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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夜深人静 -- 发布时间:2007/8/23 17:03:11 -- [转帖]回“家”小记 回“家”小记 文 / 原晓 一 远在衡阳的老胡突然来了,几位市内当年的知青,中午在一起小酌。酒酣耳热之际,老胡说,细细算来,我们下乡至今已30多年了。他提议到当年下放的郭家乡知青点看看。返城后,我好几次萌动过回去看看的想法,一直没有成行。今天老胡一提,我当然积极响应。说走就走,老姜开车,我们一行挤上一台三菱越野车,飞快地就出了城。 那时,到郭家乡没有班车,外出进城全靠自己的一双脚板。沿着这条路走走停停,起大早要走大半天才进得了城。途中,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上坡处碰上一辆吃力爬坡的拖拉机,这时我们顾不得飞扬的尘土,也顾不得车里装的是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奋力爬上车斗。爬上车,有时还会得意地吼上一嗓子:“一辆辆马车在大路上飞奔,大路上扬起了喂,滚滚的飞尘,青年在车上放声地歌唱……”,那惬意至今还记忆犹新。不过这样的巧事总是很难碰,往往是有车过时,我们却正在下坡。拖拉机夹带着滚滚黄尘,轰隆隆从身边冲过去,不管我们怎样招手,怎样呼叫,它就是不停。冲过去之后,它还要得意地鸣上几声喇叭,好像是庆贺从包围圈里突围成功,气得我们在尘土里直跺脚,直骂娘,顺手还要捡起石块向逃跑的拖拉机扔去。也有心肠好的司机,见我们招手会停下车来,让我们坐进驾驶室。从现在的眼光看,那驾驶室也很不舒服。几小时的颠簸会弄得你骨头散架,稍不注意头就会撞到车顶。可在那时,哪怕是头顶撞了一个大包,也会对司机感激不尽,时不时会和他套近乎,掏出口袋里的“岳麓山”,递上一支,并讨好地替他点上火。我从几次套近乎中得知,司机见我们知青不停车,有两个原因。一是车本身已经超载,再上几个人的话,行车安全便会大打折扣。再就是有些知青,往往瞧不起乡下人,对司机不是很有礼貌,强行上车后还要作弄司机。一些司机见了知青模样的人拦车,当然就一脚加大油门冲过去。所以能拦到车,坐进驾驶室里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一件事。那时,哪怕是“劫”了一回手扶拖拉机进城,也能让我们兴奋地在田头地尾吹上好几天。 二 三菱车轰地冲过一个上坡,“知青点”终于到了。我们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眼前的景象却使我们大失所望。当年我们自己修建的住房已经破败不堪,原本十多间的瓦房,只剩下靠东头的三间。过去房前还算宽敞平整的土坪,已被人多深的杂草和灌木侵占,只留下巴掌大的一小块。剩下的几间房屋,门窗边的砖块有些已经松动脱落,窗户的玻璃多半已经破碎,用编织袋遮挡着。屋里现在住着一农户,他把屋子打通,在中间的那间屋开了一个铺板窗,窗下放了一个破货柜,这农户大概做过几天小生意,不过现在已经“关门歇业”了;在西头他用土坯搭了个猪圈。猪圈外还有一截残墙断垣淹没在杂草和灌木丛中。站在猪圈外,我记起来了这里原来是我住的那间屋,顿时,一种酸酸的感觉油然而生。 老胡看见这房子却高兴得直跺脚,一个劲地大叫,“太好了,太好了,我的房子还在,嘿,你们的屋没了,我的屋还在。”他似乎还有些幸灾乐祸。说着说着,他就冲进了屋,在里面转了一圈,出门来仍是一脸喜气。他手舞足蹈,口飞唾沫,大声喊叫,宣泄着自己喜悦的心情。我也进了那屋,但很快就出来了。这屋确是老胡住过的,我住他的隔壁。可是我的屋子早已面目全非,现在让土坯猪圈占据了它,成了猪们的安乐窝。我多少有些沮丧,甚至有些嫉妒。我笑着对老胡说,“这不是你的屋,猪栏屋才是你的。”老胡没有理会我的玩笑,只顾一个劲地傻叫:“我的屋还在……”,那傻劲仍和当年的“小胡”一样。 这里原来是公社林场的一块空地。我们来后,自己动手做砖坯,烧红砖,建成了这幢房,才有了这个知青点。我们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随着返城的浪潮,我们还没把根扎稳就全都涌回了城,留下这空房子去实践我们“扎根一辈子”的豪言壮语。后来,一两户农民搬了进来,不久他们中的一户也走了。现在住这里的农户姓李,很穷。一张旧床,一个破柜,一张烂桌,几条板凳和一些农具,大概就是他的所有家当,全都杂乱无章地塞在这几间破屋里。这些破烂与我们颓败的知青屋倒是很协调,多少让我们的怀旧情绪得到了些满足。我从小四处漂泊,家的概念模糊,但在我的心灵深处,还是有一个美丽难回的家,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此刻,我突然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梦萦魂绕的心灵的家。这农户虽穷,有他们住在这里,这房子才有了生气,多亏他们在我们离开后,看守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精神家园,让我们今天回家看看,好歹还有个“家”可看。其实,这地方还是变美了,除了当年林场的几幢姓“公”的房屋面孔依旧,周边农户的茅草屋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漂亮整洁的两层小楼,黑瓦白墙掩映在绿树丛中,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我们留下的知青屋虽然破旧,但它依山傍水,郁郁葱葱的松树林已把当年的黄土坡遮了个严严实实,前面那口大山塘,水也变清了,不似当年我们在时的黄泥汤,平镜般的水面倒映着山林、农舍、蓝天、白云,这里的景色比过去秀美了很多。 三 通往林场的路,穿过密密的树林,两条车辙沿着山脚蜿蜒向前,四周一片苍翠。过去这条路,边上树木不多,山上也只是有些稀稀疏疏的杉树,还有一片梓树林。梓树那时就已成材,枯枝和落叶早就被附近的农民当柴火捡得干干净净,那时树林里也是空空荡荡的,这条路就显得很开阔。晚饭后,我们常在这里散步唱歌、追逐打闹,把我们青春的欢笑毫不吝惜地洒满了这条路。 我和妻子的缘分似乎也与这条路扯得上一点关系。 那时她是公社电影放映员,常来往于公社和知青点之间。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她必须赶回公社去,而喜欢她的王子又没有出现。一个人晚上要走几十里,不说害怕,也实在是太无聊了。不知是谁把我当成“护花使者”推了出来,让我送她去公社。那晚的景色,我只能借鲁迅先生的话来形容,“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天上有云,就像歌里唱的“白莲花般的”,一朵一朵,在圆月边上飘浮。皎洁的月光把大地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简易公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向前延伸,似乎与天际相连。那些杉树和马尾松在月光下变成了深灰色,影影绰绰散落在浅灰的山坡上。没有风,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沙沙”地在身后回响。在溶溶的月光下,我陪她走了几十里,别人一定以为这很浪漫。其实不然,那时我还是个懵懂少年,单纯而天真还没脱童稚,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一路上我们似乎没有说多少话,就默默地向前走着,土路上的脚步声原本不大,但是在静夜里像是放大了好多倍似的,格外清晰。那个年代还没有“护花使者”这一说,但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高大起来,只一天就长大了很多,可以保护别人了。在我的记忆里,皓月当空的晚上似乎总有点清冷。我那晚就穿了件运动衫,从公社返回时,山里打霜了,气温急骤下降。一人上路,我冻得直发抖。那深秋夜晚孤独的清冷,真的是刻骨铭心。奇怪的是,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十多年后,当我成了“大龄青年”她快成“老姑娘”时,经人撮合,我们才走到一起。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在我送她去公社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回答得很简单:“没有哇,我们今天不是还说话吗?”今天,我与妻子又并肩走在这条路上,我没有再去追问重复了好多次的问题,而是举起相机为她,也为我,在这条路上留下一张“永恒的瞬间”,将我美好的回忆永远保存。 路边山坡上的那一片梓树林,现在已更新成松树林。那时,我常常在晚饭后,带上心爱的破二胡,钻进这片梓树林,坐在离坟地不远的一块石墩上,把一些优美的革命歌曲拉得鬼哭狼嚎似的,而且一拉就是一两个小时,久而久之形成了我独特的乐风。以至回城后我拉二胡时,有人说我拉出的旋律阴森森的,带着一股鬼魂气息。从此,我再也不敢拉二胡。终于,我没有学会这件童年时就想学会的玩艺。常有人说,我们这一代是“被耽误了的一代”,对此我不敢苟同,就像“垮掉的一代”最终没有垮掉一样。是的,我们在本应读书的时候去了农村,进了工厂,而没有进学校。但是,假设当年没下农村,没进工厂,我们未必就会都进大学。我不知道,即使没有耽误,我们是否会比现在做得更好,这,我真的不知道! 只二十多年,松树已长成参天大树,树下还有密不透风的灌木杂草,现在我们根本无法进入树林,这松树林比当年的梓树林要茂盛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