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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夜深人静 -- 发布时间:2007/10/18 20:14:13 -- [转帖]母亲的湖之酒 母亲的双手是勤劳的,只要有泥土,有种子,就能够种出沉甸甸的果实;母亲的双手是灵巧的,只要有针,有线,就能够绣出精美的图案;母亲的双手是神奇的,只要有清泉水,有粗糯米,就能像变戏法似的弄出黄澄澄、晶莹剔透的湖之酒来。湖之酒透着的醇,笼着的香,常常和着父亲粗旷的嗓子飘出家门,悠悠地在山村上空荡来荡去,荡得蝴蝶飞舞,荡得山花烂漫。 家乡山清水秀,是湖之酒的故乡。家乡人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酿造湖之酒,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湖之酒“备味滋和,体色醇清。宣御神志,异气养形。”,曾一度成为皇宫的贡品,并拥有一个很优雅的名字——酃酒。 母亲酿造湖之酒就像庖丁解牛一样娴熟。她不仅仅能酿出甘醇馥芳的湖之酒,还能根据各人喜欢的口味调制出湖之酒的苦辣甘涩浓淡老嫩来。小时候,我曾跟在母亲后面转悠,自以为也学会了酿造湖之酒的方法。直到后来,我试着酿了一缸湖之酒,才感觉那味道就是不足,似乎少了些东西,不如母亲做的那样浓郁,那样甘甜,那样醇厚。现在我家里还珍藏着母亲送给我的两壶湖之酒,有三年多时间了,那香味越来越浓,那颜色依旧鲜艳如故。再过些年头,这两壶酒恐怕就要成为“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的珍品了。 母亲怀里品湖之酒 我出生在湖之酒飘香的季节里。听母亲说,我出生那年,家里特地酿了两缸湖之酒。在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婴孩出生三天时,要经历一次初来人世的洗礼,也就是家乡所说的“洗三”。 就在我对天地万物还来不及认识,对大千世间一切的一切都还十分陌生的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在弥漫着的浓厚的清醇芬芳中,我品尝到了人间最美妙的饮料——湖之酒。 像小猫一样舔酒碗 我十来岁的时候,家乡还是人民公社体制,人均基本口粮只有200多斤。那年代,糯稻是资本主义尾巴,上面一般是禁止种的。家乡人人都爱喝湖子酒,不种糯稻是不可能的事,由于家乡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乡亲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总是要偷偷地种几亩大糯稻的,每年收割的时候,一户总能分上100多斤。 “重阳蒸酒经得喝”,重阳节是酿酒的好季节。重阳节到了,人们白天出集体工,晚上就忙着蒸酿湖之酒。竹推子大都是好几户人家共用的,推碾糯谷时,大伙都要事先商量好先后顺序。于是到了晚上,竹推子像久饿的孩子,远远望着哺乳母亲的到来,便一头钻进母亲的怀抱,拼命地吞咽着黄灿灿的糯谷。推子飞快地旋转着,发出阵阵悦耳的隆隆声,像乡亲们欢快的大合唱,把宁静的小山村呼唤得沸沸扬扬。将推碾好的糯谷倒进大水牛模样的木风车里,去分离稻壳。轻轻地摇动风叶,风车口里便不停地吐泻出银练般的糯米瀑来,风车口下的米箩里也慢慢地长出一座小小的糯米山,俨然一樽精致的玉石,等待着你的雕琢。 一天晚上,我家也推碾好了大糯米,父母淘米,蒸饭,洗酒缸,垫酒窝,盖荷叶盖,一直忙到深夜。我小时候是个顶顶有名瞌睡虫,晚上当其他孩子还在后山上撒欢的时候,我就早早地钻进了被窝,约见周公去了。可到了蒸酒的那晚,父母忙碌的身影,从蒸甑里冒出的滚滚蒸汽,还有大糯米浓郁的香味,早把我的瞌睡虫驱除得无影无踪了。我没事可做,只好围着灶台打转转。蒸饭的时间太长了,好像过了几个世纪,而且香味那样浓烈,诱得肚子直打响鼓。 第三天下午终于放学了,我撒腿就往家跑,在我家的后山坡上,一股馥郁的酒香就扑鼻而来。我沿着山径,顺着香味一路小跑跨进了家门,蹲在酒窝边盼着母亲收工回来。傍晚时分,父母终于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催母亲掀开酒窝,母亲挖上一碗酒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那滋味不是一个“美”字就能说得清的。吃完了,我似乎还不尽兴,干脆把盛酒糟的碗舔了个干净。母亲笑着直骂我小馋鬼,舔酒碗比小猫还舔得干净。睡觉前,母亲把酿制好的酒连酒带糟装入酒坛,并叮嘱我“这酒是用来招待客人和做人情的,绝对不准偷吃。”我嘴一撇,“我从来不干小偷的事。”末了,母亲用在田里挖来的稀泥封住坛口。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我只能闻着从酒坛里逸出的丝丝酒香干咽口水。 天天盼着外公来 每到星期天的时候,我就和小伙伴们到后山上拣柴火、打猪草。一天,我在树上折干树枝,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越来越近,越看越清楚。我就忙跳下树来,连蹦带跳跑进家里告诉母亲:“外公来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我随母亲启开酒坛封口,那酒香就像被困了许久的猛兽,从坛里窜出来,直袭我的五脏六腑,顿时我感觉如临仙境。母亲轻轻插入酒插,细细舀来一壶黄澄澄的湖之酒,酒里面还漂浮着少许酒糟,像玉液里漂着的金蚂蚁,又像池塘里浮着的绿萍。那时我还不知道张载写有《酃酒赋》,更不知道《酃酒赋》里有“漂蚁萍布,芬香酷烈”的描述,现在联想起来,张载的笔触很形象,湖之酒就是张载写的这个样子。母亲端着酒壶来到座旁给外公、父亲各倒了一大杯酒,而给我的却只有一点点,当时我对这种分配不公很是不满。外公托起酒杯先抿一下,然后喝上一大口,连连称赞:“好酒!好酒!”我想学着外公的样子,先抿一下是可以的,可第二口就有点难为情了,那一点点的酒怎够一大口。我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而父亲和外公却有滋有味地慢慢喝。父亲平时对我很严厉,我想喝酒,当然不能奢望于他。我不由地盯着外公,外公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于是端起他的酒杯让我喝一口。我捉住外公的酒杯,猛地喝下去,外公的酒杯已经干了一大半,我嘴角流着酒液,心里却在欢快地和着外公的称赞:“好酒!好酒!”终于仿得外公三分真,小小的自尊心顿时被溢满了。父母虽有责备的意思,但外公在场,他们还是没有给我过分的难堪。 吃完中饭,外公就要回去了,我特别地依依不舍。这不舍,不光是因为外公宠爱我;这不舍的深处,就是想依仗外公这棵大树,稍微满足一下我对湖之酒那种强烈的欲望。躲在门后我在想,跟在外公后面我还在想:“外公此去,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呢?” 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总是要到后山张望村口,盼望外公再来。每次上学路上,我还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外公到我家时我喝了多少多少的湖之酒。他们听着我眉飞色舞的演说,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十分羡慕的样子。笫二天说起的时候,我还是那么神气,并夸下海口,外公过几天又会到我家来,外公会让我喝更多的湖之酒。可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外公还是没有到我家来。倒是邻居家的客人来了,我还亲眼看到红砣的爸爸筛湖之酒,他将酒壶提起,使酒壶稍微倾斜,只见一股黄流从酒壶细长的嘴里缓缓地泻下,轻轻地落在酒杯里,飞溅起一朵朵很细很细的黄酒花,那醇厚的香味,直把我的魂都勾过去了。 回到家里,望着还是封上黄泥的酒坛,我几次在酒坛边转来转去,默默地说:“外公怎么还不来啊?” 母鸡比不上豆腐乳 记得是1978年,家里建了三间新房。建房时为招待客人,母亲把邻居家分得的100来斤大糯稻都借过来了,连同自家的一起酿了好几缸湖之酒。房建好了,家里的湖子酒也全喝光了,连甜酒糟都拌米花和煮鲫鱼吃了。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外公到家里看新房,母亲把正在下蛋的麻花母鸡杀了,还从供销社的代销点买了一瓶回雁峰大曲酒给外公喝,外公吃完饭,马上就回去了。 外公这次回去之后好长时间没到我家来过。后来外婆告诉母亲,那次外公从我家回去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在外婆的追问下,外公说:“到她家里,湖之酒都冇得喝,杀只什么鸡,买瓶什么白酒,冇一点味。” 到了来年,队里又发下了大糯稻。还上邻居家的糯稻后,家里还剩下斗把糯谷,母亲还是酿了一小缸湖之酒。由于我家建房不久,家里有些困难,外婆要外公送一担红薯贴补我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又舀上了新酿的湖之酒,因为家里确实拿不出什么菜来,母亲便从酢坛里取了几砣豆腐乳给外公下酒,外公自斟自酌,慢慢地喝,慢慢地抿,看那神气,就像一位资深的品酒大师,他说:“好酒,蛮纯正!不腻味,口感好圆,就像珠子在口里滚动一样,柔柔的,滑滑的,喝哒舍不得咽下去。”外公虽然不懂得从艺术的角度去观察湖之酒的审美价值,但他通过细抿慢饮能够感觉得出湖之酒的醇香、和顺、丰满、细腻、幽雅、净爽。一壶酒,外公整整喝了两个小时。 回到家里,刚到门口外公很得意地叫声外婆:“婆婆子,今天在女儿家喝了湖之酒哒,顶好的酒,女儿还给我带了一壶回来呢。”外婆说:“是好酒,闻到这满屋的香味就知道是好酒了。” 能合得上外公的口味的,只有母亲酿造的湖之酒。如今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阵阵酒香都已经成为了回忆,但母亲酿造的湖之酒仍是我这一生中永远的爱。 |
| -- 作者:夜深人静 -- 发布时间:2007/10/18 20:35:33 -- 以家乡的湖之酒为题,怀念母亲,回忆母亲生前点点滴滴的母爱,好文,我不喝酒,但尤为喜欢喝家乡的湖之酒,“母亲的湖之酒”一文勾起我对母亲的思念! |
| -- 作者:寻境 -- 发布时间:2007/10/18 20:57:19 -- 慢慢地看慢慢地品,被这浓郁的酒香陶醉了,久久的回味在其中。 文好酒香还透出一股浓浓的情感。妙妙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