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动网先锋论坛 (http://2007.hnzqw.com/index.asp) -- 峭壁松专栏 (http://2007.hnzqw.com/list.asp?boardid=108) ---- 【原创】——泥鳅 (http://2007.hnzqw.com/dispbbs.asp?boardid=108&id=32232) |
-- 作者:峭壁松 -- 发布时间:2007/7/6 10:19:21 -- 【原创】——泥鳅 泥鳅 下队当年,阳春三月,和煦的阳光撒向大地,水塘边的柳枝上缀满了青翠欲滴的嫩叶;田里的紫云英怒放出紫色花瓣,不知哪儿飞来的蜜蜂在花丛中贪婪地采集甜汁;山头田间的小鸟吱吱喳喳,在舒适的阳光下尽情撒欢;农家孩儿背着书包去上学,他们走在乡间小路上,边走边唱着老师刚教会的儿歌;度过了一冬的牛儿,也被农夫赶着,开始在田间劳作了。 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被安排在田里端掩塍(即将旧田塍挖掉少部分,再用木楸在田里端上厚厚的新泥护之,以防漏水)。很快就跟老乡李运田学会了这活,将一条条旧田塍糊弄得平整严实。李运田直夸我干得漂亮。 不久,李运田牵着牛到旁边的田里去犁田。我也想试一试。李运田爽快地将犁和鞭给了我。刚开始,扶犁不稳,牛也不太听话,犁出的泥胚时深时浅,歪歪斜斜。李运田教给我一些技巧,不久即像那么回事了。 吸烟休息,正准备滚一支喇叭筒抽,李运田指着远处的一丘田:“刘东,那丘田在撒石灰,我带你去看看。” “什么好看的,石灰呛鼻子。” “有泥鳅捉,好玩呢。” “真的?”说着边和李运田向石灰田跑去。 田里根本看不到什么泥鳅,只有刚撒的石灰漂浮在泥水上面。 “泥鳅在哪?”我嘀咕着。 此时只见李运田下到田中,不一会将两只手插进泥里,捧出一大把田泥,随后将田泥在两手中漫漫分开。突然,分开的田泥中露出一条鲜活的泥鳅,李运田将其轻轻地捧在了手里。 他要我到附近人家借来两个鱼篓,两人各背一个在田里穿行。 “怎么看不到一条泥鳅?”我有些着急地问。 “哪冒水泡就往哪捧。”李运田一边告诉我,一边麻利地捧着泥鳅,看那架势,田里的泥鳅似乎会被他一个人捉光。 我迅速扫视水面,终于发现有一处在冒水泡,匆匆跑近,两手插入泥巴中,捧出大把泥,翻开一看,一条乖乖的泥鳅映入眼帘。我兴奋不已,欲快速将泥鳅抓入竹篓中,谁知泥鳅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突然从我手中滑出掉进水田,令我大失所望。李运田见状告诉我:“抓泥鳅要手轻,愈使力愈抓不住。”我恍然大悟,猛然记起“小孩要哄,泥鳅要捧”的俗语。后来越抓越顺手了,一条条泥鳅乖乖地被我仍进了竹篓。 搜索水泡,捧出田泥,分开泥,瞅见鲜活的泥鳅,捧住它,丢进竹蒌,那一连串新鲜、刺激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此时此刻,下乡以来所谓的烦恼忧愁,前途命运,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快乐的感觉真好!怎么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十七岁的我,本该是快乐的,单纯的啊! 许是上帝给我带来快乐太少,许是现实中让我解不开的结太多,当眼前这点小小快乐突然降临时,内心里不由喊出:“上帝,让快乐与我长相厮吧!” 好了,小竹篓快装满了,还要做会儿工夫去,免得队长看见了难堪。 中午收工,提着小竹篓一个人向山坡上的知青屋走去,情不自禁地用我那低沉的嗓音唱起了维吾尔族民歌《送我一支玫瑰花》。 你送我一支玫瑰花 我要诚恳地谢谢你 哪怕你自己看得像个傻子 我还是能够看得上你 …… 进屋后,将泥鳅倒进水桶。李运田说过要先让泥鳅吐水,吃起来干净,味道也好些。 易明今天和一班老人妇女到山坡上种蚕豆,回来见到竹篓内的泥鳅,顿感惊喜:“哪来的?这么多!”我随即将捉泥鳅的情景向他绘声绘色地描述。 “下次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叫我去。” 易明心里痒痒地。 “你这妇女队长怎么抽得开身?” 我揶揄道。 “你别菩萨跌进蒸笼——真(蒸)神。”易明回敬一句。 商量如何将这泥鳅弄了吃,我说自己没弄过,易明说让他来,接着他像想起了什么:“刘东,今晚收工后,我俩干脆将泥鳅拿到杨声那里去弄了吃,我们四人够吃的。”我高兴道:“到底是妇女队长,蛮会安排。” 傍晚,杨声见我俩闯了进来。忙说:“来得好,我正准备量米下锅,周英马上就回。” “不用煮饭,你看,这是什么?”易明神气地说。杨声一见这么多的泥鳅,欣喜道:“泥鳅,好东西,高蛋白,你们哪买的?” “买什么?自力更生,全是他捉的。”易明指着我说:“不过他只会捉,不会弄,最后还要靠我露一手——泥鳅煮面条。” 杨声将灶里的柴火燃旺。易明将茶油倒进烧红的锅里,然后左手拿着锅盖,右手拿着装泥鳅的竹撩萁,凝神屏息三秒钟,猛然将泥鳅倒进锅里,迅速盖上锅盖。锅里立即发出“嘣嘣”声响,那是泥鳅在油锅里作最后挣扎。此时地上落下一条泥鳅,正活蹦乱跳,易明无意中觅见:“好啊,我这样的特技,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说着捡了起来拿清水冲了一下,欲丢进锅里。 “慢点丢。”我将那条泥鳅从他手中抓过来,走出大门,将它抛进了旁边的水塘。易明奇怪地问:“好好一条泥鳅,丢掉做什么?” “下油锅这样的灭顶之灾都能逃过,这是它的命大,它应该有权获得第二次生命。”我理直气壮说。 “真是菩萨心。”易明回应。 周英收工回来,见我俩来了十分高兴,忙说让她来炒菜。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准备敞开肚皮吃,绝对美味。”易明说。 他兴奋地在灶前灶后忙乎,将长沙带来的面条和着泥鳅一起煮成一大锅,使得满屋热腾腾、香喷喷。开吃了,杨声一尝便说:“真是美味啊!” “泥鳅煮面,太好吃了,就是在上海也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咧!”周英边吃边感概道:“以后回上海一定要学着做,让家里人也尝尝。 “恐怕只能在这特定的条件和氛围下才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呢。”杨声接着动情地说:“如果没有饥饿和劳累,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有着真挚情感的知青围坐一起,如果不是自己捉,自己弄,甚至没有灶里烧得旺旺的干柴,没有这桌上昏暗的煤油灯,没有这歪斜的桌椅板凳,我们能品尝出这真正的美味吗。” “是呀,”我接过话题:“我认为在艰辛中蕴含着快乐,在痛苦中蕴含着幸福,在失望中蕴含着希望。不知说得对不对?” “说得对,这其实就是辩证法。”杨声说:“艰苦的劳动和生活真能锻炼和改变一个人。” “你们谈什么大道理咯,赶快趁热吃,我只知道一滚当三鲜,冷了就没这好的味道了。”易明这么一说,大家笑了起来。杨声说:“还是易明有水平,我们放肆吃吧。” 昏暗的煤油灯下,折射出三位长沙知青和一位上海知青快乐的吃相。 |