累了,就坐在山坡上歇气.这时一只野鸡,大约是饿晕了,竟然一头撞在电线上,然后,跌落在草丛里.苟崽连忙跑了过去…… “那只野鸡的食袋里,只有几根没有消化的草片…… “自然,那晚,我们师徒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 六.“没过几天的一个清早,一个仙女般的女子,就趟过小河,向新屋场走来.那就是秀秀.秀秀一直和小桐花住在一起.我那时正在小溪边上洗脸漱口,一抹朝晖,灿烂地洒落在小溪面上,也洒在秀秀的身上.阳光在她的身上勾勒着一条美妙无比的线条.那是一幅至今为此我还没有再见到的逆光摄影佳作呢!我惊呆了. . 我的这位伙伴,说到这里,抿着嘴巴笑了一笑.就又说下去了. “扯远了吧?好吧,言归正传.这个苟崽,自从跟随了我之后,真是是改邪归正了.那家伙比大牛聪明伶俐. 鬼点子也多.大牛用蛮力,他却用巧劲.相辅相成嘛,这一来,有时倒使我省去了不少口舌,有些事情,他们自己就商量着办就行了. “木屋子架构立起来了.非常的美观大方,而且结实.龙大哥和小桐花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小桐花一边围着那木屋子转,一边还在哦哦的直喊叫;她一会儿亲亲秀秀,一会儿又抱着苟崽的肩膀,吓得苟崽连连后退,差一点儿掉进了身后的小溪.她身后的那只大黄狗,也疯了似地围着那屋子转,它在寻找它的新窝,它在想,我住在哪儿啊?是住在堂屋里,还是在屋檐下呢? “我分明看见,秀秀是在流泪了.触景生情,她是想起她的家了.女人家就是这样的多情善感.我不知道她的家是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是一所茅草屋子,或是一座黑黝黝的老屋,但,不管是怎样的破落陈旧,总归是自己的家呵!但他们爷儿俩,就是那样的一个家也不能回了,就在这人世间流浪,这种日子何时才有个头呵…… “那个夜晚,我很难入眠.我想,我应该为他们爷儿俩做点什么?但我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我分派了工作之后,就下山了.没有别的事情,就是为了给秀秀买些花布.自从第一次见到秀秀之后,我就有了这种想法.我走到供销社.向那个卖布的女营业员打听,给一个女子做一身衣服,大约要多少布.我买了三段布.其中有一段,是给小桐花买的.晚饭后,我把买来的布,递秀秀的手里.我说,你拿去做两套衣服吧.秀秀拿着布,忽然抽泣起来,后来就泣不成声了.也许,有多少年,她都想穿一身花衣裳了,那个女儿家不爱美呢? “她的爹也抹起了眼泪.哪个做爹的,不希望自己的的儿女穿得体体面面的呢?但他却做不到呵! “他一个劲儿地安抚着他的女儿:这是大哥的一片心意,秀秀你就收下吧.往后我们记住大哥的恩情,涌泉相报呵! “没过几天的一个清早,一个仙女般的女子,就趟过小河,向新屋场走来.那就是秀秀.秀秀一直和小桐花住在一起.我那时正在小溪边上洗脸漱口,一抹朝晖,灿烂地洒落在小溪面上,也洒在秀秀的身上.阳光在她的身上勾勒着一条美妙无比的线条.那是一幅至今为此我还没有再见到的逆光摄影佳作呢!我惊呆了.人世间还有这么美的女子么?不怕你笑话,在那一瞬之间,跳进我的脑海里的,就是这么一段字句.我停下了洗漱,像个呆子那样地盯住她望.她也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我.停下了脚步.宛而一笑之后,就低着头,趟过了小溪…… “从那天早上之后,我开始注意秀秀了,虽然我在这之前就发现她很美.但那只是怀着一种怜悯的眼光那样看她罢了.现在却不同了,我感觉我是爱上了她了.我已经成为到了可以成家的年岁了.是的,在那以前,我一直以独个儿生活而感到自由洒脱,但那一天之后,我才开始想到,我的生活之中,应该有一个女人,有一个能终生陪伴我的女人…… “我开始想如非非了,并且,为我的未来的家庭生活做了种种假设.但是,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秀秀会爱我吗?” 他停话头,望着我,希望得到我的背定. 我没有有理会他的问话.暗暗地却感到庆幸.这老弟,终于谈到了我想要的话题了.我只是掏出了烟来,一人一支,并且帮他点上了火,悠然自得地打量起四周的风光来.我知道,他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份上,就不会轻易转开他的思路了.等着吧,有好戏了. 天空上那些云雾,依然压得很低.我估摸着,不会下雨.但是,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11:10 -- 我还是在心里祈求上天,千万不要下雨才好.这时,那怕是下了一点儿雨滴的话,我们就有可能会挪动地方,那样一来,就会打断他的思绪,再要回过头来,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再继续他的故事了. 他沉默着.眼睛盯住了一个地方.盯住了那条离我们不是很远的小溪.那条小溪翻腾着浑浊的波浪.但我能够猜出,他此时的心境,他大概又想起了桐花沟的那条小溪了,那个阳光初照的小溪面上,走来了一个仙女…… “从那天清晨之后,我每天都在那儿等待着秀秀的到来.我喜欢看着她那轻盈的脚步,踏着那小溪中的那石块铺就的小桥.她低着头,不敢看我,不敢看我那火辣辣的目光.有一次,她与我的目光相碰了,惊慌得差一点儿跌倒在小溪里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去那条小溪边等待她的出现了. “本来她还和我说话的,亲切地喊我做大哥,但那以后,她总是躲着我,连话也不和我说了.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为我盛了饭,也不喊我吃饭了,将碗一放在我的面前,低着头,转过身子,就走了. “那些个夜晚,我很难入眠.我感觉到我是失恋了.白天干起活来,失魂落魄,而且脾气大得吓人.就在这时,那个可恨的的苟崽,又给我捅了个漏子. “我派他出山买点东西,回来时,老毛病又犯了.他竟然在回山的途中,捉来了一只肥大的鸡婆.我一见,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就赶他下山.我向他吼道:滚!这一辈子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是你的师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们从此一刀两断,各走各的路!那苟崽顿时放声大哭,泪流满面.他一下子跪下了,抱住了我的腿,连声说:师傅,我错了呵,我去还给人家,向人认个错,还不行嘛!我下次不会干这种坏事了还不行吗? “我不理他.大牛来求情,我把大牛也骂了一顿.小桐花也来求情,我依然不理会,弄得小桐花在一旁噘起了小嘴.秀秀她爹来求情,我没有松口,晚上龙大哥也来了,但我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秀秀没有直接向我求情,却用一双责怪的忧郁的眼神盯住了我.那其中的潜台词,我是明白的:就是因为我,这些天来没有和你说话,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舍得苟崽么,他又能干又灵活,你难道还想让他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里去么?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小桐花还有苟崽出山去了,那个农家的主人,十分宽厚.他说,没得事,没得事,你们不是把鸡婆送回了么…… “秀秀的那个责怪的忧郁的眼神,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知道了,在那时候,我那样的希望得到她的爱的回应,有些不大合符时宜.何况,她的那个眼神,已经告诉了我,她对我有了爱的意思了,我开始平静下来,在往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将对她的爱意,收藏起来了. 七.“新屋造好了.那是一座怎样的木楼呵,美观,漂亮,和离他不远那些山民的木楼比较起来,简直可说是鹤立鸡群!是的,那山中,没有一座木楼能与之一较上下.龙大哥早就准备了一大盘鞭炮,这时放响了,这样一来,就吸引来一山的山民,还那些来山中砍柴的人.大家立在那新楼的面前,赞不绝口.我听了,好像喝一碗蜜,心都甜透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桐花沟.我在那儿造屋,一座又一座,事情总也干不完.第二年春天,我收到了一个知青朋友们的来信,他在信中说,上面要恢复高考了,这回,我就是拚上老命也要考上一个学校的,不然苦难的命运,何时才能到头呵!他信中就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老同学,我劝你也不要放弃这个机会呵.过了这一村,只怕没有下一个店了…… “我把这封信,给秀秀的爹看了.他连声说,好呵,好呵,看来,天就要亮了呵. “他听说我在读中学的时候,数理化学得不错,就竭力鼓动我考工科,将来当个工程师,建造更大更多的高楼大厦来报孝祖国.夜晚,我回到了香花岭,从我的那木箱里,搬来了我的高中课本. “我开始复习功课了.当然,那只是在歇工之后.老伯很少和我扯闲谈了,后来.他干脆搬到了大牛那边去睡了.只是在深夜里,他从睡梦里醒了过来,会起床走过来,小声叮咛我:别看书了,明天还要上工呢,悠着点儿,别把身子骨弄坏了.小桐花也将她们学校里的作业题和考试题,弄了回来,让我参考.秀秀抱了一窝鸡崽,慢慢地竟然长大了,她每天都给我蒸个鸡蛋,让我补充营养.不过我还是消瘦了.于是秀秀有了空闲,就去小溪里去捉鱼,她知道我喜欢吃鱼,而且鱼又补脑. “她捉鱼的办法是跟小桐花学的. “你是知道的,山中的那条条小溪,都有鱼,而且还很多,是吧? |
-- 作者:大漠孤烟 -- 发布时间:2007/10/10 8:12:12 -- 但是你能不能将它们捉住呢?不能.那些小鱼崽太活泼了,也太警惕了,还没有等你走近,它们就一下子躲藏起来了,让你怎么找也找不到.其实它们就躲藏在一些石块之下了.我常常看见小桐花带着一把大铁锤,腰上别着个小鱼篓,一边在那小溪里走着一边用大铁锤猛击石块,于是,水花飞溅,弄得满脸满身都湿了,她却毫不介意,并且还时而兴高采烈.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捉鱼崽咧.那铁锤的猛击之下,躲藏在那石块之下的小鱼崽,就被震晕了,于是就失去了知觉,翻着白色的肚皮,飘浮在小溪的水面上…… “小桐花没有到学校时,她常带着秀秀去小溪里捉鱼崽.运气好的话,能一次捉到二三斤,晚上收工后,我们学能打打牙祭.小桐花上学去了,秀秀只要有空,也会独个儿去捉鱼.这些天来,她就去得更勤了.我知道,这一切,那是为了我呵. "有一天,很晚了,秀秀却没有回来做晚饭.这很反常.她到哪里去捉鱼了呢?她一定是走到很远的哪个地方了吧?我们等着她,但是,她依然没回来.这下子我们有些着急了. “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天很黑,天幕上的云层很厚很厚,怕是要下雨了.晚春时节,山里经常下雨的. “我们分头去寻找.沿着那条小溪.老伯那时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那段时间他总是感到种种不适.我们叫他留在工棚子里,我对他说:别担心,我们会将秀秀找回来的.大牛和苟崽两人往小溪的那头走去了,我沿着小溪的这一头走去. “小溪在静静地流淌着,虽然没有星光,但它依然在波光闪闪.我一边走着,一边呼唤着,但没有回应.就这样,我走了好几里路,依然没有见着秀秀的身影.我开始焦躁不安起来,我相信秀秀一定是遇到到什么麻烦的事儿了,不然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不回家.我的呼唤声越来越大了,那呼唤声,在那个山谷里回荡…… “后来,我终于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好像在回答:我在这儿.我寻声望去,看见了一个黑影.那是秀秀.她好像是想站起身子来,但,还没有等她完全站直身子来,就又跌倒在小溪里.我慌忙跑了过去,只见秀秀身子背靠在一块大石块上轻声地哭泣着. “‘秀秀’,我喊道,‘不用怕,我不是来了么?’她说:‘我的脚肿了.’我弯下腰,就着小溪那闪闪的波光,看了看她的脚,呀,她的脚踝肿得好利害.那一定是扭伤了.那山中的小溪里,石块就像是涂了油一样的滑,她一定是踏在了那样的石块上,崴了脚. “我安慰着她,说,没有关系,过过几天就会好的.她说,我不能走路了呀.我将她搀扶起来,她还没有站稳身子,就又坐了下去.不行,她说,疼得好利害.我站不起来了.我不再犹豫了,我弯下腰子,说,我来背你. “她呢,却害羞地摇了摇头. “这可真的叫我为难了.难道还有其他的更好的办法吗?做个担架,可我又怎么做呵?回到工棚里做好再来,可秀秀一个人在这里安全吗?说不准什么时候,从山林子里窜出一只野兽来呢? “天色已经很黑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连小溪里那一点光泽也会消逝了.我下了决心,再一次弯下腰去,也不管秀秀同不同意,我就将她背在背上了. “小溪水面果然暗淡下去了.但依稀还有一点光亮.那光亮像是一条长长的弯曲的链条,伸向远方.小溪的旁边没有路,我们只能是在小溪流里行走,那水中的石头,真滑溜呵!一不小心,就会让你跌落在水中.我背着秀秀,就那样跌跌撞撞地在小溪里摸索前行.我真的是很累了,一整天的劳作,可真的是让我耗尽了体力.肚子也饿得咕噜真响.但是,我感觉了秀秀那柔软的身子伏贴在我的背上,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脖颈,我才感到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她比我更加的虚弱,她需要我的帮助.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停下步子,让她感觉到我的疲惫不堪.我应该坚韧地挺住,像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我的步履蹒跚了.她轻声地哭泣着,泪水滴在了我的肩膀头上.她那柔软的发丝, 也在我的脖子上抚动.弄得我脖子上痒痒的. “我终于见着了那远处的工棚了.那里火光闪闪.龙大哥和我们正在为他造屋的那家主人邱大哥也来了,他们正准备举着火把去寻找我们,却见到我们已经回来了.大家帮我将秀秀放在了床上,邱大哥懂得医药,连忙转身回家去捣草药了.不大一会儿,他来了,将捣碎的消肿止痛有草药,敷在秀秀的脚踝上.邱大嫂子也跟着来了,她把我们都赶出门去,给秀秀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八. 我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个故事的结局,我在想,秀秀,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呢?我眼前这位老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