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知为了何事，于峰不想让大牛在他的家里再住下去了，又不好开口说，因当初是自己热情邀请大牛到他家去住的。而且俩人表面上非常要好，大牛又确实没地方住。于是于峰时常没事找事有意刁难大牛，大牛寄人篱下只能逆来顺受装木讷，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又过了半个月。
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这天，于峰去桥上买了头小猪崽，关在大牛住的那间房子中喂养，并解释说：这猪崽还太小，暂时要放在这屋子里喂一段时间。，于峰在大牛的床头放了个猪潲盆。这小猪也会祸害人，经常拱翻猪潲盆，猪潲和猪屎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叫人恶心的酸嗅气，熏得大牛彻夜辗转难眠，大牛几次都想动手将潲盆移开一点，但心中明白如果移动了猪潲盆，于峰就会撕破脸皮开口赶自己出去。其实他家的猪圈还空着，根本没有养猪。大牛觉得非常迷惑。就是几天前，于峰还在会上讲：你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下来的，应当算是毛主席的客人，我们应当欢迎你们等等冠冕堂皇的话，为何才过几天，就做出了这么阴损的事情？万般无奈之下，大牛只好搬了出来，并住进于瑞的茅草棚。
  于瑞是个孤儿，与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每天能吃饱饭，有个草棚安身就很不错了。茅草棚的搭建很简单,墙壁是用小毛竹缠绞稻草后夹成排，糊上牛粪和稀泥，干了后就成了,屋顶用木料竹子搭好架子,铺上厚厚的稻草,倒也遮风挡雨，冬暖夏凉。可是住草棚，年年都要添草翻修。否则，日子久了遇到下雨,积水就会漏进草棚。可于瑞哪有能力修膳草棚，生产队也没有什么人去帮助他。因此他的草棚有不少奇特的风景：屋檐滴下来的水珠溅湿墙脚，浸湿了挨地面的一节，墙脚长出不少小朵小朵的白色菌类、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则躲藏在这墙脚里面生息繁衍，一群觅食的鸡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草棚的墙脚底下蕴藏着丰富的食粮！争相来啄草棚的墙壁脚，顽皮的小猫也爱凑热闹，时刻用爪子来抓，狗儿们也经常在这儿咬架，时间长了，泥糊的墙壁脚下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开始小鸡、老鼠能自由出入，然后小鸡的爹妈、猫咪和小狗也可以进出，再后来老猪也可以进去避暑躲风寒了。
草棚子面积不大，下床三步出了屋，退三步上了床，草帘就是“门”。进“门”左边角是一个泥糊的灶，架着口铁锅，上面放了只盐罐子，灶边放了一只桶和几个稻草把，稻草把称做“阳窝”，是用来煮饭的。揪开草帘往前二米处是个凼肥坑，凼肥坑经过一夜沉积，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清水，仔细一看水中有不少红色的孑孓，像小虾一样游来蹦去，这倒成了它们的乐园。草棚左边、后边是队里的牛栏屋，右边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四季之中只有夏天太阳的直射，才会将路面晒干，除此外，都是湿漉漉的烂泥地。行人都远远地绕开走，只有几个放牛人赶着耕牛从这儿经过。在草棚中说话蚊子随时可以飞进嘴巴，有时还会钻到喉咙中去，真是别有滋味啊！        
    茅草棚四周有条小沟，是长年累月屋顶漏水冲刷形成，看不出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沟里积存着已沤成深酱色的污水，天气热时冒着气泡，臭哄哄的简直叫人受不了。下雨天，草棚内到处都是滴滴哒哒酱色的雨点，真所谓外边下小雨，屋里雨也大！时间长了棚中地面上形成许多圆圆的小洞，春夏之交的潮湿天气床底下还长出了蘑菇。大牛用下乡前买的那块塑料布遮盖在发黑破旧的帐顶上，才给两人留下了一块安身之地。大牛躺在床上，望着没法洗出本来颜色的帐顶，听着滴滴哒哒的漏雨声，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表达对“四个面向办公室”领导的谢意，是他们的批示，大牛才买到这块塑料布，否则，碰上倒霉的天气，真是“屋漏床头无干处”了。不能说住茅草棚没有值得回味的地方，晚上如厕是非常便利的，面向草棚的任何方向都无大碍，前面有凼肥坑，右边和后边住的邻居是耕牛，可以肆无忌惮，只要注意下左边就行了。在草棚内还能尽情发牢骚，不必担心墙外有耳，人们是不愿在此久留的。
   于瑞每天与看牛的钱师傅、老黄头一样都起得很早，他们将牛牵到水渠边的路上后，就大声么喝着：“尿尿！尿尿！”不久听到急骤的：“哗、哗” 水流声，牛儿在方便了。紧接着几头牛踏着轻块的脚步沿着水渠走去，它们要吃饱青草，才能开始一天的劳作。这时,天色渐亮,大家也都起床了, 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尽管茅棚环境不值得称颂，大牛毕竟有了安身之地。房主于瑞母亲死得早，父亲是个老实人，在五十年代末，双脚都浮肿发亮了，生产队还要安排他去犁田，结果劳累过渡吐血而亡。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无人照料。于瑞木讷，口齿也不清楚，辍学给队里看牛，用看牛得到的工分养活着自己与小妹妹，小妹妹倒是个聪明伶俐婷婷玉立的小姑娘。生产队从没人拿正眼瞧过这兄妹两。他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现在有个城里下放的知青不嫌弃他，还愿住进这简陋的茅棚，觉得非常光彩，乐呵呵的高兴还来不及，决不会蒙生赶走大牛的想法。大牛与他接触后才知道其实于瑞还是蛮讲究卫生的，虽然每天穿着极不合体的破衣烂衫，但洗得勤补得还整洁，晚上要洗手、洗脸、洗脚才上床睡觉。床上还算收拾得整齐。没钱买肥皂，他就用沉清后的草木灰水洗被子，虽不能洗尽污迹，但也还算比较干净，经太阳晒过后，散发出阵阵清香，盖在身上心里暖洋洋的。
虽然草棚四周的污泥浊水臭味熏天、牛栏散发出浓烈的腥膻味，但草棚内干净整齐，特别是主人的真心与笑脸，让大牛感觉到了久违的人间温情，相比之下那些臭味、膻味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