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人

（十五）

急匆匆赶回生产队，听说招工干部已到达公社，我闻讯赶到，见到两位干部，热情地请他们在饭店吃饭。

他们要我回生产队打个证明，证明下乡以来的表现。我赶回生产队找到队长，队长不假思索地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

证明

刘东同志自一九六八年下乡以来，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人诚恳朴实，吃苦耐劳，为生产队做出了很大贡献，获得干部社员的一致好评，这样的好知青早应被招工。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十五日（生产队章）

招工干部看了证明，拍着我的肩膀：“八个年头了，不容易啊！你这样的小伙子我们招回去放得心！”

他们为我办好了招工手续，嘱我转好粮食、户口后速回长沙报到上班。送走招工干部后我即刻赶回生产队。

我去看湘姐和李运田，只见李运田形色枯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关切地问：“怎么啦？运田哥，不成人形了？”。

“他患了肝炎病，好久都没出工。”湘姐在一旁说。

“吃药了吗？”我听了十分难过地问。

“吃了一些，但没坚持。”李运田说。

“怎不坚持吃？”

“天天吃哪来那么多钱？”李运田无可奈何地回答。

正说着，湘姐两个孩子从外面进来，我爱抚着，拿出糖果塞给他们。

晚上，队里开欢送会，我买了香烟、点心分发给大家。乡亲们流露出惜别之情，对我少不了赞扬一番。我表示了对老乡们的感激之情。最后，队长提出生产队应该分给我的几千斤粮食怎办？我说，考虑李运田有病，除分给他家一半外，另一半分给队上家庭困难的缺粮户。并请队长当场分好。队长和会计将算盘敲得直响，当场报出所分明细，将这些粮食分给了四户人家。散会了，湘姐和李运田留下来继续陪我。

“运田哥，你一定要爱惜身体，坚持吃药。”我说着拿出一些钱塞到他手中。

“你在外挣的几个血汗钱我可消受不起啊！”李运田不安地说。

“运田哥，治病要紧，你要知道你的身体并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是家庭的顶梁柱，这四口之家还得靠你呢。” 我接着说：“一个人最怕的是对生活失去信心，要相信苦日子总会熬出头，千年的铁树也要开花呢。”

“你说的话没错，我相信湘姐和小孩会有出头之日的。”李运田说。

……

次日，我与老乡一一道别，不少人抹泪相送，要我今后有机会一定回生产队看看。见着一个个朴实无华，感情真挚的乡亲，听着他们的肺腑之言，想着要离开这曾令自己又悲又喜的村庄，我百感交集，哽咽难言。

湘姐、李运田、秋山、唐英等送我去车站。汽车徐徐启动，我挥泪相别。

……

从长沙荣湾镇汽车站出站后，我兴奋地走在湘江大桥上。看着桥下平静的江水，看着江中幽静而葱绿的橘子洲，我猛然想起那不羁的乌江，想起那浊浪翻滚的长江，还想起那洪水猛涨的河道，一幕幕往事即刻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此时，我凝视湘江水，眼眶湿润，心里大喊一声：湘江，我的母亲河，游子终于回到你的怀抱，再也不离开了！

回家后，妈高兴地看着我：“东伢子，下乡一去就是七、八年，总算苦到了头。”我说：“妈，不是邓小平的复出，我们这些人可能还回不来呢。”妈连说：“那是的，那是的。”

怀着对姜老师的思念，我提笔给他写信，此时姜老师早已平反，返回大学继续当起了生物老师。我的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姜老师：您好

我近日终于被招工回长，系母亲单位顶职。蜂场已交我弟打理。弟心智很高，通过这几个月跟我在外养蜂的情况看，他是完全能胜任的。我经常在弟面前提起您，我说不是姜老师，哪有我们的今天。

姜老师，我虽已回长，但我的心仿佛还在蜂场，在您的身边，聆听您的谆谆教诲，接受您无私的技术指导。您说过的一些话，至今仍如雷贯耳，我将永志不忘。如您在大围山曾谦虚地说过：“我们这一代已经由石头变成了河里的卵石，被历史的长河冲洗得无菱无角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一代应该比我们强。中国出几个养蜂专家容易，要真正出几个为民主和自由献身的勇士则太难。”

姜老师，您在外漂泊多年，身体受到一些伤害，尽管现在云开雾散，生活安定，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您还是要多加保养，不要过于劳累。

……

给姜老师写完信，我又怀着激动的心情给春花写信：

春花，你好！

去年此时与你分别，你的身影时常在我脑海闪现，经常回想起我俩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前不久，我带着弟正准备再赴广西，来到你的身边，却意外接到家中来电，说我妈退休，我可顶职，于是我赶回生产队，被顺利招工回长。我想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春花，我的招工愿望今日终于实现，虽感到很高兴，但心里又觉不安与难受。去年与你分别时，你流着泪要我明年一定要再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可随着招工回城，这个许偌竟变得一时难以实现，在此我要难过地向你说声对不起。

春花，尽管我已招工进城，但在遥远的广西与你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情谊，我将永远铭记心中。

……

我又给弟写信，嘱咐他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凡事三思而行。我鼓励他好好干，说实在干不下去，可将蜂场转手后走人。

至此，我的知青生活宣告结束，新的故事开始了。

                                                                                                《养蜂人》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